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干了木椅上的最后一丝水汽，也晒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邹暒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我该去赶回城的巴士了。”
她背起画具包，抱着卷好的画和速写本。
许卓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阳光。
他低头看着准备离开的邹暒，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眉眼。
沉默片刻，他的声音落入她耳中：“照片，张姐会发给我。”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加一下微信，发给你。”
邹暒点了点头，眼神清亮：“好。”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的界面，递向许卓。
许卓也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打开微信扫一扫。
操作干净利落，只听“嘀”的一声轻响，在瀑布的翻腾声中格外清晰。
“好了。”许卓看着屏幕上跳出的“Sunny”的添加请求，点了发送。
“嗯。”邹暒看着自己手机上弹出的“X”的好友请求，点了通过。
一个极其简洁的名字，头像是一片深蓝，像海，也像夜空。
“路上小心。”许卓看着她，清晰地唤出她的名字，“邹暒。”
“嗯！下次见，许卓！”邹暒的笑容重新绽放，清亮而明媚。
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汇入走向游客中心出口的人流，脚步轻快。
许卓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纤细身影逐渐被人群淹没，消失在栈道的拐角。
他没有立刻离开，瀑布的轰鸣似乎减弱了一些，夕阳的金辉染红了半边天，也给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
他转过身，面向水雾中若隐若现的彩虹残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凉意扑面而来，他仿佛在感受这喧嚣中的片刻沉静，也像是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几秒钟后，他才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邹暒坐上回城的巴士，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安大略省早春景色。
脑海里交替浮现的，是许卓，她忍不住又笑了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潘晓晓的跨国信息轰炸：
潘晓晓：暒暒宝贝！瀑布写生顺利吗？有没有灵感大爆发？
潘晓晓：更重要的是！素材！帅哥素材！求投喂！
潘晓晓：[跪地祈求] 表情包
邹暒看着手机屏幕，想起许卓那张一本正经问“有拍到吗”的冷峻脸庞，忍不住又弯起了嘴角。
她想了想，没提许卓，只拍了一张自己那幅未完全干透的瀑布写生照片发过去。
邹暒：素材在此。
邹暒：[瀑布写生] 照片
邹暒：灵感有没有大爆发不知道，差点被风刮跑是真的。
潘晓晓：哇！这力量感，这水雾，绝了！不过…人呢？！风景里的帅哥呢？！
潘晓晓：[捶桌] 表情包
邹暒：专心画画。
邹暒：[微笑]
潘晓晓：哭惹~
潘晓晓：算了，这不是重点，你玩的开心不开心呀，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邹暒：没有啦，放心好了，等我回去。
潘晓晓：等你[爱心]
另一边，许卓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车载音响自动连接，播放起舒缓的古典乐，他握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道路。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张姐发来的几条信息：
张姐：许卓你好！照片发你啦！[呲牙笑] 原图太大，我发你邮箱了，微信上给你发个预览图看看效果！拍得是真不错！[强]
张姐：[图片] (正是那张瀑布彩虹下两人同框的照片)
张姐：你跟那画画的小姑娘挺配的！加油小伙子！[偷笑][加油]
许卓等红灯的间隙，手指点开了那张预览图。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照片抓拍的瞬间极其生动：邹暒微微侧身，抱着速写本，发丝被风吹动，眼神带着一丝茫然，脸颊还透着红晕，而他站在斜后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侧脸冷峻，身形挺拔，与身后磅礴的瀑布和绚丽的彩虹形成强烈的对比。
水雾弥漫，阳光穿透水汽形成的丁达尔效应光束，更增添了几分梦幻感。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十几秒，直到后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他放下手机，发动车子。
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副驾驶的管家看见他的笑脸，心里不禁嘀咕：应该是恋爱了，回家告诉老爷。
许卓回到住处，手机屏幕亮起，是王烨柏在只有他们三人的小群里疯狂刷屏：
王烨柏：呼叫许总！呼叫廷哥！你们猜我刚才在市中心看到谁了？！[激动拍桌]
王烨柏：是邹暒同学！邹！暒！同学！她在一个超有格调的咖啡馆里画画！背影杀手！气质绝了！[口水]
翁仲廷：[喝茶] 所以？上去打招呼了？
王烨柏：没！我这不是怕唐突佳人嘛！再说了，许总的地盘，我哪敢随便搭讪！[机智]
王烨柏：我就是远远地瞻仰了一下！
许卓扫了一眼群消息，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他拿起手机，没有在群里回复，而是点开了翁仲廷的私聊窗口，发过去一个定位，正是蒙特伦西瀑布公园入口的停车场。
许卓：下午从这离开，遇到她了。
几乎是立刻，翁仲廷的回复就来了：
翁仲廷：果然，这个月瞎跑算有个结果了[了然] 。
许卓：嗯。
翁仲廷：明白了。[大拇指] 所以，有后续？你两加上微信没？
许卓：加上了。
翁仲廷：行，懂了。[喝茶] 老王那边我帮你按住，让他别去咖啡馆门口当痴汉。
夜深，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他处理完一些邮件，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张姐发来的那封邮件附件——瀑布照片的原图。
他点开，高分辨率的照片瞬间占据了屏幕，磅礴的瀑布、绚丽的彩虹、弥漫的水雾，以及照片前景中，看起来十分般配的二人。
他看了许久，指尖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滑动。
然后，他将照片保存，并特意压缩了一份适合手机查看的尺寸。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小猫速写的头像“Sunny”，光标在空白的输入框里闪烁了几秒。
X：[图片] (那张压缩后的瀑布合照)
X：张姐发来了，原图在邮箱。
手机在邹暒掌心震动，屏幕亮起“X”的名字时，她的心猛地一跳。
