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演习通过了。
便当只有两份,出于某种原因,鸣人和佐助默契地把其中一份留给了春野樱。
放松下来后,那种饿到眩晕的感觉就浮现出来,虽然已经冷透,但精致的摆盘,和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米饭都让漩涡鸣人不住地咽口水。
完全……无从下手。
做公平的做法当然是从中间正义地把便当一分为二,但是那样就会破坏原有的精美……
“我不饿,你吃吧。”春野樱将盒连带筷子递给他,鸣人习惯性接住,又下意识地缩手,他低头,“樱酱早上也没吃什么吧……我都没帮上忙。”
春野樱垂眼,看着鸣人扭捏的样子,忽然勾起笑,揉揉他的脑袋。
这个年纪的女孩比男孩发育更快,她按着他的脑袋。
“你说什么呢,我们是队友啊,而且——”嗓音含着笑意,“我喜欢看鸣人吃东西,会全部吃完的吧?”
没有否认他的自轻,而是强调吃的命令,虽然孩子的身份冲淡了这种奇异的氛围,但在旁观者看来依然古怪压抑。卡卡西撇了一眼,他的三个学生竟然都习以为常。
春野樱和鸣人先不提,旁边的佐助表面上没有给这种相处一个眼神,但拿着便当的手却攥紧了。
他低着头,黑影覆盖上脸庞,显得有些阴郁。
是因为鸣人的话吗,觉得自己拖后腿了?
卡卡西有些头疼,他演习的初衷是强调合作的可贵,但是没想到春野樱直接把两个铃铛都拿到了,而她还分了食物——勉强符合主题,但是第七班的生疏嫌隙并没有解决,佐助依然是孤身一人,至于鸣人和小樱,可以这样说吗,他们之间完全是春野樱在引导。
这是相当不健康的朋友关系。
奈落见之术只是D级忍术,春野樱学会不奇怪,值得注意的是她的查克拉掌握和手里剑,非常的精细,完全不像新人。
下忍的分队不是随机的,在原本的安排里,佐助和鸣人是内定给旗木卡卡西的,这是保护——他是四代的学生,实力在木叶的上忍中也是精英,春野樱的作用更多是一种调剂,她在忍校期间的实力很平庸,不管体术还是笔试。并且原先的第七班的人选也不是她,但她是鸣人最好的朋友。
卡卡西想到她的背景:从小在木叶长大,父亲早亡,母亲七岁就因病离开,受到以上影响,她和孤儿院的药师野乃宇关系相当密切,从她那学习了初级医疗忍术,在野乃宇离开后,她也经常往医疗班跑——没什么疑点。
作为漩涡鸣人最亲密的玩伴,春野樱被暗部调查过,她的生活很单一:每天忍校放学后就去训练,偶尔去医疗班和图书馆——有时和鸣人一起;她和山中家的小女儿关系也不错,但没到一起玩的程度。
卡卡西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春野樱的印象——
成年人才有的营业性质的笑容,沉默单调的性格,全身上下只有那一头樱发最引人注目。
不笑的会习惯性垂眼,单薄纤长的眼睫掩住瞳孔里的情绪,这时候,厚重的孤独和厌世便浓浓地满溢出来,好像融化的冰块倾泻出的白色凉气,被重力拉扯到地底。
就像过去的自己。
因为是失去了家人吧。
因为失去了家人……
说到底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人总是因为同情忽视很多线索。
-
春野樱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照例买了束花,不知道品种,拒绝了井野赠送的意思,将几枚温热的硬币推入对方手中。
成为下忍后,终于有了正式的收入。D级任务的报酬很微薄,但买束花还是绰绰有余。
她歪着头谢过山中井野的好意,不意外地收获女孩有些微红的脸,山中井野撇过头大声说没关系,同时嘟囔着春野樱的好运——她当然也想和佐助一组,但是猪鹿蝶向来是内定的组合。
要不要一起去吃红豆饭。来自同龄试探的邀请,春野樱笑着回复说下次吧,然后抱着花向医疗班过去。
她总是这样,用不让人生厌的方法拒绝邀请,年幼的少女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用上大人社交的态度。
“偶尔也放松一下吧。”A君对她过早踏入孤僻生活表露不适宜的关心,“为什么总是去医疗班,那里有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的人……吗?
