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张云云才得知了程清亿和林川二人被举报的事情。
“咋回事？”
小姑娘挽着她的胳膊往厕所方向走去。
程清亿苦着脸：“我咋知道。”
“知道谁干的吗？”
她摇摇头。
实话实说，她也好奇。
究竟是谁这么无聊，热衷于给别人安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鲁大师找过你了？”
“嗯。”
“咋说你了，批评你没？”
“没有。”
说来也奇怪。
在鲁大师手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班长，班上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因为早/恋被罚回家反省。
“我觉得你有去京省的潜质。”
今早办公室里，鲁大师没有和她讲过多的大道理，而是告诉她这么一句话。
“可是我的成绩——”
“咱们暂且不考虑现状，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去京省？”
中年男人的头顶稀疏，窗外的朝阳照进来，在昏暗的办公室里，衬得他头冒金光。
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前沿的技术开发产地，最有底蕴的文化交流中心……
鲁大师没有批评，没有恐吓，更没有逼迫。
他只是把如此光明又美好的前路摆在她的面前，耐心地询问她：
程清亿，这样的未来，你想要吗？
当然。
“我没事，真的。”她轻轻拍了拍张云云的脑袋，安慰道。
“李成轩说，”张云云的表情有些无奈，“林川估计又要被请去喝茶了。”
“据说上次他差点被罚回家，还好有他们班的班主任护着，在二郎神面前唱红脸才没被处分。”
“嗯？”程清亿疑惑了，“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呀？”
不是说林川这家伙公然在办公室里和他的班主任叫嚣么？
她当时听见这消息的时候，还深感意外来着。
张云云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腾出一只手挠挠头：“我这也都是听说，不一定保真的。”
“再说了，”她忽然换了一种眼神盯着程清亿，“你俩住的这么近，难道平时完全不交流学校的这些事吗？”
交流学校的事情？
程清亿眨了眨眼睛，仔细回想。
她和林川在学校里本来就不怎么说话，这种消息反而要靠着周围人的口口相传才能了解。
毕竟这家伙……
以她和这人相处这么多年摸清楚的脾气来看，林川也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事情到处说的性格。
“不怎么交流。”
“啊？”张云云不敢相信，“那你俩这也太冤枉了吧？”
程清亿无奈耸肩：“谁说不是呢？”
两人走到二楼走廊尽头，女厕所门前又像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队。
程清亿盯着另外一边空旷的男厕所，十分无语。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问校领导，为什么不能多建几个女厕所？
张云云点头颔首，一副“再同感不过”的表情。
“去别的楼层吧。”程清亿提议。
“上？”张云云手指向上，停顿一秒，又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还是下？”
程清亿盯着对方的指尖，视线短暂停留后，当机立断道：“上！”
一班在一楼，三楼是年级办公室。
相比于在厕所里遇见女老师的尴尬，程清亿觉得，最近还是尽量减少和林川打照面的机会才好。
站在她旁边的女孩收起手指，扬了扬眉毛，朝着她打趣道：“这就开始避嫌了？”
“滚！”她没好气地回怼。
……
伴随着冲水声，程清亿转开隔间门锁，走向洗手池。
“你最近是不是也快来了？”
先她一步出来的张云云站在水池边，问她。
“大姨妈吗？”
对方点头。
程清亿仰了仰脖子，眉头微皱，在脑子里算起了日子：“好像差不多吧，不过我一直不怎么准，老是会推迟。”
张云云：“你都已经喝了这么久的中药了，怎么还会这样啊？”
程清亿洗完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巾，擦完手往边上的废纸篓里一扔：“咱也不想的呀……”
据老中医说，现在可多小女孩儿跟她一个毛病了，一到放假，排着长队来医院里抓药。
“不是啥大病，现在年纪还小呢，再长大的就好了。”
老中医这么跟她和李椿女士说。
所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程清亿挽着张云云的手，朝着门外走。
月考将至，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紧张感。
有点像兴奋好奇，又似乎有些恐怖畏惧，来办公室里问题目的人也比往常多了起来。
本就不太宽敞的走廊，因为上下楼层学生的往来，显得略微有些拥挤。
男生女生的鞋子在拖扫干净的地面上踩出哒哒的声音。
“本来我还挺担心你的，”张云云走向楼梯转角，“趁着临近月考出了这档子事情，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个心烦意乱地学不下去。”
程清亿低着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刚准备和对方解释她可没那么分不清大小王。
边上一直挽着她向前走的张云云忽然用喉咙底部，发出一声小音量的惊呼：“唔——”
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程清亿一脸懵，抬头掀起眼皮。
然后，悠而停步。
靠！
“杨老师好。”
张云云率先披上乖巧学生的脸谱外套，匆匆打起了招呼。
与此同时，还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提醒旁边人，赶快装死保命。
感受到张云云的手部动作，程清亿立马心领神会。
微微低头，她老老实实地朝着正在上楼的中年男教师喊了句：“杨老师好。”
“嗯。”
二郎神微微颔首，没再搭理她们，就急匆匆地越过二人。
与此同时，跟在这人身后的两位男生也朝着台阶上毕恭毕敬地两个小姑娘投去了眼神。
李成轩挤眉弄眼：你俩怎么在这儿？
张云云回敬：要你管！
走在李成轩身后的男生没有参与这场无声地讨论，重新将头低了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在前两秒内，程清亿明明感受到了对方在她身上的那种探寻的视线。
