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

    荒无人烟的泥泞小路上,一辆马车奔驰而过,泥水四溅。

    水面来不及恢复平静,几名蒙面人飞速掠过,速度居然与受惊的马匹不相上下。

    树影婆娑,又是几名黑衣人于树梢穿梭,最终落到马车顶,手中银光一闪,长剑从顶部直直没入车厢内。

    抽出长剑,未见血光,他又重复了几次,他的同伴杀死马夫,操控着马车撞上路尽头一棵巨大的柏树。

    马匹倒地不起,车厢却坚固无比,不见多少损伤。

    黑衣蒙面人手持武器,将车厢团团围住,似乎对车厢里的人有所忌惮。

    车门敞开,却无人走出,低沉醇厚的男声道:“树上那位不知名的少侠,还请助谢某人一臂之力,之后必有重赏。”

    黑衣人们心中一跳,他们分明未感知到任何外人,说不定是目标垂死挣扎的把戏。

    哪知树枝微颤,有人倒挂着从枝叶中冒出,“你拿什么答谢?”

    声音清亮悦耳,竟是名年轻女子,车内之人沉默片刻,笑道:“谢某有之物任取。”

    “这可是你说的。”

    女子从树枝上翻下,抱胸站在马车顶,朝着黑衣人们抬下巴,“谁先来,还是一起?”

    姿态不可谓不嚣张。

    不过是年轻女人,虚虚一探分明没有任何内力,黑衣人们互相对视一眼,举起武器一拥而上。

    他们快,余初晏更快,青渊方一出鞘,已经见血,眨眼黑衣人全都失去反抗能力。

    女子未伤他们性命,只废了他们武功。

    她竖剑,盘腿坐于车顶,“你们该庆幸我最近不杀人。”

    马车内男子似乎促狭地笑了一声。

    半跪于地的黑衣人们张口一吹,毒针似暴雨般射向马车与女子。

    女子甚至没有起身,长剑往车厢猛地一按,强大的气劲将毒针全部振开。

    见任务未成,又无法逃脱,几人当下服毒自尽,顷刻间已经尽数气绝。

    女子啧啧称奇,说好的最近不开杀戒,他们自己赴死就与她无关了。

    察觉到车外再无动静,男子再度开口:“少侠好身手,多谢出手相助。”

    “你付报酬,我帮你,各取所需。”

    女子便是余初晏,她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救一个分明有能力击退刺客之人,之所以出手不过因为此人又是一位未来真龙。

    “只是……”男子迟疑道,“这荒郊野岭的,谢某身无分文,又受了重伤,劳请少侠护送我前往陇州襄县,我定重金酬谢。”

    余初晏:“……”

    怎么还得寸进尺,别以为她不知道,从此地到他所说之地保守数千里,除非御剑飞行或传送符,一个月未必能达。

    说话间男子终于走出车厢,他仅穿着一身灰衣,未有其他配饰,也难掩周身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站直,身形颀长,如松如柏,浓墨重彩的眉眼带笑,仰着头与车顶上的余初晏对视。

    他的瞳色是棕色,与赵景泽那双清澈见底的琥珀色不同,更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无论他笑得多谦和,气质也堪称温润而无害,那双眼睛深处仍然蕴藏着冰冷与算计。

    “你的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余初晏居高临下,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你付得起酬金吗?”

    男子轻轻挑眉,“紫宸之气还不够吗?于你们修真者而言,光是跟在谢某身边就足以修炼了,不是吗?”

    这人脸可真大,她腹诽,面上丝毫不显,余初晏轻叩着青渊剑剑身,“那是别的修真者,对我而言,紫宸之气还没那么重要。”

    她非要紫宸之气,之前跟着小草儿不就好了,此人高高在上的语气真叫人不悦。

    也不知他从何处得知修真者需要紫宸之气,又是如何笃定他就是未来真龙的,总之余初晏可不会被他唬到。

    她恶劣一笑,“你自己走着去好了,我在襄县等着你,等你到了再取我的报酬!”

