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余音生日还有一周的时候,星朝所在的办公园区全部都挂上了为她应援的横幅,整个园区里所有的LED屏更是24小时不间断播放她的个人视频,从杂志广告到影视剪辑。
余音不好意思出现在公司附近,一是觉得这样的应援太夸张,也太铺张浪费。其次是因为即使在工作时间,粉丝比附近上班族都多,只要她露面,场面就变得非常混乱。
程简前两天复工了,余音在家无聊,于是趁着晚上园区人比较少的时间,她才捂得像个抢劫犯似的去公司。
“生日会的流程都发你了,不过生日那天上午有个广告拍摄,是贝康庄园的周年庆视频,我记得你的马就在庄园......”
生日那天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更没有和家人朋友庆祝的时间。换作之前,余音一定只会点头说好,可现在的她撇嘴看着蒋云倩,询问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要到凌晨才能结束?”
“你们俩不是已经黏了大半个月,还不腻吗?”蒋云倩放下手里的笔,瞥了她一眼。
被人戳穿心思的余音眼睛飞快眨着:“不是,是我答应了我爸妈那天要回家吃饭的。”
蒋云倩盯住她两秒,继续拿起笔在纸上涂涂改改,边说:“那把生日会提前到下午。”
“好,谢谢老板。”余音瞬间绽放笑容。
等把工作都确认好,蒋云倩话里藏笑着问她:“那天聊得怎么样啊?他的后台倒是比我想得要硬,难得这么低调。”
回想起那晚自己在几位长辈面前局促紧张的表现,余音拧住眉,又不敢质问,委屈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蒋云倩耸了两下肩,笑道:“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他们几位非得让我保密,我只能照做。”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余音小声嘀咕。
“我要是胳膊肘往外拐就不帮你约他们了。放心吧,只要我在一天,星朝永远是你的娘家。”
突然说这样的话,余音不禁面上一热,支支吾吾道:“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赞同。”蒋云倩认真道,“过完生日也才二十六,还年轻,现在也是上升期,婚姻什么的过几年你再考虑吧,而且结婚也就那样......”
只有余音知道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娱乐圈大名鼎鼎的影后很早之前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人面兽心的浪荡子,骗光了她的钱,还害得她身体严重受损......
发现蒋云倩眼里暗暗涌动着伤感,余音快速把话题转移开,“庄园明年夏天好像会有马术比赛,你觉得我要不要参加?”
“你的马不是春天才生产吗,不用坐月子吗,这么快就能比赛吗?”
明明是很平常的问题,可余音还是被她逗笑,说“之前庄园的心理医生说温莎其实很想重回赛场,而且有几个月的恢复时间,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止温莎想,余音也想亲眼见证温莎在赛场上展现出真正冠军马的风采。
余音记得晚上和朋友们的约定,从星朝出来后她叫了车去电视台。
出租车里的皮革味实在刺鼻,加上车窗没办法打开,她一下车就把口罩摘了扔进垃圾桶里。
原以为自己站在大门的角落不会被人发现,没成想晚上十点电视台还有这么多人刚下班,她尽可能降低存在感,还是被眼尖的人认出来。
他们问她可不可以合照,可不可以签名,几十个人把她团团围住,简直像是小型粉丝见面会。
何安逸刚从演播厅出来,就见上一秒还喊着好累不想动的同事飞一般地往楼下跑,嘴里嚷着:“楼下有明星!余音在楼下!”
明明大家都见过不少明星艺人,怎么对余音就这么有兴趣。何安逸一方面不相信余音的魅力如此之大,一方面又因为没见过她本人而感到好奇。他跟着大家一起走到楼下,因为挤不进人群,所以找了个稍高的台阶往人群里看。
熙熙攘攘中,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被围在中间的女生才转过身来,弯起的眼角眉梢里的柔情几乎和风一起拂过脸颊,何安逸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余音。
他惊讶,她的五官怎么可以这么漂亮,她的脸怎么可以生得这么小,就连她的头发都在发光。
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殊不知有人正抬脚和他踩上同一级台阶,一向开朗活泼的嗓音传进耳朵时,何安逸才回过神来。
“这么多人都在看什么啊?”
程简熟络地把胳膊绕过何安逸的肩膀,伸长了脖子往喧闹声中看去,只一秒钟他便发出一阵惊讶:“原来是在看她啊!”
自从程简休假开始,晚间新闻一直都是由何安逸独自负责,也正是在这段没人帮忙,没人鼓励的时间里,何安逸对程简的质疑和嫉妒减少了许多。尤其是程简在复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每天晚上都看你的直播,播得很好,一点都不比我差。”
因为这句话,即使知道程简被人有意提拔,调去播收视率更好的午间新闻,何安逸的第一念头不是羡慕,而是惆怅。清楚地认识到有些差距不是后天努力就能弥补的,就像程简说的那样,他们的起点本就不一样。
晚间新闻,何安逸不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也少了一个好搭档。
“真人比电视里更漂亮吧!像不像小朋友喜欢的芭比娃娃!”程简笑着把眉毛挑高,得意极了。
何安逸也笑着用手肘顶程简的胸口,“你帮我要个签名呗。”
程简努了努鼻子,“明天吧,这会儿我也挤不进去啊。”
“你没有家属特权?”
