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

    春日的活动,除春日宴深得世家子弟的欢迎。其次,在春日宴后,最隆重的便是晚上时的花灯会。

    但花灯会与春日宴不同,花灯会以平民百姓的民间活动为主,所以大部分世家子弟对此并不感兴趣。

    而叶意锦便是期待花灯会的世家小姐之一,花灯会时出去也无人知晓,她是高门贵女。叶意锦也自然不必端着架子,她自然乐得如此。

    不过听说花灯会上,最近会出现拐卖妇女的坏人,于是今天叶意锦便拉着自己兄长一起去了花灯会。

    千盏花灯如星河倾落,将整条大街映得恍如白昼。

    叶意锦随着人潮缓步前行,街边小贩高声吆喝,卖糖葫芦的老者舀起糖浆,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妹妹啊,兄长去买个糖葫芦吃,你先慢慢逛着吧,等哥哥回来给你带一串!”叶明远说完便乐呵呵的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旁。

    叶意锦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这远处的花灯。

    “姑娘,买个兔子灯吧!”扎着红头绳的少女突然拦在面前,手里提着的绢灯雪白滚圆,眼睛却是用红琉璃嵌的,在灯火下活灵活现。

    叶意锦正要伸手,斜里突然探来一只手,堪堪挡在她与卖灯少女之间。

    “这兔子...”谢怀舟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懒散,从她身后传来,“眼睛太红,像熬了三天没睡。”

    谢怀舟今日难得穿了件玄色织金衣,与满街华彩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压得住这浮华夜色。叶意锦回头,正撞进他含笑的眼里。

    “世子也来赏灯?”叶意锦话音未落。远处突然爆开震天锣鼓,舞龙队伍横冲直撞地挤开人群,叶意锦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环住她肩头。

    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顾晏今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侧,掌心虚虚护在她后腰:“当心。”

    他今日着了月白常服,玉冠束发,倒是与谢怀舟的衣服颜色相反。

    “殿下倒是也来这花灯会?”叶意锦倒是好奇,没想到这花灯节还能碰见这两个人。谢怀舟也就算了,没想到六皇子也来了。

    “今日是花灯会,想着甚是热闹,于是便来了……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叶小姐,还真是有缘。”顾晏今微微一笑。

    “啊,原是如此,和两位真是一番巧遇。由于意锦是与家中兄长一道出行,并不打扰两位欣赏花灯了,意锦先行告退。”

    叶意锦可不想在这两尊大佛之间呆那么久,正好今日本就和自家兄长一起,总归要和叶明远一起走。那不免当个理由,先赶紧溜走。

    话说自家兄长也不知道买个糖葫芦到哪儿去了。

    四周喧嚣热闹,糖人摊子的甜香混着爆竹的硝烟味扑面而来,她并未察觉身后几道鬼祟的身影正悄然靠近。

    “姑娘,买支珠花吧?”一个满脸堆笑的妇人突然拦住她,手里捧着几支簪子。

    叶意锦正要拿起查看,忽觉袖口被人一扯,紧接着一方浸了药的手帕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眼前的光影骤然模糊,耳畔的喧闹声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她挣扎着想要呼救,可四肢却渐渐失了力气,兔儿灯从指间滑落下来。

    完了,还真被自己遇到了……

    另一边叶明远急得满头大汗,在人群中不断推挤着寻找妹妹的身影。“只是买个糖葫芦就不见了……真糟糕,该不会……”

    慌忙之中,叶明远撞到了一位男子身上,抬头一看,“谢世子,六皇子……?”叶明远一愣。

    谢怀舟眼底的懒散在看清叶明远焦急的神色时瞬间消散:“叶公子这是?”

    “意锦不见了!”叶明远声音发紧,“方才还在花灯前,转眼就......”

