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箱子拖拽的声音震天响。
室外的热浪一圈一圈翻滚至此，配合着人群涌动，将校园里的气温又拔高不少。
程清亿抱着一摞书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
豆大的汗滴顺着鬓边下延，在耳后盘旋出一条盐渍的水路。
这个天，热得闷人。
濒临高考，整栋楼却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嘻嘻哈哈的都在为自明天开始、为期三天的高考假欢呼雀跃。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程清亿没空管。
她正挤在年级办公室里，艰难地为怀里的书找个落脚地。
“给我吧。”
突然出现一双有力的大手托底。
程清亿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那人接过她手里的“书山”转身给她放到了一班的营地里。
彼时重点班已经学完了高中三年所有的课程，开始着手准备复习。
看一班的学生抱过来的书就知道，确实要比她们班精简不少。
林川放完书。
回来头来告诉她：“你家里人今晚不过来了，叫你上我家吃饭。”
看完手机里妈妈发来的信息，程清亿点了点头。
考上市重点高中后，李椿女士就在学校旁边给她租了一套三室一厅，正好临着林川家租的房子。
两家在扬容这个小县城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后，终于在市里再度成为邻居。
又由于两家父母工作繁忙，于是互相蹭饭便成为了常态。
回班级路上，一楼红榜处聚集了三五个女孩，都是陌生面孔，指着“期中理科第一”叽叽喳喳。
“估计又是来看帅哥的。”张云云偷笑。
“帅哥？”
程清亿回头。
林川的那张蓝底照片几乎占据了红榜上一大半的各类第一。
每回下楼跑操总能看见。
时间久了，见得多了，那张标致的笑脸就变了味，她总觉得照片里的人莫名欠揍。
特别是对方顶着鸡窝头，一身睡衣地出现在她家里监督她喝中药的时候，更欠揍。
程清亿抿着嘴看着红榜前面那群聊得眉飞色舞的女孩子，一脸无奈：天知道，你们口中的帅哥初中的时候其实还没我高呢……
“一米八应该有了吧，”张云云继续，“学校护旗队至少一米八才能进呢。”
青春期开始，林川的个子像春日竹笋般蹭蹭往上冒。
最疯狂的时候，一个月长了有一根筷子的高度。
有段时间，程清亿甚至能在半夜听见林川因为生长痛在房间里偷偷抽泣。
“还行吧。”她这样说。
“总比之前我们班那几个伪军好吧？叮铃咣铛的，白瞎那件制服。”
程清亿哈哈大笑，对张云云的玩笑话不置可否。
布置好考场，等待班主任一一检查后，时间距离放学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
回到家时，林川奶奶已经把她今晚要喝的中药放在砂锅里熬上了。
满屋子的苦味。
程清亿换好家居服，从卧室外面的大平台踱步至林川房间。
两家当时租的是顶楼。
朝南的卧室外面是连成一片的露天大平台，拉开玻璃门就能进入隔壁。
“好，我知道了。”
“明天拿去干洗，开学后就交上去。”
林川挂断电话，睨着从外面进来的程清亿问道：“怎么才回来？”
“我是班长嘛，得布置考场。”
耽误大家吃饭确实是她的不对，程清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得到答案后的林川没什么情绪，指了指饭桌的方向，意思让她先去吃饭。
她点点头。
于是熟练地穿过男生的房间，坐在了饭桌上。
不久，林川换下校服出了房间。
“你要退队了吗？”
程清亿塞了口米饭，回想起挂在男生房间里的那件护旗手的制服。
“嗯，马上高三了，主任说要给我减负。”
呵，果真是天之骄子啊。
程清亿低了头乖乖吃饭。
她和年级主任打过最多的照面就是在校门口看着对方抓迟到的学生。
恶狠狠的样子，没有一丝笑容，和林川口中体贴入微的主任简直是两个人。
吃过晚饭，林川用手机计了时。
程清亿回房间洗了澡。
湿着头发刚出浴室的门，就听见隔壁传来讨人厌的闹铃声——饭后一个小时了，她又该喝药了。
她用浴巾垫在肩后，防止头发弄湿睡衣。
紧接着意料之中地看见朝南的那扇玻璃门外站着个人。
夏季的天黑得晚，他们吃过晚饭也才刚过七点。
红彤彤的天上缀着一朵接着一朵的云彩，给门外那人做了背景。
林川穿着藏蓝色的T恤和大短裤，一只手轻敲玻璃。
另一只手里，是已经放凉了的中药。
“开门。”
那人的声音透过玻璃缝隙穿了过来。
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
再不愿意，程清亿也只得照做。
谁叫她上了高二就开始月经不调，开学三个月没来大姨妈后，李椿女士转头就带她去面诊了本地最有名的中医，拎回来一大包乱七八糟的中药。
她拉开玻璃门，把外面的人放了进来。
开门瞬间，屋外热气扑面迎来。
和室内的冷空气相撞，凝了一脸的雾气。
在那一瞬间，程清亿有一种刚刚洗的澡全都白洗了的感觉。
林川熟捻地跨过台阶，端着白瓷碗瞥了墙上的空调一眼，皱眉：“又开这么低？”
程清亿立马打哈哈，飞快地把空调温度调回到二十六度。
