银花

    南言和沈停澜一前一后走着,卞缘越走越不耐烦,抱着手不悦的打量两人的身影。

    哪有神仙还要自己走的?这两个人还真不知道是哪来的妖邪骗人。

    南陈皇城走一遭,两侧商铺尽数化为废墟,碎瓷散落一地,美酒此刻也沦为污水。

    她认得出来,这是她当年班师回朝的皇城正街,如今却也被烧杀抢掠至此。

    “二位走够了吗?还嫌不够累?”卞缘顺手牵羊抽走一杆长枪,死前被皇帝算计,死后还要跟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妖邪戏耍,她实在有些受够了。

    南言头也没回,只是答:“这一遭是叫你看清尘世,做个了断,你以为就你累啊?我们也不想做这苦差事。”

    沈停澜还算客气,转身对卞缘说道:“稍安勿躁,武神大人。”

    看清卞缘手里的长枪,他面色依旧带笑,“您虽以武神之名飞升,此刻却还不敌我。”

    卞缘是个武将,哪里能听得进去自己不如别人这样的话,她勾唇笑笑,长枪却已脱手而出。

    不过一息之间,卞缘就被五花大绑的捆住,沈停澜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继续人模狗样的说着客套的话,“武神大人见谅,您实在锐气太盛,我这也是出此下策。”

    “你话怎么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文神,快点吧。”南言一甩袖子,对这份差事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卞缘还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从小到大,从生到死,向来只有她捆别人的份,如今倒置过来,她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黑色的瞳仁上翻瞪着两人,小脸如同肃然的小虎一般,有怒气但无端让人觉得没什么攻击性。

    走出城门,沈停澜按部就班告诫道:“此一遭观前尘,往后前生事了,武神大人切记不可随意插手人世。”

    卞缘头一偏,轻嗤一声:“切。”

    又是捆着她,又是教训她,这让她怎么给他好脸色?

    沈停澜也不管她是否回应,只当是她都听进去了,继续对卞缘说道:“武神大人可要看好了。”

    眼前场景模糊一瞬,轻轻一阵云雾笼在眼前,如同轻纱一般,又柔软湿润。

    天门出现眼前,两扇通天巨门矗立,金门大开,刻纹精细威严,双龙交缠门楣之上,炯炯有神的龙目宛如真龙。

    卞缘不禁被眼前这一幕震慑,双眼一眨不眨的望向四周。

    南言见状,凑到卞缘身边问道:“现在还觉得我们是骗子吗?”

    卞缘眼神一偏和南言对上,专挑南言的痛处说,眼神指向前方的沈停澜道:“他不像,你还有待斟酌。”

    南言脸上略带傲气的表情又化为不善,不服气道:“我看你才最像骗子。”

    “随你怎么说。”卞缘不仅没怒,反而要笑不笑,这表情将南言气的够呛。

    过了天门,空中悬浮着十二块石碑,石碑厚重而巨大,却如同云团般上下浮动。

    卞缘仔细看着,终于在起起伏伏的石碑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金笔刻碑,“玄翎武神,卞缘。”

    几个字遒劲有力,似乎能穿透石壁,于上空遥遥不能触及。

    “这是临界石碑。”沈停澜还是耐心的为卞缘解释,“石碑上有众神尊号,凡间碑位越多,信众越多,临界石碑上的金墨便会越浓重。”

    “武神如今刚刚飞升,金墨自然就淡些,等日后信众多了,人间香火旺起来,便和其他几位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啊。”卞缘点点头,眼神扫过一座座临界石碑。

    金墨最为浓重的是夏侯姿,草木之神,卞缘想想,掌管农务的神,事关黎明百姓生死,果然信众最多。

    一块块石碑从她眼中划过,上水神君蒲念,冥府府君贺兰祈,陡然划过一块石碑时卞缘眼神一顿。

    那是位于众神之上的一块石碑,其他石碑都在空中起起伏伏,唯有那一块屹立最高处不动,而且石碑上的金墨格外浅,几乎已经看不见,还没有尊号。

    卞缘眯起眼睛仔细瞧,才看清上面的三个字,她一字一顿道:“郗,昱……”

    还没等最后那个“冰”字脱口,南言和沈停澜就如同被人踩了脚一般,猛的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卞缘不明所以的转了转眼神。

    南言怒道:“你要害死我们吗?敢念始神的名字?”

    沈停澜此刻也和南言站到了统一战线,“武神大人,始神的名讳不是我等能直呼的。如今你初来乍到,不知者无罪,以后可千万要记住了。”

    “哦……”卞缘看他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勉强答应了下来,最起码先让他们把捂着自己的手先放下来再说。

    南言和沈停澜见卞缘十分老实,便也将手放了下来。

    不料他俩刚放手,卞缘就问了起来,“大家都是神仙,为什么就他的名字不能提?”

