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上次玉琳巡视山下田庄村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和初雪时节相比,此时的山下村庄破败萧索的让人心里都发颤。、
茅草屋舍即使完好,也显得牵强,更不用说那被压塌了的,那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看到这样的村庄,玉琳一时竟是有些不想出声了。
“姑娘。”
哦,也不对,她还要给人看病疗伤呢。
玉琳整一整神色,转头看那妇人。
“病人在何处?”
“就在前头,村长的大屋里。”
王老实媳妇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大冷天,一清早起来又是救人,又是上山下山的,因为急切,她走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眼见着就要有救了,心绪激荡之下,背心被汗湿的衣裳让那冷风一吹,寒气直直的就往身体里钻。若非这会儿还有一股子劲支撑着,人怕是早就瘫倒在地了。
玉琳转头之间已经看到了她的不妥,只是她到底不是正经的大夫,一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病,所以回头看着妇人疾走带路的身影,稍稍和边上的杨妈妈嘱咐了一句:
“一会儿记得让人多多取些老姜来,给这些个村民们分分,让他们煮了姜汤,好好的去去寒。”
杨妈妈本就是老道人,这会儿玉琳一提醒立马知道是为了什么,忙点头:
“哎,老奴这就去吩咐。”
这吩咐自是不用她自己去的,好歹也是外事嬷嬷,嘱咐上身边的小厮一句,就能立马办妥,所以这并不耽搁她跟着玉琳继续往前。
小王庄的庄头、村长-王有田是玉家的老人,远远瞧见玉琳一行人过来,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忙不迭的就迎了上去,一边行礼一边讨饶。
“本不该让这些个不中用的去叨扰姑娘,只是实在是没法子了,出村的路让大雪给堵了,想寻医求药都没了出路,只要求到姑娘这里。”
面对这样的事儿,即使想做善事儿呢,也得有个唱黑脸的,不然谁知道这些佃户将来会不会得寸进尺?人心这东西,那真是禁不起半点的考验。
带着杨妈妈来,玉琳本就是做这个打算的,而杨妈妈在这事儿上也确实挺有水平。
“我还不知道你?这些个人,必定都是你撺掇的,这是觉着咱们姑娘心善,必定不会看着不管是不是?你呀你,就知道给姑娘惹事儿。也不想想,姑娘这样如花的年纪,一行行的往这样的腌臜地儿来是不是合适,我告诉你啊,就这么一回,下回要再这样,我们可不管。”
下回?下回的事儿就下回再说吧,好歹这次救了命就成。
这是其他听到的人心下的想法,只是农户也有自己的狡黠之处,哪怕心下这么想了呢,面上还是带出了几分惶恐不安,和忐忑希夷来,可怜的看向了玉琳,想听她说上几句不计较的话,好为将来做个伏笔。
玉琳是有个行善系统,是打算好了要常常给自己名下庄子的农户们搞点福利,可有些事儿做的却未必说的。毕竟这附近并不只有她们这么一个地主,她做的太好了,那其他人怎么办?她可不想因为这些个事儿,让自己落到受排挤的地步。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看了周围围观的农人们一眼,轻声道:
“有这功夫,还是赶紧的看看病人吧,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也就是会点骨伤科的本事,也不知道行不行。哎,算了,到底人命要紧。”
一句人命要紧,其实已经是给所有人划了底线了,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她不会插手。
对此,其实双方都感觉可以,特别是农户这边,若是可以,他们其实也不想欠主家太多的人情,毕竟这一个不好,可是要用明年的救命粮去换的。
王有田说是村长,其实这屋子也没比旁人好多少,同样是土坯泥草的屋子,唯一不同的,也就是上头覆了瓦片,让这房子瞧着干净清爽了些罢了。真走到屋子里,一样的空气浑浊,光线暗淡。也是,毕竟乡下房子为了保温,这窗户开的都偏小嘛。