她深知：李椿女士不在家的时候，林川是比李椿女士还要严格的一种存在。
男生放下碗，回头把玻璃门拉上。
然后坐到她的书桌前，抱着胳膊。
看着她喝药，这是每天晚上专属于林川的固定节目。
程清亿也不废话，端起碗送到嘴边。
一股苦味扑鼻而来。
她试探般地看了眼对面。
坐在椅子上的男生一脸铁面无私。
看起来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残存的侥幸彻底破灭，心灰意冷。
于是捏起鼻子，闭上眼，一股脑地把那碗黑不溜秋的液体送下肚子。
清苦的汤药顺着女孩的喉咙下滑。
林川盯着对方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言不发。
咕咚咕咚几下，碗里见底。
程清亿闭着眼，把碗还给了椅子上的男生。
林川接到手里来，倒上半碗凉白开，趁着程清亿要呕出来前，又重新递了回去：“明天我奶奶回去了，午饭一起出去吃吗？”
“你明天不是有事吗？明天我和云云一块出去吃。”
林川点头，不再强求。
第二天一早，张云云的信息就炮轰而至。
【你几点出门？】
【我和你一起】
【怎么回事？还没醒吗？】
【我好激动，等不及了】
【我出发了！】
【到你家门口等你】
【我到了】
程清亿从被窝里摸到手机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十点。
林川给她留了信息，告诉她锅里有早饭。
于是快速洗漱，胡乱对付一口后，就直奔楼底。
张云云早就在此等候。
“刚刚来的路上，我看到那个帅哥了耶！”
程清亿反应了两秒，意识到对方指的是林川，于是：“是嘛哈哈哈……”
今天是高考第一天，学校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送考的家长围了一圈又一圈，那么热的天，人挤人密不透风。
现场有不少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拿着机器，对着层层警戒的高中校门进行直播报道。
两个小姑娘一见这种仗势彻底傻眼。
程清亿原本是想提前感受一下高考氛围，涨涨经验来着。
现在看来——
程清亿：“咱们要不走吧，好热啊。”
张云云点头如鼓捣：“正有此意！”
抬脚要溜的下一秒，拿着话筒的女主持就和程清亿对上了眼。
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瞬间爆发——
对方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挡住去路后，女主持一脸和蔼地问道：“同学你好？请问可以接受采访吗？”
……
厚着脸皮接受完采访，二人飞快撤离现场。
程清亿回想了一下她那稀巴烂的发言，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把自己那段给剪进去。
时间来到中午，二人按照计划直奔中央商场。
张云云是校街舞社团的。
按照校内规定，除艺体生外，高三学生必须退社，于是就有了今天这顿散伙饭。
程清亿跟过来，主要是因为……
赶电梯时，满墙上飞驰而过干洗店广告。
张云云边跑边向她保证：“今天陆一深肯定会来的，你放心好了！”
“好啊。”程清亿偷笑。
然而还是差了一秒。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在她们面前关闭。
程清亿：“只好等下一班——”
“欢迎乘坐电梯。”
伴随着广播里的机械女音，下一秒，电梯门奇迹般地重新开启。
镜子门向两侧收起，两道竖缝缓缓扩大，某个白净帅气的少年出现在程清亿的视野里。
陆一深站在电梯里，朝着门外二人微笑：“上来吧。”
“耶？”张云云喜笑颜开，悄咪咪地跟她挤眉弄眼。
“班长？你也来啦！”
电梯格里，有一少年发出一声惊奇的问句。
从陆一深脸上撤下视线，程清亿才注意到电梯间里还站着另外两人。
除了和她打招呼的王浩，还有个长发及腰的美女，穿着粉色超短裙，一双美腿直钩人眼。
眯了眯眼睛，程清亿十分羡慕。
“嗨，”她热情回应王浩的招呼，“我来蹭饭哈哈哈。”
“欢迎欢迎！”那个她不认识的长发女生拍手欢迎。
电梯门关闭。
程清亿深吸了口气，偷偷瞄了眼右前方的男生，满心欢喜。
高一军训后的文艺汇演，陆一深上台跳了个街舞，整个节目炫炸全场。
从小就肢体不协调的程清亿一不小心就看入了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预定的KTV包厢，才发现来了好多人，像她这样的外社人员更是不在少数。
街舞社的人大多社牛，点歌台的歌一下子被点了一百多首。
你方唱罢我登场，根本不会冷场，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包厢里的狼哭鬼嚎。
房间里光线昏暗，霓虹闪烁。
程清亿只打算和张云云躲在角落里当背景板。
【吃饭了吗？】
林川发来信息。
【吃了吃了，和云云正在吃呢】
程清亿劈里啪啦地打字，随手拿起桌上的烤串咬了口。
她没说谎啊，这不正吃着的吗？
【烤串好吃吗？】
呃？
程清亿一脸懵。
随后抬起头开始扫视在场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