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闹了一晚的道馆,第二天一早也没能等来一个清闲。

    阚徐道人刚让王林打开道馆的大殿门,便瞧见了门外站着的那抹粉色倩影,不由地又在心里边叹一声。

    真是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

    缈映雪在殿外等了很久,这群平日里跟着太阳一起起床的道士,今日怎么如此反常,竟是比她还晚。

    眼瞧着殿门终于打开,她刚要往里走,却被一个道士拦住了。这人,她也算认识的。这位道士,比季烨之进老君山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年龄虽比季烨之大不了多少,但也算得上是这群道士里的大师兄。虽然按照声望而言,季烨之在师弟们心中的威望,比他要更高。

    “王师兄,早上好。请问你一下,季烨之在吗?”她问得颇有礼貌,只因平日里见惯了季烨之行事,知道这群道士内部的礼仪规范,可不比国子监那群儒生的要求低。

    “公主殿下是后宫女眷,跑来道馆找一位道士,于礼不合。”王林说完就要关门。

    缈映雪刚要说季烨之跟她的关系。季烨之是父皇钦定给她的玩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名正言顺的。但她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若是她只有十岁,尚能说出这话。但她和季烨之已经到了男女大防的年龄。拿玩伴的托词,是不足以让人买账的,何况季烨之这几年声望越来越高。玩伴的关系,若是说出去了,与他而言,也并不光彩。

    但缈映雪却并没有走。在王林要关门的时候,她的手立马伸进了门缝里,抓着那门边不让他关。

    因为季烨之昨日里明明说过,明日里赶早会给她送些东西。可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甚至连季烨之的寝殿,她方才也去过了。溜门撬锁进去后,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她的心一下便焦灼起来。

    王林刚要关门,一瞧见缈映雪伸出的手,不由得立马收力扯住那门。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若是在这伤了手,定是我的不是了。”王林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但他确实有些后怕,关门夹手的痛可不是开玩笑的。

    缈映雪赔着笑脸,执着道:“王师兄,告诉我季烨之在哪,好不好?我哪里都找不到他。”

    季烨之明明只是刚刚被抓了一个晚上。只有一个晚上而已,这公主便一大早跑来找人了。若叫她知道,他们打算关季烨之三个月,这公主不得三个月里日日夜夜跑来闹。

    王林回头,看了阚徐道人一眼。阚徐道人毕竟是师父,又是长久在君王侧帮着布局的人。阚徐道人是最会应付这类突发场面的。

    他当下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公主殿下,今早不用去国子监吗?”

    缈映雪却不吃这一套,她反而扯机越过了王林,几步朝殿内走来。王林刚要拦,但阚徐道人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毕竟他们今早收拾干净殿内,他才来开的门。怎么可能让缈映雪瞧出半点端倪来。

    很快,她便闻到一股焦味,这是草木燃烧后的味道,跟殿内的线香味有些格格不入。

    她顺着那奇怪的味道,很快便发现了殿内水清池里,原本飘着的十几盏莲花灯,今日倒是不翼而飞了。

    “这里烧过什么东西吗?草类的,草鞋?草签?草绳?”她在那清水池边直转,不安感持续上升。“大殿昨日一定发生过什么,是跟季烨之有关吗?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找季烨之?”

    出乎阚徐道人的预料,这位久居深宫的公主殿下,不仅不笨,反而比凡人更加敏锐。

    “季烨之外出有事。昨日我们围在大殿里烧了些香料提神,与他促膝长谈。因他一走就是三个月,正好于此给他践行。”

    “外出?怎么又要外出?!”缈映雪又想到了去年季烨之离开的果断,他又要外出寻访仙山吗?

    “那他昨日里说,今日要给我的东西呢?”

    阚徐道人和王林对视了一眼,而后阚徐道人叫了一位嘴快腿快的师弟,道:“烨之昨日里可有交代,有东西要给公主殿下?”

    那位师弟正纳闷呢,他们昨日抓季烨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啊。若是季烨之有说什么,大家应该都有听到。为何要问他呢。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好似留了东西的。不过没给我,我去后面问问,瞧瞧到底是交给了谁?”

    缈映雪正要跟着他一起去,却被他连忙阻拦了。“后院都是修道之人,公主殿下还是不要入内。”

    阚徐道人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若是找到那东西了,可要好好瞧瞧。瞧好了后,再拿来给公主殿下。”

    缈映雪没有等多久,那个人很快就回来了。他拿着几本书,边走边翻。翻的时候,随意折叠。缈映雪看到就开始心梗,几步上前从他手里抢过了那几本。

    她一点点把它们铺平摆好。而那人像做错了事似得摸了摸头,而后对阚徐道人说:“季师兄给的是几本应试的书,说是国子监大考在即,让公主殿下专心学习。”

    缈映雪刚把书整好,听到专心学习四个字时,有些红了脸。她有些羞涩,但眼睛亮晶晶的,追问道:“还有吗?他要离开三个月,就只给我留这一句?”

