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不疾不徐。

    周六的天灰蒙蒙的，细雨落在玻璃窗上，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随后不堪重负般，逐渐颤巍巍、曲折地向下坠落，直到滴答滴答砸进窗台里。

    因为这淅沥的雨，厉泱没有出门，坐在阳台里处理点工作。而温填，还在睡懒觉。

    按照昨晚的约定，今天应该是他们正式谈恋爱的第一天。为了对这个日子表露百分之百重视，昨夜温填醉意上头分不清时间早晚，大半夜还拿着马克笔趴在床上做了恋爱一日游，勾勾画画到凌晨一点钟终于搞完了一份攻略。直到睡前，还吵着要厉泱定个六点半的闹钟提醒他起床，几乎算是把所有的准备做得足足的，才安然睡去。

    谁料早上闹钟一响，温填第一反应就是烦躁地把脑袋缩回被子里继续睡觉，不想听一声。看样子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厉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闹钟给关了。又走到床角另一端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挂到床底的脚放回床上。

    最后，温填是十一点才起床的。从床上坐起身那一刻，整个人都是蒙的，一时半会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直到浑身一激灵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时才赶紧掀开被子跑下床，光脚打开门冲出去。绕过熟悉的客厅，一直到见到远处阳台里边喝茶边办公的人，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在哪以及这是什么时间来着。

    厉泱十分淡定，翘着腿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放在电脑键盘上，一只手拿起一旁的杯子抿了口，方才缓声道：“甜甜，昨晚某些人大言不惭说今天要带我出去见见世面，结果一直睡到了中午才醒。我挺难过的。”

    厉泱面前是一张铺了米色桌布的圆桌，温填简单瞧了眼桌面上的配置，她的电脑旁边放了一本被灰色麻质绳子绕了几圈绑起来的蓝色硬壳笔记本。

    有点熟悉。叠加厉泱颇有些埋怨的语气。

    温填先是顿了半晌，忽而脑海里有某些极为羞耻并且难以言喻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瞳孔陡然重重收缩，连忙朝阳台跑过去。

    他飞速奔到厉泱面前，一把拾起那本笔记本，抱到怀里，随后尽力调整好表情对她说道：“……我睡着了，嗯，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他上个月工资在本月8号时就发放了，有三千五。他其实并不清楚多出来的一千五打哪来的，正好厉泱回来了，今天他有空可以问她。

    厉泱抬头望向他，眸眼严肃，开门见山道：“甜甜，你还记得昨晚你说了什么吗？”

    温填：“……”

    他羞耻心作怪，不想回答。所以就抱着书杵在厉泱身旁一声不响。

    厉泱冷笑了一声，突然伸手从他怀里抢回笔记本，提醒他道：“你说把我转正了。”

    温填两只手过去巴拉了两下没抢回来，遂直接装死地闭上眼，两只耳朵泛起淡淡的红色。

    “……我知道，不用特地提醒我。”他平着嗓音道。脸已经快要烧起来了。

    厉泱听见他说“知道”，终于放心了，点点头满意道：“甜甜果然厉害，喝那么多酒都能记得。看来真是——”说着她嗓音故意拉长，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玩味。

    但话还没说完，桌脚底下的拖鞋遽然被温填踢了一下，她拖长的尾音老实地戛然而止，眸底闪过一抹欢愉的轻笑，然后听见少年在耳边淡声道：“你闭嘴，不然今天没午饭吃我告诉你厉泱。”

    她弯着嘴角抬眼过去瞧着他，见少年恼了，于是决定不再逗这个不经逗、一逗就脸红的人了。他说记得就行，她就怕他第二天翻脸不认人，把关于“转正”的承诺给忘记而已。

    几秒后，厉泱敛起嘴角的弧度，正色道：“嗯，从现在开始甜甜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了。”

    温填挑起眉梢瞥她：“你最好说话算话。”

    厉泱：“自然。”

    她回答完就把笔记本放回电脑旁，然后继续处理今天临时要她处理的工作，信守承诺地不再说话。

    温填继续眯着眼瞧了厉泱几眼，见她似乎真的开始忙碌起来。他眨了眨眼帘，把视线从她侧脸上收回。

    他拿起笔记本，修长莹白的手指握着绳子的尾端开始反向绕了几圈，解开了禁锢。温填打开笔记本看了一眼。

    只是第一页就全是让他丢尽老脸的话跟字迹。

    什么“今天我谈恋爱了”、“我是世界上最最最幸福的人了”、“从现在开始这本笔记本就是我跟厉泱爱的本本”、“真的是跟结婚证一样啊”。

    温填没眼看，果断一秒合上：“……”真是丢死人了。不敢相信这么有毒的话是他写出来的。

    他握着阖上的笔记本，又瞥了厉泱一眼，想问问她看过了没有。

    “厉泱。”温填问。

    没人回。她在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两耳不闻身边声。

    温填：“……”

