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本短短一日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说来也是巧,巧的是,几位大臣的女眷都看了,还都很喜欢,就让人去多买几本,这弄的书铺老板有些措手不及,他是料到话本会卖的不错,但也不会一下印出上万本,总要看看第一日的情况,所以面临几家来抢的局面,是又开怀又赔礼,“几位姑娘,这话本确实是卖完了,今日老小儿就让人加印,出来后,第一时间送到各位府上如何”
确实也没有办法,几家来的人也只好先行离开,离开前还让掌柜的保证必须第一个送到她们自家,掌柜的都应下,笑着送几位离开,回头自己亲自去了印刷坊,那样子看的几个伙计都忍不住感叹,这次掌柜的肯定赚不少,否则哪会这样重视。
就这一闹,女眷们之间就传开了,话本本就是女眷们拿来消遣的,自然也都好奇到底是有多好能让京中叫的上名号的贵女们这般疯抢,有些等不及的人就想方设法的打听谁家手上有,能否借阅一二,也有人想着誊抄一份,于是,京中就传开了,有人出黄金百两只要一本名为规训的话本,名字听起来与一般话本很是不同,听上去好似在说礼教,但怎么就值上黄金百两了,简直荒唐。
这风气怎么肯定不能放任,御史大夫在成渊殿内,义愤填膺的,景墨尘一听就知道是向希瑶的话本,也有些诧异,料到它会卖的不错,但这般架势还是没有想到的。
御史大夫还在喋喋不休,“皇上,这风气要是传开,势必会引起骚乱,不堪入目的话本比才子文章都贵,那些寒窗苦读之人如何不心生不满,要是都去写话本,那么国之未来又将如何,皇上,此事一定不能轻放”
“你们有看过那话本吗?”皇上这话让御史大夫摸不着头脑,话本不都是女眷们在看,他们何时看这些,那也太丢面了,但听皇上的意思,难不曾皇上看过?不管心里有多少困惑,话还是要回的,“回皇上,臣等自然没有看过”
语气中多少带着对话本的蔑视,景墨尘自然听的出来,也能理解,要是平日也不会管这些,毕竟要不是向希瑶,他也不会去看这些,但今日他可是身负重任,“朕这刚好有一本,诸位看看,看完之后告诉朕你们的想法”
这?御史大夫和几位重臣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下朝后,皇上让他们来成渊殿打的是这个主意,可为什么?“皇上,老臣是否可以问问为何”
“看完之后,你们就明白了”景墨尘人扔下一句,就让安长福把话本给几位大人拿过去。
几位大人没有办法,只好翻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没当回事的几人,神色有些不对了起来,这怎么越看越熟悉,这说的是?
他们几人对白柳元可是熟悉的很也明白了皇上为何留下他们,“这,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张御史与白柳元同僚过,即便当初有些嫉妒,可白柳元退仕之前所经历的足以让人忽略掉那些,再加上前朝那样的局势,人人自危,又如何有心思去想别的,对于这些从前朝而来的老臣来说,白柳元绝对比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话本撰写人来的重要,但你要说他们丝毫没有芥蒂,那也不可能,前朝太子之事,白柳元突然的出现,让他们有了一丝担忧,担忧白柳元是否会再次入仕,要知道,以白柳元所能,没有哪个当权者想不为己用,可随着白柳元住进向府,明里暗里透露着一种放下所有的样子,他们也就不杞人忧天,所以,这才有了张御史的愤慨之言。
被皇帝召来成渊殿的几人中,前朝老臣就有三,他们见张御史这般,也没有多言,但面上也都是对话本的不满,向恒是知道这话本是女儿所写,毕竟女儿早就告知了他,说实在的,他没有当回事,以为女儿就是无聊写着完,也就没有追问写了什么,也打算好了,等话本出来,要是反应不好,他就暗地里都买下,不能让女儿伤心,可如今看来,他多虑了,也少虑了,多虑的自然就是卖的好不好,少虑的就是其内容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儿居然用白老与文心夫子之事为引,撕开以读书人之名掩盖下的腐朽和肮脏。
说实在的,抛开暗指白老而言,这绝对是一本好的话本,它没有艳俗,没有拖沓,反而字字锋利,又简单明了,向恒不得不骄傲,不得不欣慰,所以在听到张御史所言,他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不同看法”
景墨尘:“说”
“这话本是不同与之前市面上的那些,之前更多的是情爱,是欲望,可这本更多的是大义,是责任和担当”向恒这话让张御史几人更迷惑了,向恒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说出如此荒唐之言,向恒没有理会同僚投过来的眼神,继续道,“臣以为可以借此在百姓中进行一次教化”
“向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张御史是听不下去了,“话本不过就是女眷们用来打发时间的,怎么就成了教化人的读物,再说了,向大人莫不是看不出来,话本中所写为何人”
不止张御史,其余四位大人也是这般认为,甚至还有人以为终于抓到向恒的把柄,嘲笑道,“没想到向大人喜爱话本,莫不是平日里过于空虚?不对呀,不是说向大人夫妇感情很好,这?”
