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晴空高远明净,像被洗涤过一般毫无杂质。阳光斜斜地照下来,显得格外清透,如同碎金般洒在地面,亮得晃眼,却不灼人。
许尤安坐在林佩兰家的院子里,抬头望着角落里那棵结满了硕果的柿子树,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
“尤安,来尝尝今年新做的柿饼。”林佩兰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实木盒子。
许尤安转过脸,嘴角往上扬了扬。
“谢谢林姨。”
“中午就在家里吃饭吧,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林佩兰在石桌边坐下,跟她闲聊。
许尤安思考了会儿,开口道:“想吃板栗烧鸡。”
“好,正好冬至前几天也一直念叨。”林佩兰莞尔,语调柔和。
“难得见她这么用功学习。”许尤安挑眉,看了眼堂屋里正在抓耳挠腮的林冬至。
“快要期末了,谁让她平时上课总走神,前几天班里小测数学考了六十二分。”林佩兰扶额,不禁苦笑。
“小学数学就学成这样,等以后到了高年级,还不知道多头疼。”
“回头我让温照给她整理份复习资料,再针对性的做些题。她脑子不笨,就是对数学不感兴趣,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许尤安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笑意。
“会不会太麻烦温照那孩子了?”林佩兰有些苦恼。
“没事,他一放假就到处招猫逗狗,没少被陈叔嫌弃。”许尤安拿起盒子里的柿饼咬了一口,没有过分甜腻,口感刚刚好。
“行,回头叫他也来家里吃饭。”林佩兰轻笑。
“说起来,他明年也快高三了,不知道学习压力大不大。不过那孩子成绩一向很好,不让家里人操心。”林佩兰记得,温照初中那会儿经常放学后来尤安家里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跑过来逗冬至玩。
那孩子嘴甜又聪明,最会哄人开心,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时间过得真快,林佩兰感叹道。
“他保送了。”许尤安吃完柿饼后擦干净手,声音淡淡地说。
“真的啊,那是好事啊,也没听老陈提过。”林佩兰替温照感到高兴,就知道这孩子有出息。
“保送的哪所学校?”她好奇地问道。
“京大。”许尤安撑着头说。
林佩兰惊讶不已,知道这孩子成绩好,没想到这么厉害。
“他参加了好几个竞赛,取得的成绩都不错,所以顺利拿到了保送名额。”许尤安勾起唇角。
“等他一放假就让他来家里玩,我做几个拿手好菜招待他。”林佩兰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感到与有荣焉。
“这么大的消息他倒是瞒的紧。”她语气嗔怪。
“保持低调嘛。”许尤安也是上回听陈叔说的。
“也是,免不了有人嫉妒。”林佩兰不打算告诉别人,就巷口那几个大娘的嘴碎功夫,没两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她自顾自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许尤安说。
“说起来,小封也好几天没过来了。你上次生病,人家尽心尽力地照顾你,有没有好好感谢他?你帮我带些柿饼给他,就说我亲手做的。”
“...他忙。”许尤安垂下眸喝茶,略显敷衍地说。
“再忙也有休息的时候,你可不许推辞。”林佩兰盯着她说。
“……”
许尤安抿了抿唇,无奈应下。
“好,我待会儿问问他。”
说起来,封蔺住哪来着?
“你要实在不乐意去也行,我去送,你留下来辅导林冬至。”林佩兰突然松口,转而说。
“…我去。”与其留下来看林冬至的逆天算数,她更愿意当一回跑腿。
林佩兰转过身忍笑,以她的耐性,辅导林冬至两分钟就该炸毛了。
许尤安拿出手机,找到跟封蔺的聊天框,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他这几天估计在忙公司的事吧,好歹也是个总裁,不可能太清闲。
吃过午饭回到家,许尤安坐在沙发上刚打开电脑,目光就被网页上弹出来的标题吸引住。
“星垣创始人陷入风波,疑似背刺前合伙人。”
她蹙起眉,点进新闻仔细看了通篇报道,不由得嗤笑一声。
许尤安自然知道这篇报道不实,多半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恶意抹黑。
原来他这两天在忙着处理舆论啊,报道里说的有鼻子有眼,信的人还不少,对星垣的形象多少造成了损伤。
手机响了下,许尤安点开后看到封蔺发来的语音。
“我下午还有两个会要开,结束后过来找你。”
他的嗓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依旧柔和又低沉,只是背后藏着多少焦头烂额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尤安打字回复,告诉他不用,她会去他的住处找他。
过了会儿,封蔺发来一个定位,是个酒店的地址。
许尤安点开看了眼,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连锁酒店,她隐约记得这个品牌是褚家手底下的产业。
难怪。
她靠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尤安沉默了会儿,看向窗外晴朗澄澈的天空,眼里却蒙着一层阴翳。
是时候了,封蔺应该回到京北,星垣需要他主持大局。
早就清楚的事情,她此刻的心情为什么如此复杂难言呢。
...
