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栖霜只来得及抬起手臂。
刀刃划过的瞬间,她只觉右臂一凉,随即热辣辣的痛觉扩散开来。鲜血在杏色衣料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她捂着伤口,却低低笑出了声,“林小姐,你终于来了。”
“真是疯子,”林秦素被她的笑激怒,持刀逼近, “死到临头还敢笑!”
“林小姐,你听我说……”栖霜踉跄着后退。
“听你说什么?说我爹是怎么被谢怀江构陷下狱?还是说我娘是怎么死在你手里?!”林秦素怒吼着挥刀劈来,“你们谢家父女,今天都得死!”
栖霜一面慌忙躲闪,一面解释道,“林小姐,令堂不是我杀的!”
“我呸!”林秦素眼中恨意更浓,“你爹在朝堂上还说自己是清官呢!你到下面去跟我娘解释吧!”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短刃再次刺来,比先前更狠更快。
栖霜猛地侧身,谁料颈间一凉,刀刃擦着脖颈掠过,留下了一道刺目血痕。
“林小姐,你冷静些!”
“冷静?我全家都没了,你让我冷静?我待会让你也冷静冷静!”
话音未落,林秦素持刀再次扑来。这一次,栖霜迎了上去,左手精准扣向林秦素持刀的手腕,想要夺下凶器。
两人扭打作一团,动作间,栖霜身上旧伤被狠狠牵扯,渐渐力不从心。林秦素借此时机挣脱钳制,用刀柄重重砸在栖霜受伤的右臂上,痛得她一下子栽倒在地。
“林小姐,杀你母亲的谣言,”刀刃压上颈侧,栖霜已动弹不得,声音几乎从齿缝挤出来,“是我派人散出去的。”
刀刃猛地一顿。
“你说什么?”林秦素愣住了,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半分。
栖霜趁她分神的刹那,猛地挣脱桎梏,“她不是我杀的!”她快速扯开衣襟,“我散布谣言,只为逼你现身。个中缘由,我自会向你证明!”
华丽衣衫件件落下,栖霜白嫩的肌肤上,竟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痕。
“看到了吗?”她声音嘶哑,“是谢家要我把你娘的命认下来。我不肯认,这就是代价。”
林秦素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目光死死钉在那些伤口上。那些伤口太新了,绝不是作假。
“在缉影卫的刑房里,他们用蘸盐的鞭子抽,说只要我点个头,承认林夫人是我杀的,就给我个痛快,”栖霜抬起眼,眼神异常坚定,“可我没认,没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认?”
林秦素下颌紧绷,“空口白牙,要我如何信你?”
“你娘遇害那晚,我一直被拘着,后来被缉影卫蒙了眼扔上一辆马车。那车厢里有很重的血腥味,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你娘……”栖霜重新穿上衣服,声音因回忆而艰涩,“杀她的人,早在我上车之前,就已经得手了。那人就是……”
突然,一道寒光破窗而入,直取栖霜后心!
林秦素猛地上前,一将栖霜推开。
“凶手到底是谁?” 林秦素急声追问。
“是谢玉瑶!”栖霜借着博古架的掩护,语速极快,“她为脏我杀人,害了林夫人。”
话音未落,又一道箭矢呼啸而来。
“小心!”林秦素反应极快,将栖霜猛地拽向身后,手中短刃利落劈出,“这是要灭口,看来你没说谎。”
“杀你娘和要杀我的,都是她。若你手里有你父亲的证据,都交给我吧,我来扳倒谢家。”
林秦素目光仍旧警惕定在窗外,只是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一本染血册子,“好。”
栖霜飞快翻动,“……可这只有半册!”
“三日后酉时,落雁坡无名观。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后半册自会奉上。”
“你要什么?”
林秦素向前逼近半步,“我要见秦砚修。”
空气凝固了一瞬。远处似乎传来了侍卫搜寻的呼喝声,时间不多了。
“好。”栖霜不再犹豫,将账册迅速塞入怀中,“可若你失信……”
“那就让谢怀江的罪证石沉大海,我的家仇永远不能得报,”林秦素说完,利落翻上窗沿,最后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记住,我一定要见到秦砚修。”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暴力撞开,木屑纷飞中,一道玄色身影如夜枭般掠入。他利落扣住林秦素的手臂,将她从窗沿拖了回来,动作快得如同残影。
是顾锁寒。
他来得太快,太巧了。
“我们又见面了,林小姐。”
他指节骤然发力,林秦素手中短刃应声落地。几乎同时,他另一只手已死死卡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在墙上,再动弹不得。
“义兄,外面有人要杀我。”
“早都解决了,两个宵小之徒罢了。”
确认猎物无法挣脱,顾锁寒这才偏过头,目光轻飘飘落在栖霜受伤的右臂,“哟,还挂彩了?我的好义妹,算你有点用,没白费我盯了这些天。”
栖霜的心沉了下去。
他居然一直在暗中监视,等着林秦素来自投罗网。
“别送她去诏狱,求你。”
顾锁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肆笑了起来,“哦?她是钦犯,不把她交到缉影卫,难道要交到你手上?”