人在得意的时候就会忘形,显然这位大学士就是,提谁不好,你提向夫人,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向恒最在意的就是他夫人,之前那些可还历历在目,怎么就有人不长记性呢。
“蒋大人说什么”向恒神色都凌厉了起来,也让这位嘴贱的蒋大人回了神,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要是就此赔礼,也太过没用,但也不敢再硬气,“下官不过是在诧异向大人居然对话本感兴趣罢了,并无其他的意思,向大人不必多想”
还是挺能屈能伸的,不过,也是,谁都不会想被向恒盯上,看看之前的那些人就知道了。
向恒没有抓住不放,毕竟是成渊殿,但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皇上,话本写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必要对号入座,即便是真的对号入座,又有何关,不过是私怨而已,什么时候起,私人恩怨也要拿到朝堂上来说了”
御史大夫,蒋大学士几人都很是不懂,向恒怎么突然就蠢笨了,“向大人此言差矣,白老即便不是朝中之人,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敬佩的大儒,这般人被诋毁,势必会引起混乱,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对朝廷也会不满”
“诸位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大理寺卿齐鹤林上前行礼,“皇上,臣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几位大人”
景墨臣允了,几位大人心里不愿也无法,只能打起精神来应对,不是说怕或者是心虚什么的,只是这齐鹤林任大理寺卿已有五年,身上的肃杀之气很盛,再加上平日总是不苟言笑,被他盯着总有种阴深之感。
齐鹤林根本不在意同僚的对他的态度,只要不犯事,他也不会把这些同僚放在眼里,走的近点的也就是向恒,沐轻怀,志同道合谈不上,臭味相投差不多,他们都有些恶趣味,都喜欢看犯了事的人从得意到崩溃的神色,算不上心理扭曲,但也确实让许多人怵他们,“在几位看来,话本是上不来台面的,是只能被女眷们用来打发时间的是吗”
“自然”张御史那胡子都快翘上天了,被气的,“齐大人,莫非你也看这些”
齐鹤林怎么可能回答,继续问道,“后宅的女眷是否都认识白柳元白老先生?”
这说的是什么话,蒋大学士按耐不住,“那些妇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她们谈论的无非是家长里短,闲言碎语”
“既然如何,诸位又为何担心白老的身名”齐鹤林表示很不能理解,“女眷看话本打发时间,话本中也没有提到白老,又有几人能想到白老,能想到的无非是如张御史,蒋大人这样的人,可您二位也说了,根本不会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两位又何必担心?再说了,学子要是看了话本想到了白老还闹事,那不正说明,此子不可用,几位大人未免太过操心了”
齐鹤林难得没有咄咄逼人,甚至还留有几分余地,不是他害怕,也不是在成渊殿皇上面前所以收敛,而是他猜测这话本怕是与向家希瑶有关,否则怎么会惊动皇上,又为何向恒话里话外都有袒护之意,能让皇上,向恒都如此护着的,除了向家希瑶,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那么他也不会蠢到说话本的不是。
张御史:“皇上,齐大人所说老臣自然也不否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有一人能想到白老,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既然能防范于未然,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不是,张御史,既然你说到这,那么下官也想请教一二”齐鹤林见他仍是坚持,也不再留余地,“对白柳元的不敬为何会影响我朝?难不曾他一个早就退隐山林的老者比起皇上而言对天下,对学子,对你们更为重要?”
这简直就是在说他们谋逆,张御史忙跪下请罪,“皇上,老臣绝无此意,老臣心里只有皇上,还请皇上明鉴”
齐鹤林见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的用着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接着道,“张御史这忠心表的也太迟了些,你口口声声在意的可是那白柳元,在你口中,白柳元可是关乎江山社稷”
“你......”张御史恨不得让他闭嘴,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齐鹤林没给他机会,躬身施礼,“皇上,话本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创作,与文人笔墨也不过是用词上有所区别,本就不该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至于张御史所说不过是他的臆想,话本中至始至终没有提及白老先生,这般联系在一起,过于牵强,微臣看来,不过就是话本,如今这般景象,一来是写此之人下笔简单,情节紧凑,让人深陷其中,二来也表明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才会有如此闲暇去看,去闲聊,所以,微臣觉得无需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见皇上好似认可齐鹤林的话,蒋大学士心有不甘,“可要是真的出来问题,你齐鹤林能承担吗”