“算了算了,这时候用家属特权会被打。”
时间渐晚,人群慢慢散去,余音刚要转身,发顶就被一只手按住。
程简低下头,笑吟吟道:“谁家的公主不带保镖偷偷跑出门,被粉丝包围了呀?”
程简把掌心抬高了些,余音很配合地提起一边裙摆站在原地慢慢地转圈,就像八音盒里的公主,边说:“保镖没接电话,严重失责。”
“这么严重,那罚我今晚陪睡好了。”
虽说周围的人已经都走开了,但余音还是立刻捂住程简的嘴,直到他温热的鼻息呵得手心痒,余音才松开手,瞪他:“我看你睡沙发也睡得挺舒服的。”
从她回国之后,因为没有得到同床共枕的明确许可或者邀请,程简睡了大半个月的沙发,好不容易借着机会提出的请求被她矢口否认,他不掩心中沮丧,撇着嘴角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哎呀,应该是昨晚睡沙发着凉了,看来还是得睡床——”
话才说到一半,余音就被突然出现的江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更没心思去听他的后半句话。
看着她主动挽住江雀胳膊,一跳一跳的背影,不由得小声抱怨道:“真是见义忘色,小没良心的。”
难得四个人都有时间坐下吃饭聊天。
和新闻里端庄严谨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程简大剌剌地坐下,一把拿过桌上微微冒着凉气的啤酒,生疏地用瓶起子撬开,与其是说是用工具,不如说是用蛮力,更应该说是在余音面前有意展示他的手臂肌肉。
江雀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握着啤酒瓶抵着桌沿随意敲了下,瓶盖弹落在桌上,眼神鄙夷地看向程简:“你喝奶去吧。”
因为今晚和喻槐安担任的是司机职位,程简被她呛住,半天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江雀和程简像以前一样开始斗嘴,而旁边的喻槐安和余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发言也不站队,光顾着笑。
江雀想喝,余音就陪她喝,但江雀的酒量远不及余音的一半。
第二支啤酒瓶最后一口被江雀喝完的时候,她趴在桌上,龇着牙骂:“有些领导什么都不懂,天天放屁。他们说要经济效益,却净让我们干没钱的活。要社会效益,又不让我们实话,全都一剪没了。又说做新闻的最讲究时效性,结果一审就是一周,到最后审完全给别人抢先了!”
这个话题喻槐安和余音这两个外行人都接不上话,所以帮江雀排忧解难的责任落在了程简头上。
程简抿了口酸奶后在江雀的耳边拍响巴掌:“好——江大记者说得好!他们前怕狼后怕虎的,这也不让播,那也不让播,做新闻干吗......”
受到支持的江雀猛地举起杯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如常,却语出惊人:“嗝——还有之前晚间新闻的那个主播,新官上任一把火先烧到我这里来了!我白天要写稿子,晚上还得帮他蹲人,蹲了几个晚上才蹲到!”
迟疑了几秒后的程简反应过来她骂的人就是自己,大声反驳:“你怎么敌友不分啊!”
“就算他是我朋友,我还是得说,当记者好累啊——写稿子好累啊——蹲现场更累!”
余音喝过酒之后情绪莫名变得低落,借口要洗手起身离开,站在洗手台前用力深呼吸,才勉强把没由头的难过压回心底。
“最近还好吗?朱医生说你很长时间没去找她了?”
一贯温柔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余音下意识别开脸,皱了皱鼻之后才转身,笑道:“挺好的,只是最近比较忙。”
头顶的灯光打在喻槐安的脸上,眼底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如果情绪起伏大,又找不到原因,建议你还是去和朱医生聊一聊。”
“没事,我只是喝得有点多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在喻槐安点头洗干净手准备离开后,余音突然叫住他:“喻槐安,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
“你说。”
“为什么人会在面对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的人的时候感到恐惧,反感,甚至是恶心。”她的眉心完全拧在一起,声音不自觉开始颤抖。
“也许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大脑会潜意识地开启防御机制。”
“为什么?”
“也有可能是被相似的人伤害过。”喻槐安定定地看着面前目光有些涣散的女孩,喉咙有些发紧,缓缓道,“我建议你去和赵医生聊一聊。”
余音眼神木木的,回答生硬:“谢谢。”
相似的人?
她的脑海中倏然闪过在伦敦剧院外孟荣看她的眼神,以及那天程简看她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那样极具占有侵略的眼神。
她的手指开始小幅度抖动。
同样的性别,同样的胡茬,同样的西装皮带。
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把别人对她的伤害概括划分到无关的人时,她甚至没办法握紧拳头,同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