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难求

    戚琼眼看王锦挣扎,却又不得不将妖丹生生剖出来献上。

    数日前,她与慕怀朝恢复记忆时转到薛府一间废弃的院落。恰逢角落里窜出一条蛇,也许就是那样巧,她竟想起了与王锦相处的零星过往。

    那时王锦常缩成巴掌大小,轻巧爬上她的手腕在指尖缠绕。黄黑相间的小蛇祈求将它收作灵宠,不惜将各种妖族秘术告知,向她摇尾乞怜。

    它打开鳞片,自己将咒术打入体内。只要她再将灵力注入七寸,主仆契约即刻生效。

    主人的命令,它绝不能违逆。

    那是她根本没这心思,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此后她再未见过王锦,没想到当年的一念之差,如今倒派上用场。

    至于体内的禁制符,戚琼撩起长袖,手腕上漆黑的符文若隐若现。

    这个,另有他用。

    咒术尚在,若施咒者对被施咒者动手,她的手臂亦会灼痛,她想用其证明一件事。捏过妖丹,戚琼扬手将王锦禁锢在半空,以灵力化作囚笼。

    她愿意去了解慕怀朝,学会信任,相信他们曾经是道侣。

    前提是他对她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等慕怀朝击败分身赶来的间隙,戚琼也不忘讥讽:“你还真是天真,居然又被我骗。也罢,是我没驯服好你,才让宠物顺着杆子往上爬,甚至生出觊觎主人之心。”

    王锦似乎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虚弱地蜷缩在囚笼里,不解地问:“当年你为保住我的性命,敢与姬峤据理力争。如今杀死一个与你形同陌路的生人,你就恨到剖我妖丹,甚至想亲手了结我。你根本不认识他,他当真比我重要?”

    他狭长的眼尾泛红,漂亮的眼眸望过来:“你根本没全部想起来,只要想起我与你生死与共,你就不会怪我。主人,我不介意你剜掉我的蛇皮,也不怕你拿走妖丹。你别恨我,求你,我真的后悔了。”

    戚琼轻按眉梢,不想听这些翻来覆去的废话。她的确没能全部想起来,记忆中许多情节都是模糊的,但那并不能抵消王锦做过的事。

    要么,自认犯错领罚。要么,打过她。

    王锦悲凄地发笑:“我这次来早做好不能回头的准备,慕怀朝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你可以猜猜我为他准备了什么大礼。”

    戚琼眉头越皱越深,不敢轻易密语传音,只得散开神识在附近搜寻对方踪迹。

    良久,她推开房门走出去。

    一道人影恰从外撞进来,戚琼下意识后退。见是慕怀朝,立刻扶着他跨进另一侧房间。

    慕怀朝丢出一条蜷缩焦黑的小蛇,恹恹道:“这就是王锦藏在海岸的最后一个分身。”

    他疲惫地靠在桌前,身体止不住打滑,戚琼又将他搀扶到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生出青紫色的大疮,胸膛密密麻麻布满烈火焚烧过的痕迹。玉冠碎裂,长发散开,新衣衣摆被削去半片,腿部也有明显擦伤。

    解下慕怀朝藏宝袋翻找灵药,她将冰凉透润的灵液浇在皮肤上,他忍不住闷哼。伤口冒起青烟,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准备向下涂抹时,手指却微微停顿。慕怀朝现在半梦半醒,只要她掀开里衣,就能证明那个荒诞的梦究竟是真是假。

    盯着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人,她最终仰起脸将灵液浇灌而下。

    手腕猝然被攥紧,她被引着抚摸到温热的肌肤,那道声音轻轻道:“你若想看,便看吧。”

    闻言,她凝视他,视线缓缓移动。他的腹部有一处焦黑的疤痕,上面隐约还能看出符箓堆叠燃烧过的痕迹。

    的确,好得差不多了。

    “这是施加禁术后留下的反噬,过去两月它一直在腐蚀我的身体。如今我已将它彻底压制,待我将蛇毒逼出就能大好。”慕怀朝虚弱道。

    戚琼追问:“其实你被吸走的不只是灵力,还有修为,是不是。”

    慕怀朝阖眼:“这场交易是公平的,这个世上没有比你的性命更珍贵的东西。”

    戚琼立在原地,呢喃道:“十八岁就结婴,以你之姿飞升几次都够了。你竟把它们白白丢给了一棵树,慕怀朝,你真伟大。”

    她背对他一言不发,肩头耸动。一个人为虚无缥缈的一点可能,竟能舍弃飞升的诱惑坚持两百年。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戚琼笑得弯腰捧腹,无声地笑出了泪花。一室静谧,慕怀朝望着那背影,黑曜石般的眼瞳直直望向天花。

    待收敛情绪,戚琼面色如常地转身道:“我彻底将王锦收作灵宠了,此人你欲如何处置?”

