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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华灯初上。

    宋云带着陈庄走出了客栈,两人并未乘驾马车,而是一齐徒步,共同领略着京都罗阳城的繁华热闹。

    从一个坊走过一个坊,坊间距离或远或近,两人皆不觉疲惫。

    每一个坊都有着每一个坊独特的风情,从初初看到令人惊艳的火树银花表演,还是遇到汇聚着文人雅士的清乐雅集,又或者感受到了异族胡风的豪放之情。

    皆能令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宋云能重新体会到家乡的风情,观览到这会,心头尖已觉得餍足,然而反观陈庄,却发觉他似还意犹未尽。

    “陈庄哥,要不咱们再倒回去瞧瞧?”宋云唇角染上笑意,顺着陈庄的目光往后瞧去。

    此时两人正顺着道走到了一处人少僻静的柳堤旁,打算在这歇歇脚,陈庄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浅浅一笑,“不用了,咱们便在这休息会吧,走这么久亦乏了。”

    宋云打量着陈庄神色,早瞧出他内心想法,便笑着提议,“没关系陈庄哥,也不差这一晚上,咱们在京都这些时日,只要有空便一块出来走走吧。”

    陈庄闻言猛然抬眸,不期然对上了宋云那熠熠目光,她的双眸里只映照着自己,仿若即刻便要将自己神魂勾了去,顷刻间只记得呆呆笑了起来,“好!”

    遥远苍穹上挂着冰轮正洒下月华,深深浅浅地落在了广袤无垠的大地银霜上,勾勒出一幅静谧玄幽的绝画。

    歇坐了半晌,宋云才和陈庄起身沿着堤坝小道走。

    这条小道是宋云从未踏足过的,在她离开京都的这几年里,已不知何时开辟出了这条路,不过也不用担心会迷了方向。

    只需沿着这柳堤走,前头不远处再往左拐上那座石桥,随后往前走一小段路,便能走到繁灯闹市里,届时便能彻底认清来路了。

    陈庄信任宋云的带路能力,这一路来该往哪个方向走该上哪条道,他从未有疑义,故此他只与她并肩前行。

    直至过了石桥,走上青石小道,经过一排排砖瓦宅院时,方才察觉她在此驻了足。

    陈庄顺着宋云视线,看明白她正盯着不远处的高门宅院出神,心中一时纳闷,忙关心地问:“阿云,这里可是有你认识的人家?”

    陈庄的话音让宋云回神,她终是收回了目光,望着他浅言道:“最中间那座府邸,是我曾经的家。”

    即便眼前的府门更名改姓,焕然一新,她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它。

    陈庄听到答案,心头忍不住为之一震,他瞧着宋云,看出了她满眼的眷恋,不由说道:“要不,咱们去问问主人家,能不能进去瞧一瞧?”

    宋云却是轻摇了摇头,“已物是人非,即便真的能进去了,亦只怕是徒增伤悲,恐届时还会扰了人家清梦。我便只在这外边拜一拜便好。”

    宋云话罢,双手合握成拳放在下颚边,便浅浅地垂头闭上了眼。

    末了,她松开双手睁开眼,脸上已是一片释怀清快之意,不自觉便拉上了陈庄衣袖,带他离开这片土地,“陈庄哥,咱们回客栈吧。”

    看到宋云这般轻快,陈庄晓得她如今已然是彻底放下,心中也不由变得畅然,便快快跟上了她的脚步。

    “好。”

    *

    宋云又在客栈度过了两日,这一回等来的不是洛夫人派人通传的消息,而是洛大人亲自到了客栈这头。

    此时店小二正领着洛大人的随从上楼,敲响了宋云的房门,宋云闻声而出,待听得店小二介绍完,不由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身旁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朝宋云浅浅一笑,作了个邀请的手势,“宋姑娘,我们洛大人此刻正在楼下,劳烦您跟在下走一趟吧。”

    如今洛大人来亲迎,宋云不敢怠慢,忙应道:“好,麻烦您带我过去。”

    走廊的动静,惊动了隔壁厢房里的人,陈庄在屋里头听到宋云说话,不由忙打开屋门走了出来,“阿云,你要出门了吗?”

    宋云看到陈庄,朝他扬起了个暖暖的笑容,叮嘱道:“嗯,我去见洛大人一趟,你暂且在客栈等我回来。”

    陈庄看见宋云笑容,心下一安,扬唇目送她离去,“好,慢走。”

    宋云跟随男子下楼,才出客栈门,便见到门外边不远处的马车旁立着两人,一人正是洛大人,只见他对下人吩咐着何公事。

    宋云见此景,不由赶忙上前,向他行了一礼,“洛伯父金安。”

    洛大人吩咐事毕,散了下人,便忙走到宋云跟前虚扶起她,“无需如此多礼。”

    “洛伯父,您怎的亲自过来了?何不唤人来通传阿云一声,害您辛苦跑来了这一趟。”宋云脸上难掩见到洛大人的喜意,却又对他亲自到来一时感到愧疚。

    洛大人和蔼笑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无碍无碍,我今日公务忙完得早,顺道便过来你这一处。阿云,你眼下可得空闲,陪老夫去那鹤饮楼饮一盅?”