    说着真就消失在车顶。

    男子微微一讶,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像是在感知余初晏是否真的离开。

    四处都感知不到余初晏,他略一沉吟,下了马车,辨认方向,缓缓前行。

    他未带任何东西,奢华的马车与受伤的骏马都置于原地不管不顾,就这般孑然一身远去。

    待他离开后,余初晏才重新出现在树下,替可怜的马疗过伤,将其身上贵重的马具通通占为己有,放马回归自然。

    马儿轻轻蹭了蹭余初晏,撒开蹄子朝着反方向奔走而去。

    连马都有信仰之力,余初晏一阵语塞,突然笑了起来,又在马车上搜索一番,完全没有重要之物,全是些华而不实的装饰。

    做完一切她才慢悠悠跟上男子的步伐,虽说今晚有暴雪,但拥有真龙之姿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轻易死亡。

    -

    北方的风总是裹着黄沙,叫人看不清道路。

    在暴雪来临前,余初晏追上了在一所破庙里烤肉的男子。

    破庙半边砖墙已经坍塌,完好的另半边瓦片也七零八落,只能勉强遮挡落雪,挡不住肆意的寒风。

    火光从窗户中透出,余初晏走进庙中,看到了一尊断头的神像,铜铸的头颅躺在坍塌的废墟中,眼睛似乎随着光影变化而转动,说不出的怪异。

    男子并不意外她的到来,举着烤熟的兔肉,“要吃吗?”

    兔肉烤得焦黄流油,上面散播了昂贵的香幸料,光看着就十足诱人。

    余初晏毫不客气地接过,心道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香料,分明看着什么都没带。

    男子见余初晏盘腿一坐,慢条斯理用起兔肉,轻笑:“谢云,我的名字。”

    “余初晏。”

    “余姑娘长得倒有些像谢某认识之人。”谢云白日乍一看几乎以为是朋友本人,如今火光下,倒是瞧出了不同。

    余初晏挑眉,“别以为攀关系我就会帮你——我是青渊人。”

    到天启就是这点麻烦,余初晏又一次烦闷为何她长得不像师尊。

    “原来如此,那谢某的故人是土生土长的天启人。”

    谢云旋转着手里另一只烤兔,有些人即使身处破败荒芜之地,一举一动仍显得赏心悦目,他问:“修仙者也会吃东西吗?我以为你们已经失去口腹之欲。”

    “不是你给我吃的吗?”余初晏不上钩,这家伙对修仙者有一定了解,明显在试探她的真实修为。

    谢云哑然,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我给你就吃,也不怕放了些别的什么……”

    “凡人的迷药与毒药对修真者无效,你既然知道,又怎么会白费力。”

    “凡人的无效,那修真者炼制的药物呢。”

    余初晏不喜欢这种一句话藏八百个心眼的家伙,她嘴一撇,“你若是有,哪至于落到这种下场。”

    赶在谢云再次开口前,余初晏咬着兔肉,含糊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要是不想被我下禁言咒,就闭上嘴。”

    谢云欲言又止,终究是笑着摇头,专注于手上的烤兔肉。

    不知何时风雪越来越大,瓦片被吹落至地,砸在地上发出阵阵脆响,火光也摇曳得俞发厉害,木柴噼里啪啦作响。

    少量风雪从窗户破洞挤进来,很快化水成冰。

    但庙中两人丝毫未受风雪影响,余初晏有灵力护体,谢云同样有股闻所未闻的气劲护体。

    余初晏研究了半天,看出了些门道,创立此功法之人堪称天才,他将凡人顶尖功法与修真者心法结合,创造出一套与众不同的体系。

    这种功法对不仅修炼者要求很高,在进阶还会有一段虚弱期,谢云此时就处在虚弱期。

    不知他实力如何,余初晏对这套功法颇感兴趣,手痒想和谢云比试比试。

    用过兔肉后,谢云以稻草铺地,半靠在其间,打起坐来,似乎很信任余初晏不会伤害他。

    紧绷的肌肉却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时刻保持着警惕。

    以眼识相望,余初晏可以清晰地看到灵力与他身边盘旋、环绕,少许甚至汇进他的心脏处,与蓝色的内力交织在一起。

    这就违背常理了,余初晏暗忖,天道绝不允许能够吸收灵力之人成为未来真龙,也就是说拥有修仙天赋绝不可能成为凡间皇帝。

    也是为了两者平衡。

    而谢云却可以,虽说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是功法的原因,亦或是他本身有问题?

