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她的舌尖尝出了那颗绿色糖果的味道。
下一秒，耳畔逐渐发热。
脑中忽然回忆起以前不懂事时，她和林川一起品尝双头糖果的事情。
一根棍连着两颗糖，糖的背面各自压着两种颜色的酸粉，整体被框在苹果形状的劣质塑料里。
舔着吃的话，可以吃好久。
每次借着吃糖，她都可以旁若无人地细细观察林川的眼睛很长时间。
和寻常人相比，他的黑瞳要水润一些，无论在什么样的灯光下，总能在其中映射出一个极其轻柔的斑影，掩在修长的睫毛下，直直地看向她。
程清亿偏爱吃酸，这个喜好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水果也好，糖果也罢，单单只有甜味的话，她总觉着无聊，往往配上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酸，才正中她的胃口。
这一点，林川把握的很好。
他总能找到她喜欢的那种味道。
只是，刚刚过于情急，她叼走这颗糖的时候，貌似把面前这人吓到了。
眼下，似乎有一些些尴尬……
林川注意到女孩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再调侃，换了种语气：“不是要避嫌么？”
“啊？”
他放下了手里的窗帘轻纱，微微侧头：“一起看电影的话，不符合避嫌的流程吧？”
程清亿没想到林川会这样说，莫名从他的话里品出一丝丝记仇的味道。
之前不是危机还没解除呢吗？
现在二郎神都不再追究了，这小子怎么还开始算起旧账来了？
她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可眼里却只有面前那双摄人心魂的黑眸。
林川没有笑。
这样静谧的夜晚，他只是在灯光下用一双深邃又平淡的目光将她溺在暧昧的情绪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神经向上攀，酥酥麻麻的穿过全身。
“……”
羞耻心作祟，她忽然对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深感罪恶，继续沉默缄言。
见她不吭声，林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走。
程清亿低着头，盯着那双蓝色拖鞋。
渐渐地……向她走近。
嗯？
头顶被覆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揉/抚。
“换好衣服，待会儿正好可以赶上午夜场。”林川的声音里夹杂着笑意。
*
程清亿对看什么电影压根没什么要求。
临近考试，再加上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是有一点点烦躁，想找个地方把身体里的怨气给释放出来。
她换上了平时上学时不常穿的百褶裙，露肩斜短袖，又把头发给散了下来。
幸好刚刚洗完头，程清亿撩过一撮头发靠近鼻底。
香香的。
午夜不见太阳，还不用摸防晒，她站在全身镜前转了个圈圈，镜子里的姑娘身材修长纤细。
果然不穿校服，要显瘦不少。
将近十一点，程清亿推开玻璃门跨到了空旷黑暗的大平台上。
徐徐南风缓缓地吹到腿边，掀了掀她的裙角。
隔壁房间的门半关着，倒是窗帘严严实实地被拉了过来。
里面亮着灯，即使是遮光窗帘也不能完全遮掩，若隐若现地透露房里的动态。
“好…我知道了……”
“拜拜。”
房间里断断续续地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样子，林川正在挂断电话。
程清亿没有半分顾忌，走近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房间里，靠近玻璃门的方向摆了一张学习桌，上面的护眼台灯亮度貌似被调节到了最大。
林川背对着她，正从耳边撤下手机。
桌边的光源把男生的身体投影到了雪白的墙壁上，放大。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林川转身，半垂着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的程清亿连忙捂住双眼，背过身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身后那人倒是淡定，面色无常地从床上捞起一件短袖套头上：“你动作还挺快的。”
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程清亿脚趾抠地，满脸羞红地倒打一耙：“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住的很近，但林川从来没有以这种样子在她面前过。
程清亿抿着嘴，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画面。
这家伙不一直是个瘦狗的吗？
怎么……
他无奈解释：“我在房间里换衣服。”
穿戴整齐后，林川的视线无意间滑过面前背对着他的那双大长腿，深吸一口气：“你——”
一阵铃声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听见动静，捂在眼前的两指张开，透过缝隙，程清亿看向斜挎在身上的链条包。
“你手机响了。”身后传来林川的提醒。
她掏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张云云。
接通。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我看网上最近新上映的那部电影评分还挺高的。”
诶？
张云云怎么知道她想看电影？
*
旭中门口有一趟午夜高铁专线的公交车，正好路过电影院。
程清亿只是在公交站牌上看到过这条线，但从来没有见过真容，正好趁着今天想试一次。
面对她的突发奇想，林川也没阻止，只是站在她的旁边，默默地陪着她一起等。
街上除了小区大门，两面的店面都已关闭，整一面黑漆漆的窗户。
白天时经常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马路，此时却空旷至极，和记忆中的相比，显得有些陌生。
