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来投林鸾影误 6

    宋兰桡应下了高长柒的求助。

    翌日一早,露水未干,他便独自打马前往涌泉山庄。

    门房小田认出是宋兰桡,忆起自家庄主曾吩咐过“若是剑宗宋公子前来观鱼,礼数务必周全”,再想到近期庄里没少收剑宗送来的时鲜好物,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侧身便将人往里迎。

    “贵客啊!宋公子,快快请进!”

    宋兰桡却只在阶前站定,抱拳道:“有劳小哥,宋某特来拜访颜庄主,烦请通传。”

    小田顿时面露难色:“宋公子,实在不巧得很。庄主昨日一早便与火木真姑娘一同外出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在?火木真也不在!

    宋兰桡心下微沉,面上不显,只又温声问道:“那……不知谢少主可在庄内?”

    “谢少主?”小田摇摇头,“他也不在。”说起这个,庄里的人都觉得奇怪,往常谢少主偶尔也会出门,但是像这次离开了这么久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算来已经超过五日。大家都在说,讲不定自家庄主就是寻他去了。不过么,这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可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起。

    宋兰桡沉默片刻,不再多问。他转身从鞍袱中取出一个锦缎长盒,连同怀中素笺一并递上。

    “既是如此,劳烦小哥将此物转交颜庄主,宋某改日再来拜访。”

    “一定一定。”小田双手接过。

    宋兰桡顺势递过一粒碎银,在小田的欢送声中,打马离去。

    回到别院,已是黄昏,宋兰桡并未休息,而是立即安排人手调查关于鹓扶子的事宜。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薛神医。

    然而,关于鹓扶子的信息刚刚发出去,还没有等到涌泉山庄传来消息,高家就有人找上了宋兰桡。

    来者是镜清堂二公子高步拾。

    高步拾步履匆忙,一脸焦急,才见到宋兰桡便急声道:“宋公子,我大哥可还在此处?”

    “高堂主前日确实来访,但午后便已离去。”宋兰桡追问,“二公子为何如此慌张?”

    高步拾脸色瞬间白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确定吗?可我大哥到现在都没有回到家,整整两日音讯全无。还有,前日有人趁夜闯入我家,虽然暂时未发现财物损失,但是明显来者不善。”

    宋兰桡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前日,正好是高长柒到访剑宗的日子,也就是颜好好和火木真离开山庄的同一天。

    见宋兰桡不回话,高步拾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另外,更有家仆亲眼所见,事发前后,曾有一红衣女子与一覆着白纱、疑似目盲的女子在我高家附近徘徊!我已打听过,那两人分明就是涌泉山庄的人!”

    他紧紧盯着宋兰桡:“听闻剑宗与涌泉山庄过从甚密。我大哥前脚刚来求助,后脚便失踪,家中又被闯,宋公子是否该给我高家一个解释?”

    宋兰桡虽然从未对人提过高堂主口中的“红衣少女”大概率就是涌泉山庄的火木真,但是按照二公子高步拾的说法,现在有人证直接指向了涌泉山庄,他再否认也无济于事。

    “二公子稍安。”宋兰桡声音沉稳,“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回高堂主。我即刻安排人手全力搜寻他的下落。至于涌泉山庄那边,宋某也当竭尽全力,从中调停,必不使误会加深。”

    “调停?哼——只怕等我大哥遭遇不测,宋公子的‘调停’还未开始!” 说罢,高步拾不再多言,气冲冲离开了剑宗。

    麻烦并未就此结束。

    当日稍晚,官府的公文便送到了宋兰桡的案头,想必是高步拾离开剑宗后径直去了府衙报案。

    因高家父母曾在时疫中捐药救民,后来受到朝廷嘉奖,现在的镜清堂是在官府挂了名的药商。如今当家失踪,家宅被闯,官府不会坐视不理。

    虞庭府送来的公文措辞还算客气,但意思明确:镜清堂乃朝廷旌表之典范,关乎一地民生,要求剑宗配合查明高长柒下落,并避免镜清堂被江湖恩怨波及。

    宋兰桡放下公文,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边的晚霞映在他的眼中。

    远处暮色渐沉,他心中的疑虑和不安骤起,越来越浓——高长柒失踪,高家被闯,线索指向涌泉山庄,而颜好好和谢逍宜又都不在。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正朝着他最不愿见的方向急速滑去,势不可追。

    而此时,在扬州的谢逍宜,心中的阴霾一点都不比夜色少。

    七日前,谢逍宜收到晋飞传来的信鸽,当即赶去扬州府。

    事情的起因是派去查探败火谷旧事的两名楼中好手,在扬州地界失去联系已超过一个月。

    晋飞带人沿着他们预定的路线追查,最后锁定了扬州城外一个通往西南方向名为桃溪的小镇。

    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掌柜,对那两名外乡人还有点模糊印象。

    “听他们谈话,似乎是要往西南去。”掌柜努力回忆道。

    “后来呢?”晋飞追问。

    “后来?没咯!”掌柜叹了一声,“前些日子连下大雨,镇外的土坡塌了一块,露出两具尸首来。唉,皮肉都烂了,脸也认不清了。扬州府的差爷来看过,就拉走了。”