玉琳适应了一会儿,这眼睛才算是回复正常,此时她也看到了被放在堂屋门板上的病人。
中年男子的一条腿明显弯的不正常,因为考虑到天气的缘故,即使边上架着火盆呢,也没敢将裤腿给撩上去,如此倒是显得愈发臃肿起来。
“将这裤腿剪了吧,我好看看骨头伤的怎么样。”
“哎哎哎,这就来,这就来。”
王有田听话的上手帮忙,等着那男子露出小腿,玉琳正想上前动手,边上跟着的刘成才忙不迭就上前挡了一下。
“姑娘,我来吧。”
让他们娇滴滴的姑娘去触摸这么一个泥腿子的臭脚,别说是杨妈妈了,就是他这样的都看不下去。不就是伤了腿嘛,江湖人这样的伤见多了,即使不会治,看总是会看的。
“也行。”
玉琳其实也不想上手,她从没干过这个,真上手,她都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手抖。既然有人代劳,那最好不过。
“你小心些,我瞧着这样,怕是骨头里头都断了,对了,这个给你。”
玉琳拿出一根中空的银针,递了过去。
“先扎一针,看看有没内出血。”
若是里头淤血堆积的厉害,那这人怕是还要麻烦些,不梳理一下血管,放出淤血,涂再多的药也难好。
好在这人运气还算不错,虽然骨头错了位,但整体伤势并不算重。或许是因为那草房子的房梁本身就没多少分量的缘故吧。反正刘成才不过是用以往折人手脚的手段,反过来将骨头那么一对,这小腿看着就正常了起来。
只是这人……这么折腾,愣是醒都没醒,除了哼哼,别的声音半点没有,这就不对了。
“怕是烧起来了。”
杨妈妈是眼见的,瞧着玉琳皱眉,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色,立马就道出了可能。如此……玉琳是真为难了,因为她真的不懂怎么开伤寒的药呀。
哎,你说这系统,开这个,开那个的,怎么就不能开一本医书呢?哪怕是黄帝内经都行啊,好歹也能有几个常用的法子不是。
可惜了,这系统……不够贴心啊!
心里暗搓搓的嘀咕了一把,该干的事儿还是要干的。
玉琳给了杨妈妈一个眼色,等着杨妈妈讲怀里的药瓶子拿出来,这才道:
“赶紧的将这药膏子敷上吧,这是黑玉断续膏,治骨伤最是得用。不过这人都烧成这样了……怕是还要寻个治伤寒的方子才成。”
“这,这可让咱们往哪儿去寻?这,附近就没个大夫呀。”
这年头,虽然江湖上不缺名家,可真说能给百姓看病的大夫……除了镇子上能有个不知道好坏的医馆,别处还真不好寻。最要命的是,这还是在江南,这样的富裕地方。若是偏僻苦寒之地,那百姓真的是得病了只能干熬着了。
想到这个,不知为什么,玉琳猛地就想到那本被称之为神书的《赤脚医生手册》。哎,可惜了,这个时候没有这个。
越想越觉得百姓苦的玉琳,虽然理智告诉她,救助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太过心软,可脑子却下意识的已经帮忙寻起了解决的法子。
“这样,去问问万梅山庄吧,那边人多,离着镇子也近便,许是有现成的方子药材。”
杨妈妈听到玉琳这话,第一反应是不恰当,毕竟这是给万梅山庄找事儿。可这念头刚出来,猛地一下,却又琢磨到了别处。
自家姑娘在这里救危扶困,那表少爷……
“姑娘不是还要去看别处嘛,这样,老奴让人走一趟吧,他们去求未必能求到。”
“这样也行啊。”
玉琳并没有多想,虽然话出口后,多少有些后悔,可见着杨妈妈愿意让人走一趟,心下还是安稳了些。只觉得自己这主意出的,似乎也不是太过分。
而这屋内屋外的农人们听着,玉琳居然愿意为了他们这样的人去求人,心下越发的感激起来,王老实的媳妇那更是呜呜呜的又哭出了声。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了。”
杨成才此时已经将药上好,并给伤处裹上了自带的细长棉布。听到哭声,瞧着玉琳想走又一时不好走的样子,开口对着王有田道:
“这伤处这样就成了,有木棍吗?我在给他夹上,这样的后续移动也容易些,不至于再次弄伤了。”
“哦,有,有的,小老儿这就去拿。”
既然要拿东西,那人自然要让开来,一来二去的,玉琳倒是顺势走出了那屋子,只是看着外头衣衫单薄,冻得浑身发抖的农户,她眼睛又有些不忍看了。
“杨妈妈。”
“哎,姑娘,怎么了?”
