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许尤安养了几天总算见好，不再整天恹恹的面无表情。
天气依旧寒冷，只是没再下雪。
她在家躺了很久，也觉得烦闷，听说附近的古街这两天在举办灯会，难得有心情去逛逛。
街上游人如织，色彩丰富、款式各异的灯笼悬挂在高处，仿佛把整个古街浸在一场五彩斑斓的梦里。
许尤安在小摊前驻足，随手拿起一个做工精良的莲花灯，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边缘泛着淡淡的粉，青蓝的丝绦上坠着几颗琉璃珠，清新雅致。
橘红色的灯光映照在她褐色的瞳孔里，衬得许尤安的双眸宛如清透的琥珀。
她拿出手机正要付款，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下。
许尤安回头，一张狐狸面具突然闯入眼中，造型精巧，看着十分活灵活现。
她却一眼落入那双沉静的黑眸中，仿佛呼吸都被攫住。
封蔺取下面具，露出带着笑意的清隽面容。
“好看吗？”
许尤安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道。
“你喜欢就好。”
封蔺唇角微勾，拿起架子上的另一盏兔子灯，询问道。
“很可爱，要不把它也一起买下？”
“跟你挺搭的。”许尤安声调平缓地说，“反正我不要。”
她蓦地想起封蔺之前挎着粉色兔子小包的样子，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回头送给冬至吧，她应该会喜欢。”封蔺顺手把两盏灯的钱都付了，看着她嗓音磁性地说。
“随你。”
许尤安不置可否，继续沿着古街往前逛。
河道里飘着各色的花灯，顺着溪水流淌而下，烛火在灯心轻轻晃动，玲珑可爱。
这些灯一般是用来祈福或者许愿，许尤安收回视线，垂着眼眸想，人间那么多愿望，到最后又实现了几个呢。
灯会的规模不小，来凑热闹的人很多，道路很快就显得拥挤，寸步难行。
许尤安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下，她由于惯力猛地扑进封蔺怀里。
嘴唇蓦地触上他的喉结，两人顿时都是一僵。
“!”
热意漫上耳畔，许尤安睁大眼，被熟悉的清冽气息包裹住。她反应过来后迅速扭过头，侧脸靠在他的肩头上，掩饰性的垂下眼睑，指尖却微微发颤。
人潮汹涌间，她对自己的心跳声感到惊慌。
封蔺眸色一暗，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顺势拥住她，避免和周围人更多的摩擦和触碰。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太挤了，我不是故意的。”短发的少女很抱歉地说，她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没关系。”许尤安想往后退，奈何实在没有空间，她只能放弃。
感受到少女的歉意，她没打算计较。
封蔺拥着她，两人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滚烫到她心底传来一阵麻意。
“封蔺。”许尤安轻轻蹙眉，试图平息错乱的呼吸，强装镇定地说。
“我们换个地方吧。”
“嗯？”封蔺晃了下神，神色疑惑。
环境太吵闹，他没听清许尤安说了什么。
她无奈，又朝他凑近了些，“我说，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
封蔺抿唇，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意外中抽离，搂着她腰肢的力道也放轻。
许尤安忽然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度，她低下头，看见封蔺骨节分明的大手和她的手紧紧交握。
“人太多了，牵着不容易走散。”封蔺认真地解释道。
许尤安无言片刻，终究没说什么，默许了他的举动。
人声鼎沸的人群里，她却觉得周遭的所有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眼里只剩下他挺拔修长的身影。
她是否也在欺骗自己呢？
封蔺对于她来说，如果当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那她又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的越界。
许尤安不愿再想，她掩住眼底复杂的神色，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只纵容这最后一次吧，也许他们自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别离。封蔺从来都不是生长在宁川的雪鸦，他是从京北飞来的冬季候鸟。时间一到，就该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
然而，京北对于许尤安来说似乎是个诅咒之地，尽管生于斯长于斯，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留给她的美好记忆实在不多。
她能铭记的，只有她失去的一切。
无尽的噩梦纠缠了她太久，许尤安那时甚至觉得活下去是件过于无趣的事，让她在日复一日里备受煎熬，不断叩问她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于是她开始渴求死亡，无法自拔地迷恋和追逐。许尤安做过许多疯狂的事，终于有一天幡然醒悟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她选择远离。
远离熟悉的环境，远离一切会让人想起过去的事物，谁也不联系，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生活。