“就凭她手里的线索,”栖霜迎上他玩味的目光,“我就快拿到了,可你不放她,我就永远也拿不到了。”
“她死了,证据一样烟消云散,我的任务也算完成。”顾锁寒语气轻描淡写,唇角满是残忍的笑。
“收起你这套吧,义兄,”栖霜毫不退让,“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图的事,你根本就没向父亲如实禀报。让我来审她,拿到的东西自然有你的功劳。”
顾锁寒的眼神倏然一凝,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全部敛去。
半晌,他松开了扼住林秦素脖颈的手,朝栖霜逼近,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一炷香。问不出她手里的东西,或者敢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他没有明说,但栖霜懂,后果也许跟上次一样,又是春杏遭殃。
“好。”栖霜一口应下。
顾锁寒这才满意,拾起地上的短刃大步离去。
栖霜的脊背僵着,直到房门合拢,顾锁寒的脚步声彻底钉死在门口。
“说!账册后半本藏在哪?”她一面把声音拔高,一面手指向西墙下那扇蒙尘的窄窗,窗外就是侯府后门的巷道。
林秦素当即会意,骂声也追了上来,“做你谢家的春秋大梦,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栖霜扬手扫落案上瓷瓶,趁着碎裂声炸响,她已利落打开窗栓。
林秦素翻身跃上窗台,夜风灌进来,吹散她额前碎发。她回头深深看了栖霜一眼,唇形无声翕动,“秦砚修......”
栖霜重重点头,往她背心轻轻一推。
关好窗子,栖霜故意将椅子踹倒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说啊!账册到底在哪?”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厉声喝问,随即又自问自答,“不肯说?你以为沉默有用?我总有办法让你说!”
她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墙壁,墨汁四溅,“我再问最后一遍,后半册藏在何处?”
“怎么?这才几天,就忘了怕的滋味了?还是说,你想尝尝缉影卫那些新花样了?"
她开始绕着房间踱步,“你以为缉影卫的手段,就只是鞭子沾盐水?烙刑、针刑、水牢......样样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想,你爹娘拼了性命护你周全,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如今去受这剥皮抽骨的罪吗?”
话音未落,房门轰然洞开。
太快了,远未到一炷香!
电光石火间,栖霜已扯开右臂伤口,就着涌出的鲜血往额角一抹,顺势扫落满案茶具。在瓷器碎裂声中,她踉跄着跌进那个玄色怀抱。
“义兄救我!”栖霜伏在那胸口喘息,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顾锁寒被撞得后退了半步。
怀里的身子比看上去还要单薄,脊背骨头硌着他的掌心。温热体温混着少女发间香气扑面而来,如同一朵野地里开出有毒的花,在寸寸蚕食着他的神志。
他喉结滚动,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站好。”
他声音发紧,目光却黏在她染血的额角——
没有伤口,只有血迹,分明是刚刚抹上去的。
又被她骗了。
每次交锋,她似乎永远在算计。
栖霜还在一旁簌簌发抖,“是她突然发难......“
“有意思。”顾锁寒音色冰冷,目光扫过房内,最终锁定在西墙下的窄窗。
他嘴角缓缓勾起,指尖挑起她那缕沾血的额发,在指腹间细细捻着,“怎么办,你又欠我一样东西。”
栖霜睫毛轻颤,如同受惊的蝶翼,“义兄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三日后落雁坡,我陪你同去。”
他之前竟然一直在偷听!
“放心,我没兴趣搅你的局。”他将她紧攥他衣襟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只是提醒你,谢玉瑶今日失手,三日后未必会罢休。你确定不需要一个帮你望风的人?”
这话说得极具诱惑,却也是一个更危险的陷阱。接受他的帮助,将意味着更多的把柄落在他手。
栖霜抬眸,忽然展颜一笑,“义兄的好意,栖霜心领了。只是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若是我先拿到账册,你可别后悔今日的决定,”顾锁寒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去,“到时就各凭本事,我的好义妹。”
院外忽然传来春杏的急促呼唤,“大小姐!侯爷请您速去前厅!”
栖霜迅速拭去血迹,换了身素净衣衫。前厅依旧灯火通明,酒宴正酣。谢怀江见她进来,招手示意她上前。
“诸位!”谢怀江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今日双喜临门!当年微末之时,我与秦兄指腹为婚。如今小女栖霜归家,此约当续。今日本侯在此宣布,将她许配给秦家公子砚修为妻!”
满堂贺喜声如潮涌来。
栖霜站在一片虚假的欢庆中,只觉得浑身发冷。她遥遥看见秦砚修摇着折扇,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就在谢怀江举起酒杯的刹那,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