点开信息，那张照片瞬间映入眼帘！
邹暒的脸“腾”地又热了起来，心跳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Sunny：收到了！谢谢！[笑脸]
Sunny：张姐抓拍得好突然，我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捂脸]
信息发送出去，她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巾。
许卓几乎是秒回。
X：嗯，很突然。
X：拍的效果不错。
Sunny：确实，彩虹的光谱很完整，张姐技术很好。
Sunny：说起来…今天在瀑布边，你说水的形态取决于路径和压力。我当时就在想，人是不是也一样？不同的际遇，会展现出不同的状态，就像这张照片。
许卓看着这条信息，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台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明暗。
他思考了几秒。
X：可以类比，外部条件只是变量。
过了一会。
X：你朋友要的素材，这张算吗？
他突然把话题跳转到这个上边！
邹暒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乱了节奏，脸瞬间爆红，他居然还记得这个！ 还一本正经地问！ 这让她怎么回答？！
Sunny：……[石化][捂脸][抓狂]
Sunny：许卓同学！ 这个怎么能算！ 这张照片重点是风景！[极力辩解]
看着屏幕上瞬间刷出的几个夸张表情包和邹暒明显慌乱起来的文字，许卓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
他能想象出她此刻抱着手机面红耳赤的样子。
X：嗯，知道了，风景素材。
X：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适时地收了线，没再继续逗她。
邹暒看着那句“知道了”和“早点休息”，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
她抱着手机，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傻笑了一下。
Sunny：嗯，你也是，晚安！ [月亮]
X：晚安。
对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邹暒抱着手机看了一会照片，才起身去吹头发，镜子里，她的脸颊依旧带着淡淡的红晕，眼底有光。
许卓则关掉了书房的台灯。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他走向卧室的挺拔轮廓。
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还残留着。
几天后，在许卓的公寓客厅。
王烨柏正瘫在沙发上刷手机，翁仲廷在整理刚冲洗出来的瀑布照片，许卓则靠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无意识摩挲手上的咖啡杯，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装着枫糖饼干的精致纸袋上。
王烨柏突然抬头，眼睛扫过饼干袋和许卓出神的脸：“哎我说老许！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指着饼干袋，“这玩意儿，还有你这两天对着手机屏保发呆的次数，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那位邹暒同学，嗯？” 他挤眉弄眼，做了个心形手势。
翁仲廷推了推眼镜，放下照片，露出笑意：“老王，你反射弧绕地球一圈终于接上了？从蒙特伦西回来，某人就有点‘思念过度’。” 他有意看了眼许卓。
许卓没理会翁仲廷的调侃，只是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饼干袋上。
在王烨柏快要抓狂的注视下，许卓才缓缓开口：“嗯。”
王烨柏得到肯定答复，兴奋得差点蹦起来：“我就知道！快说说快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见钟情？阿冈昆那次？还是瀑布那次？哇塞，我竟然才发现！” 他手舞足蹈。
许卓放下咖啡杯，他抬眼，目光里带着温和：“更早。”
翁仲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哦？比阿冈昆还早？我们认识你这些年，没听你提过。”
王烨柏嘴巴张成O型：“更早？！啥时候？难道你们在国内就认识？不对啊，在国内，你不是跟我们在一起，就是泡在实验室，哪有时间认识人家，老许你深藏不露啊！”
许卓微微摇头，思绪飘远：“小时候，冬天，在英国。” 他顿了顿，回忆让他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在街道最陡的冰坡那，我不太合群，走路摔倒了，一群人笑我笨拙。”
翁仲廷和王烨柏都安静下来，看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许卓提及童年具体的不愉快。
“有个小女孩学我的样子摔下来，停在我旁边，她穿着红色的小羽绒服，像团火。” 他嘴角上扬，“她没笑我，也没走开，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刚才摔倒前的那个转弯，特别好看！’”
王烨柏眨眨眼，有点懵：“就…就这？夸你摔跤好看？这姑娘也是奇怪。” 他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分量。
翁仲廷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许卓的眼神多了份心疼：“在所有人都只看到你摔倒的狼狈时，她看到了你的不同，甚至夸你。”
许卓目光重新聚焦在饼干袋上：“嗯。她说那句话的瞬间……很特别。” 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回味那份感觉。
王烨柏这次听懂了，表情变得夸张：“哇靠！所以是……童年白月光？！就因为一句话，你惦记了这么多年？难怪这么多年，你一个都不找，老许，没看出来你这么纯情啊！”
许卓没有回应王烨柏，嘴角笑意更深：“后来才知道她叫邹暒。再后来……”
没等许卓说完，王烨柏一拍大腿：“我懂了！所以老许你绕这么大个圈子，又是赔画架又是瀑布偶遇，就是为了把小时候欠下的那句‘谢谢’补上？顺便把自己也打包送出去？蓄谋已久啊！高！实在是高！”
许卓淡淡瞥了王烨柏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将杯中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心中发苦，起身拿起那个枫糖饼干的纸袋，小心地收好。只留下一句：“咖啡凉了。”
王烨柏对着许卓的背影，小声对翁仲廷嘀咕：“廷哥，你说老许这算不算闷声干大事？小时候一句话就给人定终身了？”
翁仲廷笑而不语：“有些人，一句话，就是一辈子。”
王烨柏不屑地“切”了一声，继续拿起手机打游戏。
翁仲廷却迟迟不移开视线，在心中默默想：“如果你是这样的人就好了。”
似是感应到视线，王烨柏抬头，正好与翁仲廷对视，眉头紧皱：“你一直看我干嘛？你不会也暗恋我吧，像老许那样！”王烨柏不怀好意的笑。
翁仲廷移开视线，翻了个白眼：“大白天别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