    他抿着唇瓣，拿着笔记本转身回屋，把笔记本拿回他之前睡的那间客房放好。等放完他出房门时突然愣在客房和没关紧的主卧之间。陡然想起自己好像是从主卧跑出来的。

    温填瞳孔立马颤出8.0级大地震：“……”所以他昨晚是睡在主卧？？？

    那厉泱睡哪？

    她也睡主卧？

    还是睡的客房？

    总不能睡地板吧？

    好像，是跟他一起同床共枕——

    是吧？也许吧？真的吧？到底是不是来着？好像是，但是又好像不是？

    他好像一直抱着她缠着她，要跟她一起睡？？

    所以怎么回事来着？

    左思右想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脑海里各种关于昨晚的记忆都太混乱，他记得他看过厉泱的脸，但是她的身影是出现在客房还是主卧来着他并不能理出来。

    越想脑子越乱，温填站在墙边，抬起右手下力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所以他昨晚不会是真跟厉泱同床共枕吧？

    他写完那些乱七八糟的攻略之后，就跟她一起睡了吗？

    想到这，他难以置信地又将目光落回阳台外的人身上，她又开始了边喝茶边办公的状态，完全将身边所有的人与事物全都忽视。真的在积极响应刚才对他说的承诺。

    温填放下手，打从心底缓缓朝外输出一口气，他抓了抓脑袋，去浴室简单洗漱后就去做饭。

    …………

    午饭过后，因为雨一直下个不停的缘故，他那份攻略最终也没用上。

    于是两人就一起坐在书室里看书。

    巨大的书架底下，铺了一块很宽敞的质地绵软地毯。厉泱靠着书架坐在地毯上，伸直长腿，拿着一本星空探索类的名著从容地翻阅。

    而她的身旁，温填躺在毛毯上，曲起一条腿，后脑枕在厉泱的大腿部上端，两手翻着手心里单薄的书。时不时拿起手边的小圆桌上的一杯冰淇淋茉莉柠檬茶微抿一口。淡淡的甜美奶香和柠檬的清新微酸清爽地覆在整个口腔，久久不散，把他的睡意都遣散。

    他记得厉泱不喝奶茶，主要是觉得腻。所以特地点了一杯纯果茶给她，荔枝龙眼柠檬茶。低糖度。

    但是她这人干什么事都挺聚精会神的，看书的期间并不怎么喝奶茶。

    温填仰起脑袋注视了她好一会，但是她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边看书边抽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嘴巴以及下颔。有种安抚的意味，又像在顺毛自己的猫。

    厉泱的拇指算不上光滑，甚至说白了其实带着些许陈年薄茧，有点粗糙的触感。温填把书反过来放到一旁的地毯上，伸手拿过她那杯已经插了吸管的柠檬茶，递到她嘴边。

    “不好喝吗？”温填问。

    奶茶杯被人送到眼前。厉泱第一眼其实先注意到了握住杯沿的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指，静静地瞧了几秒后，没让他等太久，她低头含着吸管喝了一口。

    “好喝，甜甜。”厉泱弯着嘴角夸赞道。

    温填将奶茶放回小型圆桌上，努努嘴：“厉总，您真敷衍。”

    厉泱拇指依旧轻轻刮着他光滑的脸庞，轻笑地看向他，道：“怎么会？我很认真的甜甜。”

    温填：“好喝你要等我喂了才喝？”他立马拿起自己的杯子给她摇了摇，杯子里只剩下一半了。他补充道：“这才是好喝的态度。”

    厉泱盯着他的笑意越深了，但嗓音十分一本正经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时间都花在看你去了吧，所以忘了喝了。”

    温填：“……”

    “……你怎么情话手到擒来的。”温填嘴角的弧度扁下去，忽然怏怏不乐道：“以前肯定对很多人说过吧？不然怎么可能说得这么溜。”

    厉泱容色洒着浓浓的微笑，扬起眉梢追问道：“我刚刚的话是情话？”

    温填：“对。而且还是不经意就脱口而出的样子。厉总，看来您情史挺丰富啊。”他没好气道。

    厉泱听闻后把书放到地毯上，双手一起覆上那张秾丽若画的脸，她一只拇指描摹着他的唇形，一只拇指擦拭着他的脸庞。轻声道：“我没有情史，你是第一个，而且这辈子也没说过情话。如果刚刚我那句话被你认为是情话的话，那可能只是因为我一跟你在一起就忍不住看你吧。甜甜，我只是在实事求是地陈述一件事实而已，刚才我真的是在看你。话是由衷的，与任何人无关。如果真的要找出是谁引发了这句话的开关的话，那个人只有你。”

    脑顶的话密密麻麻传入耳朵里，温填下意识发呆，愣愣地盯着上方神态庄重的人。莫约十几秒之后，他一张脸烫得不行，连心脏都跟着砰砰砰跳动，几乎要不受他控制。

    温填猛地别过头去躲开她的视线，他嗫喏道：“……你，你这句话也是情话。”

    厉泱闻言脸不红心不跳，仍然镇定自若地说着：“是么。”她深深地睨着他开始发红的脸部皮肤，顺其自然追问道：“那你喜欢吗？”

    她刚说完，温填就即刻抬起双手覆盖住自己的脸，一起按住了厉泱的手。

    没多久，清浅的嗓音从他的指缝间泄露出来。只听他道：“……喜欢。”

    厉泱勾唇，温声回应他：“甜甜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