天光渐暗,街道两旁的路灯纷纷亮起,连成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
许尤安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眼前恢宏大气的酒店建筑,封蔺好像住在最顶层的总统套间里。
夜风吹起她鸦黑的长发,许尤安缩了缩脖子,没有继续站在门口。
她走进大堂,向前台询问。
“你好,我找一位姓封的先生。”
前台的女员工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态度很好地问:“是许小姐吗?”
许尤安点头,封蔺应该跟前台打过招呼了。
“好的,您这边请。”女员工把她带到总统套间专属的电梯边,脸上全程带着微笑。
“谢谢。”许尤安淡声说了句,朝她致意。
电梯运行,很快到达顶层。
据说目前酒店顶层不接待其他住客,只有封蔺一个人。毕竟是酒店少东家的朋友,能有这样的待遇倒也不奇怪。
许尤安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门就先从里面打开了。
“尤安,你来了。”
许尤安掀起眼帘,忽然呼吸一窒。
封蔺应该是刚洗完澡,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顺着颈线滑进未系严实的浴袍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他的眼尾还带着水汽氤氲出的红,面容瞧着似乎比平时更艳几分,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许尤安莫名脸上燥热,她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
“喏,林姨做的柿饼。”
“先进来吧。”封蔺没有忽视她脸上浮起的一抹薄红,眼底含着笑意。他捋了捋湿漉漉的黑发,嗓音低哑。
许尤安尽量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站在门口犹豫了阵,总觉得很难迈出脚步。
“怎么了?”封蔺垂眸,耐心地问。
许尤安安慰自己,前面又不是虎穴狼窝,她何必如此不自在。
叫人感到奇怪。
“没事。”她轻声说。
进到房间后,许尤安站在窗前,看着高处俯视下的城市夜景。
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宁川的景色。
封蔺给她倒了杯水,走到她身边站立。
“这幅景色是不是很漂亮?”
“你应该已经司空见惯了吧。”许尤安接过水喝了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封蔺侧眸看向她,他往日的确不会多为这片夜色中的景致停留,但今天也许是因为她出现在这里,一切都不同了。
他勾起唇,她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封蔺其实很开心。
许尤安安静片刻,单刀直入地说:“听说星垣最近出了点事,解决的如何了?”
封蔺眸光一顿,“没关系,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公司已经讨论出解决方案了。”
“是吗。”许尤安目光凝在高远的夜空之中,隐约看见夜幕中闪烁的红点。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她下定决心离开京北的时候,乘坐的也是夜间的航班。
落地宁川的那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既空茫又雀跃。
“封蔺,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宁川?”她启唇,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如果你定好了时间,记得告诉我。林姨和冬至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她们估计会伤心。”
“……”
封蔺的双眸变得幽暗,他抿紧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开了一个洞,遍体生寒。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尤安,你是在赶我走吗?”他声音艰涩地问她。
“怎么会。”许尤安故作惊讶,“你不是本来就要回京北了吗?在宁川待了这么久,你要做的事应该都已经完成了吧。”
封蔺苦笑,他竟然难以反驳。
是,他一直刻意的不去想,但此刻被她赤裸裸地揭开,封蔺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件事吗?”他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
“是啊。”许尤安语调轻松,指尖却攥得发白。
封蔺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玻璃杯放到一边,胳膊撑在她身后的落地窗上,眼神很有侵略性。
他微微抬起许尤安的下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眸中。
“尤安,你看着我,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许尤安蹙起眉,看着他突然转变的神情,心下觉得纳罕。
封蔺生气了。
“为什么要再说一遍?你没听清楚吗?”许尤安挑眉,她向来不喜欢受人胁迫。
封蔺态度强硬,她的脾气也被激起来了。
“还是说,你是受虐狂啊?”她嗓音含笑,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