许尤安目光安静地凝视着封蔺，缘分真是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她至今依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中意她？
如果说她的心底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谁会愿意走进这荒凉之地？
许尤安垂眸，无言地低叹一声。
还真是自讨苦吃。
离开过于热闹的古街，许尤安和封蔺在附近找了个茶楼。
坐在二楼的隔间里，她松了口气，脱下羽绒服放在一边，刚才被挤得出了一身汗。
只是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许尤安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热切的声音。
“尤安，还真是你。”
她回头，看着迎面而来的女人笑了笑，“明姨。”
“刚听小叶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呢。”方明岚目光好奇的从封蔺身上掠过，态度十分热情。
“要喝点什么茶，今天我请客，给你们免单。”她大气地说。
“不用了。”许尤安无奈，推拒道。
“怎么不用，就这么说定了。”方明岚看向封蔺，语气调笑。
“这位帅哥呢，喜欢喝什么茶，别跟我客气。”
封蔺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闻言看向许尤安，眼神询问。
许尤安见方明岚很坚持，妥协了。
“那就来一壶雨前龙井，茶点您看着上吧。”
“糕点师傅最近研制了新品，值得尝尝。还有今天刚摘的荔枝，新鲜的很，给你们送两盘。”方明岚声音含笑，眼神温煦。
“让明姨破费了。”许尤安接受了她的好意，柔声说。
“谢谢明姨。”封蔺也开口道。
“哎呀，这位帅哥难道是咱们尤安的...对象？人长得真俊，跟尤安很般配哦。”方明岚眼神调侃，她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小伙子肯定是在追求尤安。
许尤安身边出现的异性少之又少，能有耐性跟他来茶楼，想来也是不排斥。
没准好事将近呢。
“您误会了。”许尤安解释道，声音嗔怪。
“不是吗？用不着在我面前害羞，这是好事啊。”方明岚不信，这俩人看起来明明情意绵绵，她也是过来人，没道理会看走眼啊。
“只是朋友。”许尤安认真地说，眼神很诚挚。
封蔺笑而不语。
方明岚心底狐疑，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还在嘴硬，年轻人嘛不好意思很正常。
“那行，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备茶。”她没再多问。
“你和明姨认识很久了？”封蔺语气里藏着好奇，好像随便去哪，都有她的人脉。
“嗯。”许尤安不欲多说，垂眸瞥见原本干净的鞋面上多了个脚印。
是了，刚才拥挤间有人踩了她一脚。
她转过头找包，突然想起放在封蔺那了。
“把包里的湿巾递给我一下。”许尤安撑着下巴说。
“怎么了？”封蔺依言找出湿巾，疑惑道。
“鞋脏了。”许尤安翘着脚，觉得鞋面上的脏印子格外碍眼。
封蔺轻笑，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还是我来吧。”
许尤安一愣，下意识想拒绝。
“不用...”
封蔺已经动作十分自然地抽出湿巾纸，抬起她的小白鞋神情专注地把污渍擦掉。
许尤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不通他一个天之骄子，堂堂星垣的封总，怎么会心甘情愿在她身边做这些小事。
她漫不经心地支着头，视线凝在他的脸上。
当这个人情愿以臣服的姿态做某一件事时，的确很诱惑人，就像裹着一层蜜糖的砒霜，散发出浓烈的甜香，引人品尝。
许尤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在他的头顶，用力戳了戳。
封蔺抬眸，眼底带着询问的意味。
“没事。”她收回手，镇定自若地说。
许尤安扭过头假装看墙上的挂画，是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图，意外的很有灵气。
也不知明姨从哪买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对面的酒楼里，有人已经观察了他们两人很久。
“少爷，真的是大小姐呢。”秦良语调毫无起伏地说。
“我不瞎。”许南归忍着冲到许尤安面前质问的冲动，面色冷若冰霜。
“她还真的在宁川啊。”他声音发寒。
“需要我...”
“先不要惊动她，免得又跑得没影，我懒得再找。”猛烈的寒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许南归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只是原本还撑得住淡定的他看见封蔺献殷勤的动作之后，咬牙切齿地说。
“你到底查到没有，封蔺那小子为什么会在她身边转悠。”
“还没有。”秦良保持着一贯的面瘫脸，声音坦然。
“没用。”许南归吐槽道，他盯着封蔺的眼神像是要冒火。
“她不会是看上封蔺了吧？否则怎么和他如此亲密。”
“大小姐的心思，猜不透。”秦良眨了下眼，实话实说。
“封蔺那臭小子何德何能，我绝对不同意。”许南归看封蔺格外不顺眼，忍着怒气说。
“少爷您的意见不重要，全看大小姐怎么想。”秦良也不是故意要扎他的心，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回去后你要是还查不到消息，就自己买票回京北去吧。”许南归微笑警告。
秦良不语，对自己不利的时候保持沉默最合适。
“今天先回吧，反正人就在宁川，也跑不了。”许南归目光微凉，落在毫无所觉的许尤安身上。
可算让他逮着人了。
许尤安，玩消失是吧，你给我等着。
他面色阴沉，最后睨了眼封蔺离开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