    南言笑她无知,“始神可是天生地化的第一位神,天地伊始他便存在了,你我不过是凡人飞升,自然要尊敬。”

    看南言这幅傲慢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夸耀自己。

    卞缘对此没那么忌讳,只是感叹道:“果然年纪大,资历深的就是不一样。”

    卞缘这语不尽人死不休的,沈停澜就差求她少说两句了,于是苦口婆心劝告道:“其他同僚你直呼其名都无妨,可见了这位要一定要称神尊,一会我们去神殿拜见,千万不可胡来。”

    “我看着也没有那么不靠谱吧?”卞缘两手被反绑到身后,此刻简直就是一个绝望老实人的形象。

    南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兀自笑了两声,“也没多靠谱。”

    卞缘身后的手紧了紧,这个南言,她迟早要把他揍成猪头。

    沈停澜在二人中间,擦了擦额间不存在的汗,挑了还算好说话的卞缘,和煦笑笑,“武神大人,见谅见谅。”

    卞缘回以微笑,转头就翻了南言一个白眼。

    “二十四诸天”位于九重云霄之上,玉阙楼阁浮于祥云之后,檐角则由各种神兽小像坐镇,云雾缭绕间,虹桥贯彻。

    南言在前方打头阵,满意的看向四周,像卞缘这种刚飞升的,一定被“二十四诸天”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这会才会这么安静。

    却不想当事人卞缘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一旁的琼楼玉宇,只是趁着前面两人不注意,使劲挣脱束缚在她手上的绳结。

    “这里便是重明殿,神尊的住所,若无召见,不可靠近。”沈停澜尽职尽责的为卞缘介绍着每一处阁楼殿宇。

    卞缘牙关紧咬,两只手在身后扭成了泥鳅,终于绳结一松。她神色大喜,如今绳结已经解开了,只要再寻个地方一蹭,这绳子便捆不住她了。

    “武神大人?”沈停澜半晌没得到卞缘的回应,转过身来问道。

    卞缘的动作顿时一停,急忙应声:“知道知道,我都记住了。”

    “那便好。”沈停澜欣慰笑笑,看来新来的武神并不是一个多么难相处的人。

    进了重明殿,四周空旷无物,广袤的殿前广场,只有一株巨树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几乎遮蔽整个殿前的空地。

    卞缘从未见过这样的树,枝叶为白,花瓣如银,树冠茂密,花骨朵一朵挨着一朵,恍惚间还能见到光影闪动。

    她前一刻还在对着这棵树啧啧称奇,后一刻便想到用这棵树来脱困。

    “这棵树是合冥树,是神尊亲自培育的,天上地下,唯此一株。武神大人可要好好看大饱眼福,出了这重明殿可就再也见不到了。”沈停澜边讲解还不忘玩笑一番。

    卞缘面上笑着答应,心里就等着他们两人走到自己的前面,她便偷偷走到树前,将这绳结蹭掉。

    两人刚和她分开些距离,卞缘便悄无声息的向合冥树靠近,脸上的笑已然压制不住,她在粗糙的树干上轻轻一蹭,绳结随即掉落。

    终于,卞缘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将这破绳子解开了,谁家好人被捆着飞升啊?这也太丢人了,刚才天门口那两个仙侍诧异又想笑的表情,她现在还历历在目。

    这种尴尬的事情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进重明殿再来一次。

    她握着手腕松了松,转了转僵住的手指关节,顿时感觉舒心了许多。

    “咔咔。”

    又轻又弱的声音传来,卞缘只当是自己骨节发出的响声,她没回头,直到听见南言和沈停澜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们这绳结也不怎么结实啊,我随便就解开……”卞缘一手拎着绳结,正准备嘲笑一下两人的捆人技术,却看见了自己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合冥树粗壮的树干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赫然就是她刚才蹭过的地方,那一道越裂越大,此刻整棵树已经开始倾斜。

    硕大的树冠颤抖着,带着那脆弱的树干,“嘎吱嘎吱”的裂开,这么一棵树,就这么轰然开始倒下。

    还不等几人奔到树前,合冥树干就已经尽数折断,银花如雨般抖落,一朵朵滑落如星。

    轰然倒下的合冥树让大殿上的一切都无所遮挡,白玉长阶尽头,一人长身玉立,白袍金纹,无悲无喜,一双尽是凉意的眼漠然的盯着眼前的一派荒唐。

    合冥树太大,倒下卷起的微风带起卞缘脸颊两侧的发丝,轻轻挠过她的眼。

    银花落尽,卞缘仰望着长阶之上的那一道身影,轻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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