不过一瞬，林川这家伙就收回了。
察觉不对劲的张云云，敏锐地回过头，没出声地用眼神询问：真避嫌啊？
还没来得及回应。
原先已经从她俩身边走过的中年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皱眉。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头，瞅着身后的这两个抬脚要走的女孩：“等一下！”
原先暗流涌动的四人团，仿佛被这一声令下给冻住了。
已经低下头的男生，在这时停步。
余光看见靠墙根站着的那个女生的耳根已经开始渐红。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扎丸子头，而是换了一根淡蓝色发圈绑了个低马尾。
“你就是程清亿？”二郎神绕了回来，盯着眼前的女生上下打量。
三楼有不少学生正在楼梯转角上上下下，这期间已经有不少人朝着她们这一片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点名的女生侧过身子，不复平时眉眼生动的模样，而是换了副专门用于见老师的鹌鹑面孔：“我是。”
得到确切答复，中年男人斜着眼，睨向站在楼梯上的林川，语气严肃：“你，和她一起，到我办公室一趟。”
What？
我请问呢？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在手上，程清亿敢肯定，她看见的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肌肉走向一定是一整个“大无语”的状态。
张云云扶额：早知道这样，那还不如去一楼上厕所呢，这一波属于羊入虎穴，自己送上门了……
*
跟在林川身后，她脚步拖沓地走向二郎神的办公室。
到底是年级主任，和普通老师不一样，这家伙拥有自己的专属独立办公室。
赭红色的办公桌椅上面摆着一盆茂盛生长的绿萝，还有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
生平第一次进年级主任的办公室，竟然是因为被举报早恋，她可太谢谢这个喜欢胡乱举报的孙子了。
“把门关上。”
二郎神翘着二郎腿，指挥后进来的程清亿。
“哦。”
她乖乖地去关门，看见门外有不少不认识的其他班同学朝着这个方向好奇地看过来。
那其中，也不乏一些觉得她很可怜的目光。
就比如，站在不远处的张云云。
“清亿简直太惨了，简直是无妄之灾。”
一旁的李成轩：“他俩一会儿不会真被查出来点什么吧？”
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是太容易露馅了。
张云云看着不远处的那扇门逐渐关闭，边叹气边说：“微信都已经互删了，就算二郎神要查手机也没事的吧？”
“微信互删？”黑皮男生一整个大震惊。
张云云回过脸：“对啊，林川没和你说吗？”
李成轩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明白，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这俩人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程清亿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她虽然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安分守己的乖乖女，但最起码也从来没有因为违纪被叫进办公室里谈话过。
这次直接一步到位，竟然能被举报。
她和林川？
怎么可能呢？举报的这个家伙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捕风捉影到的？
见门被关好，桌子前的年级主任放下了自己的二郎腿，坐直身子：“你们大概已经知道我叫你们来是因为什么了吧？”
“不知道。”
一记平静的男声否认，面不改色。
程清亿敛住呼吸，余光打量这人。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林川这小子有做刺头的潜力。
“啧！”二郎神皱眉头，“杨凯那臭小子没和你说吗？”
咦？
程清亿有些疑惑。
二郎神这个语气，怎么说的好像是他让太子告诉林川似的？
“说什么？”
她继续双手交叉在前，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看着这师徒的二人转。
“说你俩被举报早恋的事情啊。”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
“说了。”
程清亿听着这一来一回的，心想林川这哑巴哥的名号还真贴切。
“那你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想法？”二郎神继续问。
林川也继续扯皮：“没什么想法。”
“你呢？”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程清亿乍一下被点到，被迫入局：“我也没什么想法。”
“那你俩这就是承认了是吧？”
嘿？
这人脑回路怎么能理解成这样？
程清亿连忙摇头：“我可没说承认！”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整个办公室里都出现了回音。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地转移针对目标：“怎么？觉得我们林川配不上你？”
“啊？”
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位，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棒打无数鸳鸯”的二郎神吗？
怎么有种公园里拿着大毛笔蘸水在地上写字的大爷既视感？
“林川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觉得程同学怎么样？”
“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一般要好的意思。”
又开始了……
程清亿默默低头，准备做个缩头乌龟。
“那你喜欢她吗？”
单调空荡的办公室里，椅子上的中年男人朝着他们俩扔出一记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