两侧竖着的路灯穿插在景观树里，往地上投射出了些许斑驳影子，风一吹，摇曳生姿。
“上次你说的放烟花——”
长久的安静略显无聊，程清亿转头，想和林川说些什么。
鼻尖碰到一块白净柔软地布料，瞬间一股凛冽的冷香趁此沁入。
程清亿呼吸凝滞，不再敢向前。
“放烟花怎么了？”
蓦的，林川压着笑意，这样问她。
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程清亿甚至可以感知到对方讲话时吞吐的气息。
僵持两秒钟后，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对方低笑着往后自顾自地退了一步，重新和她拉开了距离。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明明她并不讨厌林川。
可没一次，几乎每一次，一旦和他有了肢体接触后，程清亿就不可控制地想要远离。
公交还没有来，路灯正亮。
程清亿把视线从捏得发白的手指上移开，偷偷瞥了眼正依靠在公交站牌边的男生。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四处张望。
原先说了一半的问句就这样戛然而止，没有人再去接力。
就好像，他们俩人都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川低头摆弄着手机，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云淡风轻。
没由来的，程清亿竟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宛若一只暗自神伤的小狗，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她这个不解风情的主人……
嘭——
像一道惊天霹雳，重重地打在她的脑袋上。
想什么呢？
给自己加这么多戏，你怎么不去演戏啊！
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正的发邪的声音，疯狂扼杀前一秒还游荡在大脑中的可笑念头。
靠！
复杂的情绪被猛然收口，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沉沦！
但是……
程清亿眼睫轻颤，林川这个样子，又的的确确看起来兴致不高似的。
“林川，”思虑再三，她还是觉得得讲点什么，“你上次和我说的放烟花是什么意思？”
话刚出口，她就后了悔。
林川又不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伙，人家万一不搭理你怎么办？
依靠在公交站牌边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抬了眼，看向她的方向。
完了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川还没有张口，她却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然而，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林川只是朝着远处指了指。
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辆在夜间行驶的公交逐渐向他们靠近。
黑色底子的LED显示屏上用显眼的红色标注着“夜间高铁专线”几个大字。
“车来了，待会儿再聊吧。”男生平静地说。
……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坐在公交里的每个人身边都带着大包小包。
和他们相比，像程清亿和林川这样空着手、半路上车的，反而成为了异类。
一上车，便收获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视线。
那其中，也不乏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见此情形，程清亿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这个“奇思妙想”。
她缩着头，一路绕着走过车上各种行李箱，小心翼翼的。
心里没底的下一秒，肩膀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轻柔的力量。
根本不用侧目，她也清晰地知道，林川这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他们并排坐在了车尾临近下车门的那一排。
没说原因，林川特意让她坐里面靠窗的位置。
车里开着空调，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
小时候跟着李椿女士坐火车时，她闻到过这种味道。
像是烟味，又像是经过胃液消化后被呕吐出来的泡面的味道。
反正不好闻。
车门关闭，除了车上毫无感情的电子语音播报器，整个车厢里在没有其他声音。
比那天他们在二郎神的办公室里还要安静和死寂，感受不出来任何生机。
因为前方没有阻挡，车辆比平时都要平稳。
一盏一盏的路灯在窗户里越来越快地向后倒，把整个车厢里照的忽明忽暗。
不多久，车里竟然出现了打呼噜的声音。
程清亿咽了咽口水，屈着身子，双手捂脸。
她平时不晕车的。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胃里好难受。
“清亿——”
有人在左耳向她轻语。
少年的声线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在这个封闭难闻的空间里向她伸出了救生绳索。
程清亿抬头，没有看向左边。
相反，她朝着玻璃窗的方向别过了脸。
玻璃里，坐在女孩身边的那个男生额前有一缕碎发，被空调吹着一晃一晃的。
【要是觉得难受，下车怎么样？】
腿上的手机一震，屏幕上显示着这样一句话。
程清亿抿嘴，准备回复他：【好】。
刚摁下去“h”，身边的男生已经站了起来。
“走吧，姐姐。”
昏暗的光线下，林川圈着她的手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