    鹤饮楼,是京都有名的汇聚着众多文人雅客的第一茶楼,亦是宋云父亲和洛大人除了时常相聚在洛府宋府之外,素日里最喜来的一处饮茶论道的地方。

    宋云瞳孔蓦地一紧,昔日记忆宛如缕缕丝线悄然爬上心间,那座茶楼,亦是她小时候,时常去的地方。

    宋云定了定自己心绪,方才回看着洛大人重重点头,“洛伯父,我得空。”

    *

    鹤饮楼不负盛名,才入楼宇,丝竹管乐之声犹如天籁之音弥漫耳际,登高望远,京都城繁荣盛貌尽览无余。

    宋云跟随洛大人步伐踏入顶阁,入茶席。

    甫一落座,却见洛大人已高举茶杯,向她敬来,“阿云,这一杯茶是老夫代那家中逆子向你赔个礼,我已晓得他当日所作所为,先前我不在府中,实在令你受委屈了。”

    “不敢当,洛伯父。”宋云瞧此景,急忙回敬着洛大人,且这一事也不能牵扯到洛大人身上,便说道:“此事已过去,阿云早已不放在心上,洛伯父亦无需挂怀。”

    洛大人闻言,这才宽心地放下茶杯,“我皆已听夫人说起过,你这一趟回京,可是由你们黎村那村长小兄弟一路护送过来的?”

    “正是他。”宋云见洛大人问起这个,浅笑应着,待想到他信中特意提及的内容,她虽一直未解,便还是忙同洛大人解释。

    “洛伯父,此番上京路途遥远曲折,黎奶奶及村中众族老皆不放心阿云一人行,遂商讨决定了派村中人护送一番,陈庄哥这人热血心肠,主动提出陪我走这一趟。”

    “这一路来,有陈庄哥在确实轻省了不少,阿云甚是感激他,还望洛伯父勿怪罪。”

    洛大人听到这话却是一愣,望着宋云脸上浮现出些忧虑,他心下了然,这才笑着让宋云放心,“阿云你误会伯父了,伯父感到心安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那位小兄弟。”

    洛大人这如慈父般的话语令宋云渐展开笑颜,却又见他轻叹一声,道:“其实伯父此番想你一人回京,是存了些私心。”

    “伯父甚是希望,你此番回京后便从此留在京都,不用再回那崖州穷乡僻壤之地了。今后你可住在洛府,权当自己家一般,又或是你想另居别处,伯父亦会相助你,这样一来,在天有灵的洛弟亦能安息了。”

    “再一个,伯父说句冒昧之话,其实伯父还是很乐于看见,你能与阿原重修旧好。确实三年前他做出那不告而别的糗事,实在令老夫亦感惭愧。”

    “但他到底是耳根子太软,过于为母是从罢了,本性并无多坏。自从得知你要回京,他倒是一改往日脾性,奋发图强,甚至还到我们二老面前,请求让我们向你提亲。”

    洛大人这一席话说到这,宋云心头震撼之情久久不能拂散。

    “所以,伯父今日便想趁此机会且问一番,阿云,你如今对阿原,可还存有从前那般的想法?”

    此刻,所有沉重的希翼压在宋云身上。

    良久之后,宋云方才直视着洛大人,轻摇了摇头,“洛伯父,我自幼与洛原兄一同长大,两人青梅竹马,自是明白他的为人。只不过,我早已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洛原兄,他至始至终,都只会是我的兄长。”

    洛大人听到这些话眉宇间不禁隐透出些失望之意,不过在这之后,反倒只余下一片释然,“好,伯父都明白了,既如此,伯父尊重你的决定。”

    宋云闻言不由垂眸,敬重地谢过洛大人,“洛伯父,您说的希望阿云从此留京一事,其实阿云想说,您莫再为此费劲心力。”

    “阿云如今虽因这黎锦龙被贡品一事能得以上京面圣,但到底还是罪臣之女身份,若无诏书,此生便不能随意离开崖地,您有此心,相信先父在天听到,亦会倍感欣慰安息的。”

    “况且,阿云在那黎村一直便过得很好,黎奶奶陈庄哥和阿雅等,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在那个乡野之地,早已宛若阿云的第二个故乡,即便如今真的能回京,阿云亦不愿再离开那里。”

    宋云说到这,不禁轻轻笑起来,她想到黎村那山清水秀的地方,蔚蓝如天的大海,神情却早已变得神往之。

    “阿云,你当真作此想?”洛大人一面万幸宋云当初不曾一直深受流放之苦,却也难掩惊色,不曾想她对那崖地早已有如此深情。

    宋云却毫不犹豫颔首,“当真如此想。”

    “既是这样,伯父便不勉强你,你随心而过便好,从此只要岁岁长安。”瞧宋云坚定回应,洛大人到这会却也是彻底释然笑开了。

    “洛伯父,望您亦如此。”宋云朝他扬起了个明媚的笑容。

    洛大人一阵慈笑,末了才继续道:“其实阿云,伯父今日来主要是想告诉你。”

    “你父亲当年贪污赈灾庐阳荒民银两那一桩案子,实属冤案!如今,这桩案件已是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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