    那人被缈映雪盯得受不住,又顶着阚徐道人和王林两人的咳嗽暗示,嘴里的话几个打转,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自认倒霉道:“我再去问问那群师兄弟们,看看昨晚季师兄临走前,是不是还留了什么话给公主殿下。”

    ......

    禁闭室修在道馆的地下三层。当年负责修缮这里的人,一定是误读了阚徐道人的意思。

    阚徐道人那时候说,这个禁闭室,是要让道士苦修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失了道心、在尘世里打滚久了的人,要让他们重回本心,重拾天地本真、自然之趣。

    他语到此处,忽觉有些不对。总感觉说着说着,怎么更像是在描述自己。特别是带了老君山的道士们来玉京皇城的自己。于是,他又转口道:“禁闭室,顾名思义是关禁闭的地方。”

    工匠听了,马上捕捉到了“关”字。这道士不早说,他常年维修刑部大牢的。于是阚徐道人预想里,一块蒲团、一件空荡荡的房间,赫然升级为了稻草席地、刑具高挂,铁链锁人的刑部高规格死刑犯大牢。

    这些刑具本来只是难以去除的摆设,但遇上了季烨之这位会逃跑的贵客后,那些锁人的锁链,终于也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这让人反省的禁闭室,若是一瞧,倒真变成了锁人的刑部大牢。何况,季烨之背后还有伤,更像是受过刑讯的样子了。

    季烨之从昨晚被关进来后,便陷入低程度的昏迷,因为他背上的伤口刚上过药,那些药有很多镇定作用。但这种昏迷不是长时间的昏睡,总是半梦半醒,一会儿恍然是梦,一会儿又是眼前的现实。没法彻底睡去,又没精力保持一直的清醒。

    所以他恍然听到外面的殿门开了,有人在交谈。但又恍然觉得不对,好像只是在他梦里发生的事。

    等那小师弟一路顺着陡峭的楼梯下到禁闭室时,季烨之还觉得他在做梦。

    那师弟好像跟禁闭室前看管的人聊了几句,那看管的人便敲了敲禁闭室的门,直接在门外问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公主殿下。

    这个名字,又把他带回了现实。他刚要起身,却又带动身上的铁链铮铮作响。那师弟听到这动静,怕他闹出什么事,赶紧让那守门的人开了门。

    师弟一进来,果然瞧见季烨之在奋力挣扎。但他昨天受的伤刚上了药,现在也在恢复期,最是该静养的。于是他安抚道:“公主殿下就在大殿内。若是叫公主殿下,瞧见季师兄这样,她也该很伤心吧。师兄先别急,告诉我东西在哪,我会送过去的。”

    确实不敢让她瞧见。

    “有一套书要给殿下,在厢房床下。”

    那师弟嘴快脚快,听到他如此说,便急着跑走了。而他看着师弟远走的身影,头脑却渐渐清醒。她真的来了,不是在梦里。原来她此时就在大殿内。

    那么近的距离,却好像又那么远。

    他不觉得自己会被关很久的禁闭。如今只是因为背后的伤势困扰,他正好借机修养一下。等伤势康复的时候,他一定会离开这儿。不是因为他有信心,而是他不得不离开,一定要离开。

    若是真在这里困三个月,等他出去后,外面的皇城肯定会如上一世一般,成为一片死灰。而他辗转一世,要救的人也根本救不住。

    只是他不在的这几日,殿下又遇到危险该如何。他从不觉得殿下是弱者,是一定得等他解救的。相反,他一直觉得她很聪明。但有太多的人因为自己的目的,总是让她成为局中被放弃的牺牲品。

    他一直很支持殿下进国子监。因为缈映雪若是混在了众学子里,并不像她是公主时那么危险。虽然上次也发生了危险,但那也是跑出了国子监后,在东宫遇到的。

    似乎从师弟带着缈映雪的名字出现,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在想着殿下。好像藉此,又能获得短暂的情醒。在禁闭室的这几天,便要这么过吗?咀嚼着这短暂的、靠人传话的交会。

    正当他如此想时,腾腾腾腾几声响,那师弟又跑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像是生怕自己会后悔,后悔心软做下的决定,他一跑到门口,便急切地拍门问道:“师兄!师兄!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恰似古时等到远方征夫来信的思妇,季烨之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幸运。总觉得像是被命运眷顾了一下,所以能再来一次。

    他突然笑了一下,真情实感的。因为他似乎能想象到,缈映雪此时一定眼巴巴地等着,一定特别特别期待他的这句话。

    但他突然不想让她那么快听懂。因为他养伤起码要几日,他要给她留些功课,不叫她那么快破解。这样她才不会有思念之苦。于是他道:

    “想说的话,都藏在那套书里了。就在那枝枝蔓蔓注解了满满几页的文字里,殿下若是用心瞧了,一定能明白。”

    一定能明白,他几个日夜注书的殚精竭虑、用心良苦,到底为的是什么。

新书推荐: 被阴湿兄弟缠上后 他的猫 不识君 王府不是我当家,有事你找常管家 规则离心力 今夜无怨【无限流】 时间交替 修真界你为何强人所难 大魔头洗白指南 秋雨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