齐鹤林怎么可能陷入他的话里,“蒋大人此言差矣,要是真的出事,京兆尹首当其冲,一个话本引起的骚乱要出动大理寺,那京兆尹该引咎辞官”
好一个齐鹤林,张御史和蒋大学士的心里同时想起这话,都知道齐鹤林审案子有一手,没想到这嘴上功夫也不遑多让,眼下继续争辩下去不会扭转什么,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只好按下不表。
殿内安静了下来,皇上不急不慢的用着茶,面上更是淡漠一片,这让众人有些忐忑,但无人敢问,只有候着。
养好了身子又来皇上身边伺候的安长福从刚刚就一直腹诽着,这张御史和蒋大学士都不是蠢人,怎么就能字字句句都踩到惹怒皇上的那个点上,他们也不听听,向大人和齐大人说了什么,就不能寻思寻思吗,不知道,姑娘打不打算让世人知道话本是她所写,要是有此打算的话,真想看看张御史,蒋大学士在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茶盏放下的动静打断了安长福的胡思乱想,他收起心神,悄声无息的走到皇上身边,换下用过的茶盏。
景墨尘没有让几位大人继续不安下去,缓缓道,“朕没有想到,一个话本居然让几位争论至此,是真的如齐鹤林所说天下太平,各位都无所事事,那朕是不是该撤掉一些衙门,也能省下不少银子”
“臣等惶恐”几位大人都跪下请罪,谁都听的明白,皇上这话的含义,哪是指责齐鹤林,根本就是借着齐鹤林的话来敲打他们。
“朕本意是想让你们看看近来在京中流传的话本,是想与诸位闲聊来着,未曾想,几位倒是给了朕很大的惊喜”景墨尘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静,但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朕看完都没有想到白柳元,你们说的时候,朕又翻了一遍,要不是对白柳元很推崇,应该也想不到,看来,张御史,蒋大学士与白柳元的关系很不错”
“皇上恕罪,臣与白柳元同僚过,所以才会熟悉话本所写来源于他,但臣从未与白柳元有过接触,更谈不上来往过密,还请皇上明鉴”张御史的呈情让蒋大学士也忙跟着道,“皇上,臣亦是如此”
景墨尘自然知道,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表忠心,衷心这个东西,可不是说说就能当真的,不过,他也没有料到,白柳元在朝臣心中的地位还挺高,瑶儿这招怕是不好走。
正如景墨尘所想,向希瑶这边确实出了事,但与白柳元无关,是文心夫子,她料到文心夫子会来找她,但没有想到,文心夫子没有怒,没有胡搅蛮缠让她收回那些话本,而是很平静,平静的怪异,“你看了?你确定知道其内所写为何?”
“我知道”文心夫子淡然一笑,“姑娘是不是忘记了,我可是书院的先生,如何能看不懂这些”
“你不生气?不觉得胡编乱造”向希瑶很好奇,这还是那个等了白柳元十几年的女子吗,明明前一段时间还在期盼白柳元能回应她,这才多久,怎么就变的这么彻底了?
文心夫子看的出来姑娘的疑惑,其实她自己也不懂,在看到话本的时候,她确实是生气的,别人看不出,她又怎么看不出里面写的是谁,但很多都不是事实,可看到最后一页,虽然不是结局,但她好似看到了结局,是她与白柳元的结局,没有下文,半路而折,但奇怪的是,她没有心痛,没有酸涩,只是非常的平静的接受了,直到陶之英小心的提醒,她才知道她自己哭了,“这些情绪如同烟花一般,绚烂着很快的消散,剩下的只有平静”
“额,不是很懂”对于男女之情本就一知半解的向希瑶完全听不懂,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刺激过头了。
“不懂也好,有些东西,懂了不是什么好事”文心夫子的神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的淡然,就好似超脱世俗一般,这让向希瑶不禁问道,“你最近去佛寺了?”
这一问,文心夫子大笑了起来,也让屋内的玲珑,白芷跟着笑了,姑娘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向希瑶很莫名,有什么好笑的,正常人都会这样的想吧,突然的顿悟,肯定是有高人指点,而能让文心夫子听的进去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前些日子她和陶之英去庙里了,“是那个秃驴跟你说了什么?他一个出家人能解决男女之情?”
“不可无礼”文心夫子收了笑,“大师是得道高僧,不可不敬,再说,我也没有见到大师”
向希瑶对这些和尚本就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没有把文心夫子的话放心上,“那你这般的改变,你自己就不觉得奇怪?”
“我猜可能是我近来为了女子入仕之事看了许多的书册,而内所写皆是女子的豪情壮志,或许正因此让我想了很多,之前那么多年,我虽在书院,但心是不定的,想着的都是他,总是会自怨自艾,写的东西也是哀怨较多,可我明明熬过了最苦的日子,明明有着才情,我不该的”文心夫子近来是真的在反省,反省过去的自己。
这样啊,向希瑶倒是没有想到,文心夫人会反省,但这也正说明,文字是能激励人,能改变人的,“你确定不后悔?毕竟你十多年的感情,现在你可以这般坦然,可要是再见到人呢,会不会动摇?”
“没有人能预测以后,我此刻说的是我此刻的心情,而我愿意为了这般心情去努力,所以我无非回答你,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个人身上,我会为了我想要的女子的将来倾尽我的所有”文心夫人的眼神里透着坚定,坚定的让周遭的人都被带动了起来。
玲珑完全忍不住的喊了一句,“对,就该这样,就该为了我们女子的将来而奋斗”
很有激情,很高昂,向希瑶配合的鼓了鼓掌,但她还是决定观望观望,等文心夫子与白柳元见面后,再看看她是否还如此刻坚定,如果是,就要换个法子来做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