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阎罗

    “不怕告诉你,月裳集现在不光有了固定的客群,每日进店的新客也有不少。订单很多,就是小红、姚娘加上赵师傅,也是忙不完的。”

    掬月在池兰面前也不隐瞒,继续道:“你也不必担心来了月裳集没地方坐,我正盘算着扩店呢。”

    “扩店!?”池兰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看来你铺子是真的红火了,算起来出府才多久啊,还不到一年吧,竟能拿出银子来扩店!”

    “所以啊,我是真真切切地缺人手。盘店、装潢、采买、设计,你该知道我有多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用,平日店里没有人看着又不能放心。你是我知根知底的,有你在,我总能安心些。”

    池兰听掬月如此推心置腹,连铺子经营如何都明明白白地说给她听,哪里还有顾虑。

    她原本就是爽快的性子,当下便应承下来:“好!既然你这般信我,我明日便来上工!”

    宋金枝在一旁听得真切,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掬月姑娘,你今日说什么也得在家里用了饭再走!”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去张罗了。

    第二日一早,池兰便收拾得利落整齐,到了月裳集。

    池兰常来月裳集,除了新来的赵师傅不识她,姚娘和小红早同她熟识了。

    掬月也不多介绍,只是将店里的活计一一交代清楚。

    平日里开门关门、打扫归置、接应客人、量体记录都是小红的活。姚娘则负责所有衣裳的裁片粗缝,赵师傅则是负责绣花。

    “这订单簿子最是要紧,”掬月指着柜上一本厚厚的册子,“客人的要求、尺寸、料子、工期都记在上头。需得按着交货的先后,理出个次序来,做成单子分下去,大家才好依着顺序做活,免得误了期。”

    “如今你来了,仍旧做你擅长的,缝纫刺绣。店里也兼做绒花发簪的生意,若是你感兴趣,便挑了空闲的时候来做。”

    掬月又一一同池兰说了布料线材、绘笔剪子放在什么地方。

    池兰待她说完,就从小红那儿领了个绣金合欢的月青色缎子。她原在温府绣房便是做惯了这些的,倒也并不陌生。

    众人各司其职,店里一时间看起来竟成规模。

    掬月也拿了新画的几张稿子,写写画画,不多时就见潘大嫂从外头进来:“掬月,隔壁香料铺子的房东已经到了,咱们这就过去?”

    掬月闻言让潘大嫂略等等,自己去后头叫了陈如意,这才一并到了隔壁。

    香料铺子已经结业,闭了门,租客也已经搬走。

    这处房舍的房东姓孙,行六,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

    一见掬月,孙六拱了拱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底却带着些焦虑。

    潘大嫂同孙六亦是相识,两人牵线搭桥她出了不少力气。

    四人在铺中坐着,还是潘大嫂先开口:“陈师傅、掬月姑娘,这是孙掌柜。他是个顶实诚的人,你有什么直言就是。”

    孙六停了连连点头:“不若我带着掬月姑娘先看看我这屋宅?”

    掬月自是称好。

    这铺面与月裳集大小相仿,面阔约三丈,进深却要深上一些,约有四丈余。

    前头是宽敞的店堂,虽积了些灰,但梁柱结实,地面铺着青砖,靠里有一方结实的木质柜台,后墙开了两扇支摘窗,光线透进来,倒也亮堂。

    穿过店堂后门,便是一个狭长的院落,两侧有窄窄的厢房,可做库房或工间。

    院落尽头则是一排三间的正房,并一间灶披间。正房虽有些年头,窗棂上的漆色斑驳,但屋瓦整齐,墙壁也无裂缝,稍加修葺便可住人。

    除开房子合围的院落,正房后头还有一小院。

    后院不大,有一口甜水井并一小块空地,能晒些物事。

    陈如意里外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暗暗点头,对着掬月使了个眼色。这铺子前后俱全,与自家仅一墙之隔,若真能买下,打通之后,月裳集的格局便能彻底打开。

    掬月心中喜欢,面上却没显露:“孙掌柜,这铺子地段尚可,只是房子也有些年岁了,若要住人开店,里外修缮也是一笔开销。您开个价吧。”

    孙六伸出三根手指,想想又缩回一根,迟疑道:“一千二百两银子,这是实价了。”

    一千二百两高于走马街这些铺子的市价。

    潘大嫂私下曾跟她说过,孙六想卖铺子,是因为家中老母病重。

    肯卖屋宅给老母治病,如此孝子,掬月不介意在价格上让一些。但这房舍比隔壁月裳集小了不少,价格又贵了许多,这个价开得不实。

    陈如意摇摇头:“这价格太高了,得往下降。”

    “陈娘子,这是祖产,又和你们店就隔着一堵墙,哪里去找位置这么好的地方?”

