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此时还在剧烈咳嗽着,陈庄回过神来,赶忙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助她缓过这一刻的难受。
宋云将呛入的水咳吐了出去,这才好受许多,她定了定神,一时苦笑不得,“陈庄哥,这憋气太难了。”
陈庄一手紧箍她的腰,一手帮她捋顺脸上乱贴的额发,闻言不由笑道:“你这才第一日练习,觉得难是正常的,不用放在心上。”
“嗯,陈庄哥你放我下来吧,我再练一回,肯定能学会的。”
“好。”陈庄瞧宋云脸上坚定,虽说她才刚经历失败,却又能立刻站起来去挑战,这不禁让他心生赞叹。
眼下他虽有点舍不得这一刻感觉,但他还是轻轻将她放在水里,且这一回,他已是紧抓着她的手,不再松开。
经过这次的小插曲,宋云后边的游水过程倒是顺利许多。
她基本熟练了水下憋气,便开始学习起搭配四肢灵巧地在水中一点点游动起来。
直至上半日过去,她累到游不动的时候,陈庄亦教得乏累了,两人便齐说好,先歇息个半晌,而后再继续开始。
宋云坐在浅水区里感受着海风迎面吹拂,一阵清凉舒爽之感遍布全身。
而陈庄却像是彻底解脱了禁锢的海狮,猛地撒欢似纵身入海里游过去,周遭还回响起他那爽朗又嘹亮的笑声。
宋云望着他在海里如鱼得水,也不由心驰神往,只是不知,她得练到什么时候,方才能如他那般游得大快人心。
宋云托腮笑望陈庄的背影,只是没过多久,却发觉他的背影越发变小,瞧着像是已游出好几里海地。
她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赶忙从海水里站起身,双手合掌大声呼唤,“陈庄哥,你不要再游远去了,回来吧。”
宋云这头连喊了四五声,方才能隐约听见遥远海水那头传来的声音,“我没事,不用担心。”
可听到这话,宋云反而更加心生不安,她情不自禁往更深的海里走去,可此时一阵汹涌的浪花袭来,差点把她击倒在海水里,吓得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可她却依旧没有停止对海那人边的呼唤,“陈庄哥,你还是快回来吧!”
陈庄这会已停止游动漂浮在海中,他遥望浅水岸那人,面上神情已瞧不清楚,只模模糊糊看得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和听到海风中携带过来的略带哭腔的柔音。
这一刻,陈庄沉寂的内心又再一次随着这翻涌的波涛起伏不迭。
他鬼使神差的,并非向海岸上那人游去,反而迎着一阵呼啸海风吹拂过来的一朵大浪花彻底沉入海底。
而后悄无声息。
宋云目光一瞬不曾离开陈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大海吞噬直至尸骨不剩,她瞳孔骤然紧缩,仿佛眼前看到的一切全是假象。
直至那朵威力十足的浪花余波袭来,将她整个人彻底击垮在海水里,在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他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
宋云慌不择路,拼了命从海水里挣扎起来,丝毫不顾已经呛上多少口水,只晓得赶忙跑到沙滩上,来来回回在岸边不间断呼唤他的名字。
“陈庄哥?陈庄哥!你听见没有呀陈庄哥?!你应应我呀陈庄哥...”难以抑制的哭腔不知何时早已化为悲愤的哭声。
宋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她的嗓子哭哑了,腿脚也跑得无力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心如死灰跌坐在沙滩上。
回想起方才点滴,倘若她早点回过神,早点发觉他要往远处游去便及时叫住他,是不是眼下便不会发生这档子事了?
宋云悔恨得猛砸一拳在沙滩上,“陈庄哥,也怪你!我分明已经叫你早点游回来了,你却偏偏不听,还一个劲地往前去!这下好了,你彻底葬身海底了吧!呜...!”
宋云越说越难受,再也坚忍不住,彻底埋脸在臂弯里放声大哭起来。
直至将心中悲愤泄得差不多,她这才猛然抬头,随即狼狈起身,不顾身上粘腻便一头扎进椰林里去解骡车。
或许去请求阿朝阿关他们习水性之人入海查探一番,没准陈庄哥还有得救。
宋云急得手忙脚乱,待使出最后一股牛劲,缰绳方才哗啦一声被解落。
然而恰是这时,她身后却隐约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叫唤,唤的还正是她名字。
“阿云!”
*
宋云僵住了身子,呆愣愣回头,望着沙滩上站着那人,眼里盛满不可置信。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陈庄已经兴奋地跑到了她跟前,只是不料下一刻,却是吓得陈庄刹那间慌乱失措。
宋云一把甩了缰绳,便将陈庄直抱个满怀,她双手紧搂陈庄脖子,差点便让陈庄喘不过气,可眼下宋云已顾不了那么多。
“陈庄哥,你方才到底去哪了?为何我唤了你那么多遍,你却不应我一下!你可知道,我还以为你被海浪卷入海底彻底丧了命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嘛!呜...”