    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押回天机府受审,直接杀了也可。

    慕怀朝换上一身崭新的青绿衣衫,用清洁术将污浊洗去。他起身站稳,深呼一口气道:“走吧。”

    当王锦见到穿得桃红柳绿,合起来像一颗饱满大寿桃并肩推门而入的男女时,嫉妒得快要呕出蛇胆。闭上眼不想看那抹绿,冷冷道:“不愧是慕少主,竟能从我的数百个分身手中逃脱。”

    慕怀朝拉了把椅子示意戚琼坐下,自己旋即也坐在旁,面色淡淡:“若不是她困住你的本体,我此次也不能将你的分身一网打尽。你们,连我的刀都比不上。”

    鬼宿不忿地发出低鸣,对于主人将它和一百个分身对比很是不满意。开什么玩笑,也不看看它是谁的刀,又是谁赠送给主人的。

    王锦犹如困兽,握住囚笼,手掌被割开裂口,立马血肉外翻血花四溅。

    他低吼:“你根本不该放任主人恢复记忆,你在害她!还有姬峤,你以为他会就此放弃?且看着吧,等他得知的主人已经回来,必会马不停蹄地找来。我真期待啊,如今在你和姬峤之间,她究竟会选择谁!”

    他越说越亢奋:“还有汪瑜,你们不是大吵过很多次吗?你敢不敢告诉主人你们在吵什么?我是做得过了,可你也不逊色,你一定还有事瞒她。”

    指的是渡了两百年修为滋养神木树,给她造身体的事吗?

    戚琼还想再问,王锦却已将头深深埋下,强行将自己的意识封闭于识海,再不肯透露半个字。看他那昏厥的讨厌模样,她顿时冷了脸。

    “赵伯近日一直安静待在外院,诸鬼也日日登台唱戏,一切都太平静了。薛灵为何还不来?若她再不出现,我们就先回一趟天机府,将王锦送回去。”

    她想见汪瑜,也许见到对方,识海里的记忆就能全部明了。

    慕怀朝神识覆盖范围已达到东海海岸,他骤然身体紧绷,出门望向天际。

    两团浓郁的妖气正急速从海面驶来,薛宅内的诸鬼察觉到异常,哭丧着挂满厚粉的脸。笔直的长发随风狂舞,喉中发出细碎低沉的怒骂,就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诸鬼不穿衙役服,只一袭白衣的时候,简直就像贞子开大会。甚至全青州的鬼都在躁动。

    慕怀朝蹙眉:“噬魂兽?”

    此兽诞生于黑水之中,外形似鲸通体乌黑,最喜吞噬鬼魂。待其成长为庞然大物便会潜伏在深海海底,伺机猎杀过路修士。噬魂兽极难捕捉,被逼至绝路时会自爆。

    其体内的黑水瞬间可以将方圆几里的修士吸成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主动招惹这种深海怪胎。

    来的两只妖兽接近五级,好大的手笔。

    神识范围内的修士数量还在不断攀升,慕怀朝立刻牵过戚琼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忽又停下面含犹豫地扫一眼她。

    来的是谁,他已有猜想。

    就算现在离开,恐怕对方也会将噬魂兽引到青州府城,不如在此兽还未登陆时先将其斩杀于海面。藏宝袋中飞出阵旗将整个庭院圈在其中,金光荡漾的阵法自头顶坠下光晕,又隐没于半空。一个格外引人眼球的阵法便做好了。

    简单说清情形,召出鬼宿与一缕神识给她,慕怀朝道:“不要留在薛府,我们换一个地方。”

    戚琼立刻道:“你要将它留给我?你现在的身体撑得住?”

    慕怀朝肯定地点头,忽然凑近耳语。这叫潜伏在附近的诸鬼急得抓耳挠腮,好生好奇。戚琼惊讶地嘴唇微张,瞪大眼睛摇头,最后忍不住轻笑。

    人在极度无语,无法表达情绪的时候,只能用笑来舒缓心底杂乱无序的紧张。

    慕怀朝看着她,轻轻颔首再次肯定。

    戚琼不假思索握住刀柄,长刀翻转几圈便融入体内。她道:“我不躲去别院,就在这里。”

    未等慕怀朝回答,她立刻解释:“有阵法、鬼宿、你的一抹神识以及刚得的妖丹四重保障。若她还能找到漏洞将我重创,我都要怀疑她才是天选之人。我正想试试近日所学刀法,慕师父,你觉得呢?”

    见他还不肯走,她进屋关门道:“我信你的实力,你也再信一次我的判断。下一站我不会去找他,待你归来我们就动身回仙洲。”

    慕怀朝望着闭合的门扉,明白戚琼口中的“他”是谁。眼底焦躁渐渐淡去,化为遁光疾驰向天幕。

    外院,赵伯注视着阴沉的天空,一对眼珠无比漆黑。

新书推荐: 她的小尾巴 巷与河的双向奔赴 美式爱恋 空中求生:强的不像人,她是真的神! 咸鱼师门二三事 南柯一梦 爽文女主在恋综躺平后爆红 锦阙 愈期不候 嫁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