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雀给余音做的专访很意外的不到两天时间就过了审,余音在采访中控诉庄园和兽医的失责,眼底含泪地讲述痛苦遭遇的起因结果,她没有透露半点有关□□的事情。
半年没有在镜头前活跃的明星带着沉重的消息再次出现,不仅她的粉丝,普通网友也很为她,为一漂亮无辜的马感到惋惜和愤怒。
不过一天的时间,被勒令暂停营业的庄园此时被骂上热搜,而庄园的最大持股方,孟氏的股票也是一路下跌。
相比死去的温莎,余音认为这对孟荣来说不过是一点经济损失,九牛一毛。
很久没有工作的余音走进星朝,感觉自己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过度的可怜也是一种冒犯。
很难做到大家轻松笑笑,说自己已经不难过了。余音只好一直等空电梯。
进到蒋云倩的办公室里,抬眼对上同样饱含惋惜难过的目光,余音抿住唇想笑,笑不出来。
蒋云倩很快恢复表情,和之前一样给她安排工作:“周六晚上ESO有个游轮晚会,礼服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你去试装。”
余音说:“好。”
“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推了。”
“不用。”
ESO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在时尚圈又是不可撼动的品牌,余音情绪再低落,尚且还能理智思考。
蒋云倩叹了口气,问:“警方那边有回复了吗?”
余音摇头。
“谭律师那边怎么说?”
余音摇头。
其实警方和律师都有回复,只不过她都不满意。
警方花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找到了投毒的男人,但男人已是一具尸体,死因是服用过量毒品。
而孟荣拒不承认和男人有任何来往,庄园一见不过是偶然。
谭应钦也为她争取到了比起诉前更多的赔偿金,尽管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依然很感谢谭应钦。
临走的时候,蒋云倩摩挲着杯子,表情犹豫:“余音,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余音怔住一秒,说:“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周六,保姆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余音挂断电话要开门,手背突然被程简握住。他笑起来的五官弧度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有多了些惆怅。
“结束之后我去接你好不好?”
余音沉默了一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许会很晚。”
她拒绝了他,她本来不想拒绝的。
等余音走到电梯门前时,程简从门后探出脑袋,伸手一只手的拇指和尾指在耳边晃了晃,边说:“那你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好吗?”
暮色将至,夕阳映射在玻璃窗上,霞光借着玻璃给程简的面容打上一圈模糊的金光。
以前余音总会被他的笑容感染,跟着他一起笑,可她望着,迟钝地点了点头。
缓慢的音乐夹杂在人声中,灯光下的香槟塔犹如金色瀑布,女人颈间耳侧荡出细碎的星光,男人腕上的钻石手表熠熠生辉,人们的笑容被光影分割得支离破碎。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觥筹交错的灯光而变成另一个繁华喧闹的世界。
而余音站在人群中央,表现得既不游刃有余,也没有野心勃勃。
名利场中她孑然一身,像是一缕若隐若现的雾,只是她脖颈耳朵手腕的璀璨宝石将她固定在这里。
曾经买下她佩戴过的首饰的女人向她走来,杯中的液体悠悠转着圈,女人冲她撇了撇嘴:“你的那匹马死得好惨好可怜啊,我也看了那个视频,那些兽医真的好狠心......”
听女人讲得声情并茂,余音倒有些不知如何附和,只轻轻“嗯”声回复。
女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余音的手背上,说:“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一匹马而已。我知道那种全身白色的马其他国家还有很多,刚好我认识一个朋友,改天约你们认识一下——”
“不用了。”余音将女人的手挪开,顺势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点头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恐怕没精力再养了。”
她作为代言人不能轻易离场,只能在大家谈论珠宝,礼服,各种奢侈品时偶尔违心地说上那么一两句自己的看法,再装作赞同的态度附和大家。
几轮交流下来,她实在精疲力尽,抿紧的唇也变得干燥,于是借口说自己有些晕船,独自往甲板的方向走去。
夜色幽深,汹涌的浪潮声更迭不息,五光十色的灯光被沉寂的海面吞噬,指引方向的灯塔早已隐匿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温莎离世之后,她的情绪总是低沉,因为精力不够充沛,很多事情都搁置了,就连卢卡斯从庄园搬走也是程简一手操办的。
海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她忍不住战栗。
好像已经入秋了。
最后一支乐曲大概结束了,人们从舱内慢慢转向甲板,灯光四起时余音转身要离开,只是被一双锃亮的尖头皮鞋拦住了去路。
“能准时出席,看来你也没有网上说得那么难过。”
余音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的瞳仁时心脏开始疼,她愣住一秒后瞬间咬紧了唇,用颤抖的双手将人推开。
“就是被你害死的温莎。”
她哆嗦着唇,音量稍高,把周边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庄园的兽医确实不专业,但给你的马打安乐的人可不是我。”孟荣举高两只手在耳侧,毫不在意地耸肩道,“请你注意措辞。”
关于□□的事情没有被宣扬出去,大家只当余音是难过到失去理智才会借此宣泄在孟荣身上。
“孟总说得确实没错,毕竟也不是他亲手安乐你的马,大家都看着呢,你还是冷静一下。”
有人上前横在两人中间,表面像是在劝余音,其实是想借此博得孟荣的好感。
余音瞪了一眼满脸谄媚的男人,讽刺道:“等哪天他看你不顺眼,给你下毒的时候希望你还能笑出来。”
“下毒?”孟荣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一副担心受怕的表情,“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一直造谣诋毁我的话,那看来我也得请律师帮帮忙了。”
连警方都没能让孟荣开口承认,难道他和那个男人见面真的只是巧合?