宋云这喜极而泣的哭声里,蕴藏着天大的委屈,直将陈庄哭得心肝颤。
陈庄右手本拿着一件东西,这下子只得不自然地伸出左手去轻轻抚慰她的后背,“阿云莫怕莫怕,我如今已是安然回来了,不用担心啊。”
宋云沉默不语,只是仍旧搂紧陈庄,可奈何她鼻中泗水开始泛出,她只得松开手转过身去,就着泪水一并用衣袖擦拭起来。
陈庄瞧出宋云不愿和他说话了,他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只觉我见犹怜,一时却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去哄慰她。
他心慌慌来到她跟前,伸出早已在衣服上不知擦拭过几回的手,替她试去脸上的泪,不料却被她一手给拍开了。
陈庄心头咯噔一瞬,渐渐生出些悔意来,当时他在海里听到她的呼唤,没有及时调转过头回去,确实存了些逗玩的心思。
不过他只是想试看一番,倘若他真的遭遇海难,阿云会不会为他感到着急难过,会不会为了他,大哭一场。
只是不曾想,这次是他玩大发了。
然而却不仅仅于此,他当时执意要游下海去,更主要是发现了一株殷红如血的珊瑚,他想摘下这株血珊瑚送与她。
哦,对,血珊瑚!
陈庄如梦初醒,赶忙咧着个嘴将手上物件送到宋云跟前,“阿云你瞧,这株血珊瑚多漂亮,还是不常见的那些品种,我特意游到海底便是想摘它下来送给你。”
陈庄这会笑得殷勤,可宋云却是连瞧都不曾瞧上一眼,还将身子转了个面,“谁稀罕你摘的那个什么血珊瑚啊。”
宋云这头话音才落,陈庄脑海中久绷的那根弦却是终断了。
完了完了,阿云如今怕是哄不好了?
在以往的相处中,他见她从来都是乐呵呵的,即便遇到难事也从不喊苦喊累,更不会和他生气冷脸。
这一次,她指定是很生气了,他这回,到底是多寒了她的心啊?
陈庄无力地垂下手,也不敢再和宋云多说一句话了,任凭自己在内心挣扎。
可是挣扎许久,他也再忍不住自己心中那即将喷薄而出的炽热情感。陈庄在打造踞腰织机这三月来,人变得消瘦,不仅仅是因为打造织机劳累的问题。
更重要一点,是他从和阿云朝夕相处的第三个月起,每当夜晚入睡时分,他便开始整宿整宿地琢磨他对阿云的感情。
直至踞腰织机竣工的那一夜,他才终于琢磨透了,原来他对阿云的感情,就是实实在在的爱慕之情。没错,他喜欢上阿云了,且沉沦不可自拔。
当他看清自己内心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任何负担。
他对她好,赠她好物,便不再顾忌她会不会因此产生异想,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爱她,便会一直这般待她好。
他更不会顾忌,那些外人无关痛痒的想法,他对她的爱,他就想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拿出来,他一点也不想藏着掖着,他只想让她高兴。
正如这一次冒险潜入海底摘下的这一株血珊瑚,他知道她很好奇这大海的一切,尤其是这种从未见过的艳丽稀有品种,他相信她看到一定会非常高兴。
没错,他想看到她高兴。
陈庄脑海思绪翻涌这会,内心终也不再挣扎了,下定决心便郑重解释道:“阿云,你可以不要再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是我不该不同你说一声便悄悄潜下海去,害你担心许久。”
“阿云,对不起。”陈庄哭着个脸,诚意满满地把血珊瑚再一次递到宋云跟前,“方才我迫切去将它摘回来,是想你看到它高兴,今后你看到它也会一直想到我,因为、因为...”
“阿庄啊,你们怎么在那海边又哭又喊呢?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庄那后半句“心慕已久”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冷不丁被一道急喊的声音给打断了,他猛转过头去瞧,只见陈叔正匆匆忙忙地跑过去。
陈庄见着此景,将血珊瑚放在宋云手里,便赶紧朝陈叔走去,边走还连忙摆手,“没事没事陈叔,我们在这海边看看呢,你回去吧。”
宋云望了会陈庄与陈叔说话的背影,又将目光收回到血珊瑚上,这血珊瑚的确非常耀眼夺目,令她瞧得一时移不开眼。
她沉醉其中,连陈庄走回到身边都不曾察觉,直至听到他小心翼翼的一声呼唤,方才反应过来。
宋云冷静到这会,心里头也已经不再憋着气,她方才有那么大的反应,左不过是实在担心他的安危,“陈庄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今后再也不做这样以身犯险的事了好吗?”
陈庄回望宋云殷切目光,不带一丝顾虑便点下头,“好,阿云,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为我感到担忧。”
宋云闻言这才慢慢展开笑颜,“对了陈庄哥,你方才还没来得及说的话,是什么啊?”
“啊,这个、这个。”陈庄这下被问得有点猝不及防。
他方才被打断了话,连带着勇气也被打掉了一大半,适才走回来的路上,他便想好不如待寻个风和日丽的吉日,他再向阿云好好表明心意。
思及此,陈庄胡乱寻了个由头搪塞道:“是、是因为我晓得你从未见过这些海底珊瑚,料想摘回来给你必然会高兴的。”
“是嘛。”宋云一时狐疑。
“是的!”
见陈庄这般说,宋云心头冒出些许不对劲,不过却迟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作罢了。
陈庄嘿嘿一笑,看了眼天色,便忙话赶话,“阿云,咱们一道出海去瞧瞧好不好?这时候的日落最是好看了,水光天融汇一色,煞是绚丽无边。”
听得此话,宋云早已迫不及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