“若是没什么事儿,让他们都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容易受寒的。”
杨妈妈听到这话,看了看周围的人,下意识的就皱了眉头,对着刚取了木棍过来,递给杨成才的王有田道:
“你看看你管的都是些什么呀,这天出来,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你也不说说。”
这话说的,王有田是真委屈,他也不想这些人出来的,就那几家,好些个一家子才一套薄棉袄,真出了事儿,麻烦的还不是他自己?
可这不是姑娘来了吗?还是被王老实婆娘给求来的,大家伙儿虽然知道姑娘心好,可谁也没想到真能好到给他们这样的人看病不是?一个个好奇的不行,可不就过来看热闹了嘛。大冬天的,一个个除了窝冬再没别的事儿可干的人,那有点热闹能不凑?
只是这样的话,王有田就是脑子有病,也不能这么说啊,所以他只能讨好的笑道:
“这不是姑娘来了嘛,大家伙儿都记着姑娘的好,所以过来多看几眼。”
这话倒是也不算全错,可不就是看人稀奇来了嘛。
杨妈妈听着这不着调的话,狠狠地瞪了王有田几眼,这才上前拥着玉琳往外走。
“姑娘,其他几处您还去不去?”
“去吧,都出来了,转一圈,也能安心些。”
“那成,这里我留下个人看着,等消息。其他人跟着您去别处吧。”
姑娘不走好啊,她都给万梅山庄送信了,总要看看表少爷的反应是吧。
西门吹雪什么反应?呐,不过是走到了第二个村子,连着倒塌的屋子都还没看呢,村口的位置,西门吹雪就出现了。
看到西门吹雪的那一刹那,玉琳得承认,她的眼睛是有一瞬间发光的。
一身白狐皮的大氅,配上乌发红唇,再有一把不离身的长剑,真真是如玉公子、英姿勃发,怎么看怎么让人不错眼。
哎呀呀,你说西门吹雪怎么就能这么惹眼,这么好看呢!
玉琳心里这会儿像是装着一直尖叫鸡,啊啊啊的,叫了不下三遍。也就是她装像的本事还行,表面上还挺端得住,不然这会儿怕是要失态。
“表哥怎么来了?”
激动归激动,寒暄还是要的,就是这往前走的步子急了些。
“来看看。”
后头跟着的小厮听自家少爷这么说,头沉沉的垂了下去。
还看看,自打听老管家说,这表姑娘的庄子里遭了雪灾,表姑娘领着人下山来救人,少爷练剑的动作都慢了。
等着老管家说也不知道这村子里的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让表姑娘为难,嗯,还说了好些个老弱病残仗着可怜胡乱闹事儿的例子,少爷更是直接收了剑,就开始换衣裳。
等着送药送到前头的村子,知道了表姑娘要走遍这周围好几个村子,少爷……少爷把脉速度立马就上来了,开了药,连着留一下就没有,就追着表姑娘的脚步到了这里。
如今说看看?哼,这是当我们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哎,遇上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的傲娇主子,他们真的是老难了!肚子里自己说话的本事差点练的肠子都打了结,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突突出来。
西门吹雪不知道自家小厮肚子里的官司,嗯,或许他也不屑知道。所以此刻他只盯着玉琳,很有心的嘱咐了一句:
“你可以不出来的。”
这个……让玉琳怎么说?
“到底是给我种地的佃户,总不能干看着。”
玉琳只能如此言说,好在西门吹雪也不是那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嘱咐过了,不会再说第二次。他虽然冷情,却从不干涉别人自己的选择。
只是这一趟他急匆匆的追过来……
“伤药不错。”
对啦,追过来是不是关切玉琳这一点且不说,好奇这伤药却绝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