    晋飞又回到扬州府,直接联系了悬月楼在扬州的分部截云阁,阁主解钊在扬州多年,与官府常打交道。

    由解钊出面,凭借往日协助办案的交情,与相识的捕头岳良一同验看了尸体。

    虽然面目难辨,但晋飞凭借其中一人手臂旧疤,和另一人腰间尚未完全朽坏的饰物,确认了正是失踪的两人。

    捕头岳良一听真的是悬月楼的人,又明显牵扯江湖仇杀,不敢怠慢,立刻按照流程上报了捭阖司。

    案子既然已经上报,尸首仍旧由官府保管。谢逍宜在到达扬州府后,有捕头岳良陪同,跟解钊一起再去了停尸房。

    由于尸体被埋于土中多日,又被雨水泡过,不仅面目全非,连身体各处都已经是白骨森森。但致命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两人的后背被利刃精准地剖开,脊柱清晰可见,胸腔的肋骨更是被打断,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地支棱而出。

    “少主,你看这伤……”解钊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嗯。”谢逍宜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一直落在那些断裂的骨头上。

    他认得这手法。

    剖开背后,折断肋骨,是为惩戒“背离之罪”,这是破月宗用来清理门户、处置叛徒时最残忍的手段。

    消息传回涌泉山庄,颜好好正倚在廊下,漫不经心地将鱼食撒进池塘中。

    她看似百无聊赖,实则是心绪不宁。谢逍宜不在这几日,几乎夜夜失眠。有时候她也想将脑子也一并扔掉算了,直接享受轻松人生。

    密信很短:是破月宗,勿忧。

    看后,颜好好的心却是一沉,立刻找来火木真。

    “破月宗?”火木真盯着那三个字,面露疑惑,“意思是,他们干的?”

    “应该不是。”颜好好摇头。

    她不认为破月宗会是灭门元凶,毕竟西南那么远,破月宗一直在江南潜伏活动,势力与利益始终盘踞于此,不会舍近求远,跑去西南一个山谷里抢夺隐秘草药,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的做法。

    她能想到的,是那两名悬月楼弟子在扬州府打听败火谷消息时,意外撞破了破月宗的行踪,于是被灭口。或者,那两名弟子仅仅是因为作为悬月楼的人,很倒霉地遇到了破月宗,于是遭到毒手。

    然而,最令她不安的是,破月宗不惜用那样残酷的手法对付两名悬月楼的弟子,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两名密探是因调查败火谷而死,仅凭这一点,她就不能视若无睹。

    于是颜好好带着火木真,一路赶赴码头,乘船是最快到达扬州的方式。

    水汽弥漫,浪声不绝,颜好好强忍着眩晕不适,看了眼身旁始终闭目养神的火木真,想起邵大侠曾对她吐露的往事,心中不由一叹——真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火木真来自西南败火谷,以前叫拜火谷。

    他们守护的山谷,谷中种植着一种奇异的花,花落后结出的果实形如兔胆,故名“鹓扶子”。

    十多年前,皇城有位达官显贵为重病的亲人求药,派人找到了败火谷。来人不但夺走了谷中仅存的鹓扶子,随后,更是一把大火,将那个与世无争的山谷连同其中大多生灵,烧为灰炭。

    那一日,火木真的师父恰好带她外出游玩。归途中望见谷中浓烟冲天,师父当机立断,带着年幼的她转身就逃。两人一路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幸得邵大侠出手相救,才得以安顿下来。

    火木真那时年纪尚小,是师父在临终前,才将那段血海深仇告诉了她,并再三叮嘱她不可独自复仇,一切需寻邵大侠再作商议。

    颜好好记得,那时她刚被廖婶儿送到涌泉山庄。虽然邵大侠竭尽全力,但是残毒仍然侵入了眼睛,一时无解。

    她整日挂在栏杆上,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灰暗,心内也如灰烬。

    就是在那样一个暮气沉沉的傍晚,一个身影如碳火般烧进了灰色的山庄——火木真。

    她身上带着山间清凉与野明风白,莫名的熟悉。

    一见到瘫在池边的颜好好,她二话不说,抓起她垂落的手腕,三根手指便搭了上去。

    “能治。”

    她吐出两字,语调虽僵硬、怪异,更像某个人了。

    颜好好想笑,却流下了眼泪。

    邵大侠自然知晓火木真是为了报仇而来,但他那时已然金盆洗手,不理江湖之事。

    于是他便再次提出将涌泉山庄交给颜好好,当然也包括这个话少、手狠,医术比脾气更古怪的少女。

    “这丫头功夫不错,能护你周全。你们俩,一个要死不活,一个报仇心切,凑一块儿,正好。”

    简直了,那洪钟似的声音,绕梁三日都不绝。

    她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更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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