    不光是掬月提前打听过孙六的情况,孙六亦是提前了解过月裳集。

    他知道月裳集生意红火,银钱自然是赚得不少,所以开口就报得高了一些。

    更何况,月裳集若是想扩铺子除了左边他的屋宅,就是右边的一间。但右边那家是房东开得夫妻店,必不会出售,选择也就只剩下他这间了。

    掬月开口道:“孙掌柜,我们确是诚心要买。您看这样可好,我们一次性付清现银,您也解了燃眉之急。一千两,若您愿意,今日便可立下契书。”

    “一千两!?”孙六没想到掬月一下就划了两百两,连连摇头,“掬月姑娘,您这价也还得太狠了。”

    “孙掌柜,不是我价还得狠。您去打听打听,街尾那家铺子也挂了出售,他面宽足有四丈,屋子还都是新盖的,出价也不过一千二百两。”

    孙掌柜脸上显出挣扎之色,之前也有人问过价,自己报了一千两还被嫌贵。

    若是掬月真能一下拿出一千两的现银,自己也不算太亏。

    孙六看看掬月,又看看陈如意,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罢了,罢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只求银子能快些到手!”

    价钱既已说定,双方都松了口气。

    掬月便与孙六约定了三日后一同去寻官牙立契,交割房款。

    诸事议定,掬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正待与陈如意细说后续修缮之事,忽听得隔壁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隔壁这是?”掬月好奇道。

    走马街上的事潘大嫂没有不知道的,她笑了笑说:“怕是新租客搬来了,前几日就听说了,没想到今日响动这般大。”

    “是什么人啊?”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来给钱的都是个中间人,租户是什么人见到呢!”

    且说孙六隔壁刚租出去的屋里,祝淮序已穿着寻常的青色棉布直缀,正与扮作随从的宋峰一同收拾。

    这屋子空置久了,处处积着灰。

    宋峰一边拿鸡毛掸子清扫着窗上的蛛网,一边低声道:“大人,羽林卫那边催得紧,丢的那十把制式弩机至今没有下落。下面兄弟们在几个黑市暗查,前日有人回报,说似乎在走马街瞥见过类似的弩机零件,但人影一晃就没了,线索也断了。”

    祝淮序正将一张榆木桌案挪到窗边,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道:“弩机失窃,非同小可。但贼人既敢动军械,必有周全准备,急切间确实难有头绪。”

    “既然如此,大人您又何苦来这走马街租上一间房。说不定是人眼花,或是弩机偶然经过走马街,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怕是白费功夫。”

    “我梳理旧卷,发现之前羽林卫数年前曾有一卫兵遇伏,身上甲胄被扒,地点正在走马街附近。”

    “这么巧?”宋峰咂摸着祝淮序的话,心中也觉不对。

    “就是这么巧。”祝淮序继续道,“不光这些,京城里有几桩关于丝绸、香料和皮货的买卖,做得颇为蹊跷。表面看是寻常商贾争利,但细查之下,却像是有人暗中操纵,手法隐蔽,不似只为求财。”

    宋峰眼神一凛:“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借商贸之名,行扰乱之实?莫非...”

    “不管怎么说,先查出羽林卫丢失的那一批弩机最是要紧。如今京城各处查检甚严,弩机既在走马街附近出现,必然没有运出去,我们便在这里守着。”

    他站在二楼,望向窗外:“这位置,正好。”

    “属下明白。”宋峰应道。

    他跟着祝淮序时间不长,已见识了他破案的雷霆手段。审案时言语如刀,直剖人心。抓贼时,其行如雷,一击必中。

    不过弱冠之年,刚进大理寺就连破两案,之后更是将几个盘踞多年的酷吏连根拔起。

    短短半年,祝阎罗的凶名已经是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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