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宅的客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安室透与冲矢昴隔着茶几相对而坐,红茶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却无法驱散那份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刚才那番关于“死而复生”侦探故事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
冲矢昴动作从容地端起茶杯,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掠过那台电视。电视屏幕上,正实时转播着大洋彼岸星光璀璨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现场。璀璨的水晶灯下,盛装的名流们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奖项的揭晓。此刻,画面定格在工藤优作身上,他被提名本届“最佳剧本奖”,很多人对他寄予厚望。
安室透敏锐地捕捉到了冲矢昴的眼神。他没有立刻继续刚才那个致命的话题,反而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向了电视屏幕。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和洞察。
“最佳剧本奖……确实,能编织出打动人心的故事,是了不起的才能。”安室透话锋一转,紫灰色的眼眸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里传来的模糊掌声和音乐,传进他人的耳朵里“但比起才华横溢的剧作家,我个人更敬佩那些掌控全局的导演。”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从电视屏幕移开,重新锁定在冲矢昴脸上。
“在摄像头后面,冷静地操控着整个现场。精准地判断每一个演员的走位、表情、甚至潜意识里的微小反应。利用光线、角度、节奏,引导着冲突的爆发,情感的宣泄……最终,将一场看似自然的演出,完美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这种掌控力,这种对全局的洞察和操控,才是真正令人敬畏的艺术,不是吗?”
安室透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抛出了一个看似随意的问题:“冲矢先生,以你的眼光看,今晚谁会是那个最佳导演呢?”
明面上在谈论今晚的奥斯卡,暗地里却字字句句都在影射此时此刻工藤宅内的局面。
谁是导演?谁是编剧?谁是演员?谁在操控?谁在被观察?
冲矢昴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唔……我想……”
“果然。”安室透却突然打断了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宣判的笃定。他脸上的笑容加深,却毫无暖意,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极其隐蔽的监控摄像头的所在。“对我而言,今晚最佳导演是谁,都可以。”
他故意停顿,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是工藤君。”
冲矢昴脸上的温和笑容依旧保持着。他没有接安室透这极具挑衅和揭露性的话语,反而巧妙地将其引向了另一个方向,发出一声轻松的笑声,仿佛真的只是在讨论电影奖项:“是啊,安室先生真会开玩笑。工藤优作先生当然不可能拿到最佳导演奖,毕竟他这次提名的身份是编剧嘛。”
随即,他话锋一转,将矛头重新抛回给安室透,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试探:“不过,安室先生刚才提到的那个关于‘死而复生’的故事,构思确实非常精妙,情节离奇,张力十足。我看安室先生对艺术也颇有心得,有没有考虑过转行去当个编剧或者小说家?或许也能捧回一座小金人呢。”
“还是算了吧。”安室透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红茶,优雅地抿了一口,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言语交锋从未发生。他放下茶杯,直视着赤井秀一,“我对我现在的工作非常满意。倒是冲矢昴先生的工作不轻松吧?毕业这么多年,还要重返校园,应付繁重的课业、实验报告,特别是那些令人头疼的学术论文……”
他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看似关心的笑容:“要不要考虑换个更轻松、更适合你真实能力的身份呢?”
“嗯?安室先生的话我好像有点听不太懂呢。难道,你现在是在怀疑我?”
安室透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没有继续紧逼,反而优雅地站起身。
“不好意思,请问卫生间在哪里呢?”他语气礼貌,却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希望卫生间里不会也像客厅一样,安装了这么多摄像头。毕竟,即使是再优秀的导演,也需要给演员留一点私人的空间,不是吗?”
冲矢昴缓缓抬手,指向走廊的一个方向:“在那边,尽头左转。”
“多谢。”安室透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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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叶山,引擎的咆哮与惨白的车灯一同撕碎了夜晚的宁静,两辆汽车在蜿蜒曲折的险峻山道上展开追逐。
仁王有以紧咬着下唇,眼眸死死锁定着前方那辆白色车辆。那个FBI探员的驾驶技术确实过硬,视野这么差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凭借着训练出的过硬心理素质,在陌生的山路上死死控制着车辆,试图与她拉开距离。
突然,后座传来诸伏景光低沉而严肃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紧张节奏。
“有以,最新通知。”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刚刚收到的加密讯息,“情况有变。放弃原定A计划,立刻实行B计划!”
“B计划?!”仁王有以心头猛地一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没想到,事情真的会发展到需要启动B计划的地步。”
诸伏景光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其中蕴含的凝重感却丝毫未减:“前方五百米,就是我们原定设置路障的位置。如果判断的没错,那么他们在接近路障时,一定会做出非常规的、激烈的反应。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稳住,跟住,但不要逼得太紧。我们两个原地待命,静观其变。”
“明白。”仁王有以重重点头,将油门稍稍松了一丝,让车速保持在一个既能给前车持续施压、又不至于立刻引发碰撞的安全距离。她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前方的路面和前方车辆的每一个细微动向。
距离预定路障点越来越近……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前方那辆车在即将撞上横亘在道路中央、由两辆他们安排的拦截车组成的坚固路障时,驾驶它的司机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驾驶技术。
在仁王有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没有没有选择减速,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借助山道边的岩石,硬生生地以近乎45度的惊险角度侧立起来,擦着两辆拦截车辆之间那狭窄到几乎不可能通过的缝隙,险之又险地钻了过去。
“什么?!”仁王有以失声惊呼,脚下下意识地猛踩刹车,在距离路障仅剩十几米的地方惊险地停了下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那辆汽车在飞跃路障后重重落地,车身剧烈颠簸,右侧的轮胎似乎漏了气,但它依旧挣扎着,顽强地继续向。
而作为路障的一辆车,显然也接到了新的指令,在白车通过的瞬间,立刻启动引擎,迅速向山壁一侧靠拢,为仁王有以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仁王有以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种强烈的怀疑涌上心头。她猛地扭头看向后座的诸伏景光:“为了逃跑,连这种不要命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他们的车胎已经彻底废了!如果……如果赤井秀一真的在车上,他们有必要这么拼命吗?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诸伏景光的脸色同样凝重无比。在白车做出那个疯狂动作的瞬间,他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拉开了身旁那个吉他包的拉链。他动作流畅地将狙/击/步/枪组件迅速取出组装。金属部件咬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回答仁王有以的疑问,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蓝色眼眸,此刻锐利地透过前挡风玻璃,死死锁定着前方那辆歪歪扭扭、但仍在亡命奔逃的车辆。
“跟上去,有以!”他下达了指令,“保持安全距离,不要试图超车逼停。前面大约一公里处,有一段相对平直的山道,那是他们视野最好、也是我们最后确认的机会。”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枪身的姿态,声音低沉而决断:“如果在那里,我们的判断被证明是错误的,那就立刻放弃B计划,重新执行A计划!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拦截!”
“明白!”仁王有以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的战意取代。她猛地挂挡,油门深踩,引擎声在山谷间回荡,仿佛宣告着追击的最终章即将上演。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车内,吹拂着诸伏景光额前的碎发。他稳稳地端着已经组装完毕的狙/击/枪,屏息凝神,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准星中那个摇晃跳动的目标上。
最后的确认,最后的抉择,就在前方那片被车灯劈开的黑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