    谢怀舟眸色骤冷。他一把攥住叶明远的手腕,“最近不太平,听说有人会趁乱诱拐妇女……看来这是被叶小姐遇上了。”

    顾晏今愣了一下,“叶公子,我们刚刚遇到了叶小姐,她说是要找你,看来是在寻找的路上被人抓走,叶小姐应当就是在你刚才在的位置周围被带走了,现在去还来得及。”

    朦胧中,叶意锦感觉到自己被拖进一辆颠簸的马车。车厢里弥漫着霉味和廉价脂粉的气息,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唇间塞了布条。

    “这回的货色不错。”一个粗哑的男声笑道,“送去醉月楼,少说能卖三百两。”

    叶意锦心头一颤,看来这群人是想趁着夜色把她运出城,去那醉月楼,她强迫自己冷静,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强忍眩晕,悄悄活动被绑的手腕,发现绳子虽紧,但绑得并不算特别高明,手腕处有些许活动空间。

    她屏住呼吸,集中所有精神,用指甲一点点去抠、去磨那粗糙的绳结。手腕内侧的皮肤很快被磨破,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暗中磨蹭着手腕上的绳索。

    还差一点,很快绳索就能解开……

    机会来了!前方似乎有个转弯,车子颠簸了一下。叶意锦看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一侧车厢板撞去!

    “砰!”一声闷响,车成功地倾斜了一下,刚好绳子也解开了。

    “妈的!怎么回事?”车辕上的歹徒骂骂咧咧地勒住缰绳,车子停了下来。

    叶意锦立刻装作被颠醒,发出惊恐而虚弱的呜咽声。

    “老大,这丫头醒了,好像撞得不轻。”一个歹徒探头进来。

    被称作老大的歹徒皱着眉,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真麻烦!看看她撞哪儿了?别撞死了,不值钱!”他示意同伴进去查看。

    叶意锦心中狂跳。就在那歹徒弯腰探身进来的瞬间,她猛地将簪子拔下,狠狠地扎向歹徒伸过来的手臂!

    “啊——!”歹徒猝不及防,痛得大叫缩手。

    “小贱人!找死!”两个歹徒又惊又怒,跳下车就扑过来抓她。

    叶意锦转身就跑,她赤着脚拼尽全力冲向不远处一条更狭窄、堆满杂物、光线更暗的小巷深处。她利用对复杂地形的本能和娇小的身形,在杂物堆和黑暗的掩护下左冲右突,暂时甩开了那拐卖的人。

    她躲进一个废弃柴房的角落,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事到如今只能希望自己的兄长能赶紧找到她。

    顾晏今根据叶明远描述的叶意锦最后出现地点,重点排查了几个易于藏匿和转移的地方。

    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几乎被杂物堵死的废弃柴房附近,他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压抑的抽气声。

    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刀剑相击的铮鸣中,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来晚了。”顾晏今道。叶意锦还未开口,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闭眼。”他低声道,同时将她的脸按进自己怀中。

    叶意锦听见身后传来了刀刺入血肉的闷响。

    谢怀舟放下手中的刀,看到被顾晏今稳稳抱在怀中的叶意锦时,他疾奔的脚步猛地顿住。

    月光和远处灯火勾勒出他挺拔却瞬间僵硬的身影。

    可看到她活着,安然无恙,那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一股巨大的庆幸和喜悦冲刷而过。然而,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瞬间淹没了那丝喜悦。

    找到她、救下她的人……不是他。

    可是只要她安然无恙便好了。

    看着她此刻安然地依偎在顾晏今怀里,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死死压在深邃的眼眸之下,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澜。

    顾晏今也看到了谢怀舟,对着谢怀舟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人找到了,受了些伤,需立刻医治。歹徒应未走远,劳烦谢世子善后追查。”说罢,不再停留,抱着叶意锦大步流星地朝着灯火通明、有医馆的方向走去。

    叶明远也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妹妹被救下:“锦儿!”他连忙跟上顾晏今。

    谢怀舟站在原地,看着顾晏今抱着叶意锦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仿佛隔绝了他与她之间的一切。

    月光清冷地洒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她平安就好……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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