记忆如潮水回溯,昏暗的环境里,唯一的光源只有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和绿色的掌仙术查克拉。
猩红干枯的衣料剪开,其中的伤口已经恢复成扭曲的疤痕,绕上一层层纱布后,原先血腥的场景已经没有那么恐怖。
刚失去母亲、药师野乃宇也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总是来医疗班。
懂事早熟的孩子更容易被长辈怜爱,更何况她的医疗忍术很熟练,于是获得了通过帮助治疗来得到补贴的机会。
戴着护额的黑发女忍低下头抚摸她的头发,她的手低温苍白,有种蛇类的阴湿,狭长的眼睛弯起——天然就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没有见过的人。
碘伏瓶也在这种灰暗里折射褐色弱光,她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野乃宇留给她的那本,没有起伏地问她:
“您是在找这个吗?”
像蛇的女人咧开嘴笑起来,露出她分叉细长的舌头,和真正的蛇一样,她的手没从她头上拿下,而是继续放着,仿佛在汲取人体的温度。
“是的。”她说,“受到某个孩子的拜托,我来帮他找一样东西。”她眨眨眼,这种俏皮的动作在她做来反而有种恶心感。
“但是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
被大蛇丸感兴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那个男人想要永生,就做各种超出伦理的实验;对血继感兴趣,就获得各种稀有的血继来做研究。
他很聪明,这种聪明让他成为三忍,也让他离开木叶。
于是这种兴趣在他说来就像一只实验品、消耗品。
春野樱同样对他眨眨眼,“我也对您感兴趣。”语气熟捻得就像遇到久别重逢的老友,她扯出一个笑,接上了剩余的称呼:
“先生。”
是助手、是合作伙伴,也是实验对象。
所以只用朋友来形容过于单薄。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炽白的灯打开着反射出眩晕的银光。
疼痛。
被切开的肢体和软管里汩汩的血。
他端详着她,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之前的我是怎么对你的。”
已经是少女年纪的人赤裸着身体,闻言睁开一只眼。
“他们没有你那么幸运呢。”
追逐水中幻影一样的追逐生命,然后在劣等品的拥簇下死去。
最爱的容器逃离笼子,从黄泉回来的灵魂也背弃过去的信念。
看着他的新身体,她忍不住哼笑起来,“虽然看了很多次,但还是不习惯——你真的没有疯掉吗?”
他不置可否,将一块白布盖上她的身体,“唯独你没资格这样说我……恭喜你,这个身体暂时还属于普通人。”
手术灯在融化。
耳边已经有不明显的嗡鸣,意识在沉默中溃散,像是在攀爬一座无望的山,身体是液态的凝胶,每一步向上都在用生命润湿土壤。
纯白的虚影里,她似乎被逗乐般大笑。
首次的、不作保留地表现自己的情绪。
谁知道呢,她好像在回答问题,又像在自言自语,可能我早就疯了——不然现在的我在做什么?自杀还是复活?
扑通——
最后一次心室颤动来临时,所有光与声音压缩成量子泡沫,意识彻底坠入视觉的深渊。
最后归为平静。
-
如果再次见到,她会说不知道。
本来就是不相识的人,对事物相似的见解大概可以归为缘分。
总之没有被杀,反而还得到一个新老师。
比野乃宇更好、更有用的老师。
“下午好。”她踏入医疗班的大门,顺势将花横放入窗棱上灰扑扑的花瓶。
春野樱向背对着她站的白发少年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好久不见……兜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