    余初晏思绪万千,但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到底没有耽误自己的修炼,背对着谢云进入吐纳状态。

    第二日清晨,破庙不堪积雪的重负,勉强完好的半边终于还是坍塌了,扬起一片雪尘。

    而在坍塌发生的前一刻,庙内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身形皆动,冲出了破庙。

    谢云虚弱期未曾见好,落后了余初晏半步,眼见将要被厚厚的雪层砸倒在地,余初晏轻轻一挥手,让他顺利逃脱。

    大雪未停,失去临时庇护地的两人站在风雪中对视。

    良久,谢云先移开了视线,他未曾言谢,就这么沉默着转身,负雪前行。

    余初晏轻飘飘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一个能够吸收到紫宸之气的距离。

    她做好打算,若是谢云问起来,她就说是顺路,谢云总不能厚着脸皮真把这当作报酬。

    但谢云并未多问,就这么任由余初晏跟着他。

    有时他会停下来,在稀疏的树林中转悠,不多时就拿着处理过的蛇或鸟出来。

    等到暮色降临,他又找个背风之地,清理些积雪就席地而坐,燃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枯枝,烤炙晚餐。

    这时他会招呼余初晏过来一起享用,余初晏从来不和他客气,通通吃进腹中。

    偶尔余初晏会拿出几枚果子,当作换口味,不怎么好吃的就会分给谢云。

    大雪时停时下,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连树木都少有。

    途经村庄与城镇谢云很少挨过去,除非实在没了物资,才以银两去换些东西,大都时候他只去富裕的村庄。

    路上常有就这么冻死的人,谢云久违地与余初晏搭话,“你知道何为两脚羊吗?”

    余初晏知道,但她没答,俯视着衣衫褴褛的尸首,若有所思。

    白天两人停停走走,默契地谁也没干扰谁,晚上又会同处一片庇护之地。

    “你每天这么跟着我,难道没有其他事要做吗?”谢云问。

    余初晏终于有机会理直气壮说出那句:“我没有跟着你,只是顺路。”

    谢云微笑,不置可否。

    “你才是,每天就这么走,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下属吗?这么穷酸的紫宸气持有者我也是第一次见!”余初晏反问,“我真的怀疑你付得起报酬吗。”

    “这么说你见过不少紫宸之气了。”谢云目光一闪。

    余初晏不答,让他自己猜。

    谢云心有计较,对余初晏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预估。

    这些天他实力逐渐恢复,脚程明显快了不少,再过几日,就能与下属汇合,但那些人很可能已经追了上来。

    第七日,两人抵达了一座城池,天启西边最大的城池,前朝旧都凤城。

    听说前朝覆灭时,城中被叛军肆意毁坏,奢华的宫城更是被付之一炬,化作灰烬。

    天启建朝后,于东北边的平原另立新都,这所旧城到底没有全部毁坏,反而成了部分世家的聚居地,五十年后的今日重现繁华。

    还未靠近城门,他们已经在外郊遭遇了多次刺客伏击,准确来说,目标只有谢云。

    谢云实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面对众多刺客围剿也从容不迫,不落下风,余初晏借了把破剑给他,舞得挥袂生风。

    余初晏多数时候在一旁观察谢云的武功路数与周身灵气变化,只有刺客想要误伤她时,才会出手。

    刺客们一次比一次强,最后那批已经是青渊灰衣太监那个水平,但谢云居然和这几位打得有来有回。

    几位高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拿出十二分的势头与他相对,紧密配合下,谢云逐渐有些疲惫难以应付。

    眼见那把弯刀就要钩进谢云的后心,余初晏下意识出手,青渊疾驰,撞碎那把弯刀,化解了危机。

    刺客方知谢云身边还有高手,互相打过手势后,选择保命撤退。

    “多谢余姑娘出手相助。”谢云捂着受伤的胸口,轻轻咳嗽。

    余初晏神情莫名,谢云分明能自己躲过去,故意引她出手,而在她出手后,几名刺客迅速遁走。

    又被这厮利用了,余初晏心情相当不悦,更是直接将这份不满摆在脸上。

    谢云轻扬嘴角,“余姑娘应当知晓,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更何况不仅仅是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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