他那双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她,余音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警察都没有找到证据,但她百分百肯定□□就是孟荣的手笔。
涉及到毒品,警方怎么会如此草草结案,也许警察正在暗中调查,也许警察在等孟荣掉以轻心,她不能打草惊蛇,她还没给温莎讨要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她准备离开,听见周围人正窃窃低语,好像是在谈论她的失态。但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余音不想在意了,随便大家怎么说都好。
可还没走两步,又被孟荣拦下,他逆着光的眼睛阴翳而危险,“虽然你的马不是我害死的,但你这个样子,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和你道个歉,否则大家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他语气从容,温莎的生命在看来无足轻重,仿佛一切都是她在无理取闹,是她在得理不饶人。
即使心里多么想要撕破他这张虚伪的面容,余音也只是深吸一口气,冷着脸:“你的道歉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她越过孟荣往前走,可她只要留在大家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总有人来搭讪,或是打着关心的旗号暗中调侃。
她只好让服务员帮她找一间空房间,她刚要刷房卡,视线突然一片漆黑,她甚至来不及呼喊,就被人捂住口鼻,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在被人蒙住眼睛倒退着走路的几秒钟里,她的手指已经摸出这只手的形状,以及贴着皮肤冰冷触感的男士手表样式。
视线重归明亮时,面前气定神闲站着的人和余音猜想的如出一辙。
本能的排斥反应让她后退两步,巴掌利落地落在孟荣的脸上,她近乎疯一般地朝他喊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脸上乍现红痕的孟荣顶了顶腮,兀自笑了几声后说:“你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作为回报,我也应该送你一份,更惊喜更意外的礼物。”
他的笑声诡异,犹如地狱的传唤,余音转身往门的方向走,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理智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来回摇晃,她的眼眶蓄起了泪水。
密闭的空间,余音从未如此过害怕孟荣。
她的后背紧贴着墙角,她瞪他,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露出的几颗牙齿更像饥饿的鬣狗,她伸出手指着他,叫嚷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如果你敢碰我,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哦?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距离她还有两米远时,孟荣停住步伐,语气不详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余音不知所措地望着那扇他打开的门,从黑暗中走出一名年轻女孩,女孩用狭长的双眼来回扫视着她。
“你还记得我吗?小明星。”
那女孩一步步靠近,余音的心底不自觉涌出酸楚,她好像认识这女孩,可偏偏脑海中搜索不到一点信息。
女孩把宽松的袖口捞起,一条状似蜈蚣的疤痕顺着手腕一路向上,直到手肘处消失。女孩像是在笑,又像是哭:“你还记得这条疤吗,这可是你亲手刻下的,用圆规。”
余音盯着她手上的疤出神,嗡嗡跳动的太阳穴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她将身前的人推开:“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站在一旁的孟荣晃了晃手机,不怀好意道:“看来是贵人多忘事。”
“也对,你现在是数一数二的大明星了,怎么会承认之前的事情呢。”身形趔趄的女孩同样不坏好意地扬起嘴角。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对话声,音量慢慢变大,稚嫩青涩的嗓音不停说着脏话。
可为什么这声音和她一模一样。
余音下意识看向被微弱白光照亮面容的孟荣,孟荣抬眸看了她一眼,借着把手机屏幕翻转朝向她。
在小小的屏幕里,有一个女孩蜷缩在墙角,镜头里一晃而过画面似乎是厕所隔间。
那女孩的脸上,校服上满是墨色水迹,头发湿漉漉的。
直到角落里的女孩慢慢抬起下半张脸,余音凝眸看向镜头外的女孩,两张一般无二的面孔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