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和小牛带着众人迅速穿梭在树林深处,很快竟然到了京城北门附近。
这里聚集着的都是北上的难民,三年来,南都难民们聚在在此,皇上下令将北门封锁,从此这附近就成了这些失去家园的百姓的寄居地。
他们用树枝和篷布搭建成一个又一个的住所,既不挡风也不挡雨,可却因为人数众多,几千名难民们依靠着这种最廉价的木屋建造技术,在最繁华的京城围墙外,建造了属于他们的家园。
大牛小牛就是来自这个难民营,柏晨似乎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他们用流利的南都话交流起来。
蓝儿一直沉默,心中一阵一阵的疼,没能把虞瑶救出来,她十分自责。
走进难民营,这里没有任何排污系统和饮用水,到处是人类和牲畜的粪便和污水泥泞,人们在这深秋时节都身着单薄,每个人都瘦骨嶙峋,极个别孩子甚至衣不蔽体躺在一片泥泞的地上,好像一阵寒风过去,这里孩子就会因为寒冷死去。
在这里,没有人谈论情爱,生存才是第一要义。
虞清宴皱着眉跟着大牛小牛穿梭在无数个篷布中间,这里当然没有隐私可言,许多女人甚至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只能用脏污不堪的破布遮挡住隐私部位。
他们几个大男人路过,甚至让这些寄居在此的女性发生出惊呼。
难道城里的大人们又要来找女人了吗?
一个老妇迅速跪在了虞清宴身前,她用如同枯木般的手拉住了虞清宴的衣摆,哽咽着说:“大人,大人,我们这真的没有女子了,您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大牛小牛已经走在前面,此时才回头发现两位将军被拦住了去路,连忙掉头回去和那位老婆婆用南都话解释了起来。
老婆婆听罢,连忙诚惶诚恐磕了几个头,躲在了属于她的篷布下,只露出浑浊而悲伤的眼神盯着他们。
“你和她说了什么?”
大牛解释道:“早些年,总有些达官贵人过来找女人,一开始还说是去大户人家做婢女,后来难民营的女人越来越少,他们就开始用银子买女人,到最后这里就只剩老弱妇孺了,至于那些女人们,一去不复返,生死难料。那位老婆婆的三个女儿都被骗走了,所以才会这样。”
“男人们去哪了?”虞江问。
小牛冷笑了几声,耐心着解释,“男人们早就在中洲境内就被那些山匪们掳走了,有的成了新的山匪,有的成了免费的苦力。”
几人一阵沉默,蓝儿小声叹了口气。
一行人在难民营内走了一刻钟,才终于来到大牛小牛的“家”。
他们两兄弟的帐篷是用两块防水篷布搭成,篷布下面是一张不知从哪里拖过来的木架搭成的“床”,床上只有一床黑黢黢看不出材质的破棉被。相对刚刚看到的那些来说,不过也就是不用睡在泥泞的地板上。
大牛说:“两位将军就在我这躲一躲吧,他们那些人不会搜查到这里来的,很安全。”
柏晨说:“蓝儿,你回清平庄吧,这段时间皇上肯定会派人去搜查清平庄,若是你不在,皇上定会起疑。”
蓝儿还沉浸在营救虞瑶的失败情绪中,“可是瑶瑶她……”
虞清宴说:“蓝儿,不怪你,姬鸿光那人武功高强,就连我都只能和他打个平手,你已经尽力了。”
虞江拍了拍如意的肩膀安慰道:“回去和如意姑娘说清楚来龙去脉,让她别着急,好生应付皇上派下来的人,等事情平息,我们再去找她。”
蓝儿点点头,环视了众人一眼,说出了埋在心里许久的话,“那几天前,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虞清宴不假思索,“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这天下无数和他们一般的可怜人。”
蓝儿点了点头,心中仿佛燃起一些希望。
柏晨此时破了一盆冷水:“如今明面上还能在朝堂活动的,除了林寅淳太医,就只剩如意,她昨日刚刚参加了太医院的考试,若是能选上,她的身份将十分敏感,你们得替她想好万全之策,我这个妹妹向来莽撞,我怕她因为此事会做些过激的事。”
蓝儿接茬,“不会,有我在,我会劝她的。”
说罢,她与众人道别,走了。
柏晨也不好多留,交代了几句就离开。
等帐篷里只剩下两位虞将军时,大牛终于开始说出自己的诉求。
大牛说:“两位将军,我知道你们都是上头的贵人,我和弟弟也想给自己谋个前程,不然也不会冒着看砍头的风险收留你们,我们这次收留你们,可有何好处?”
虞江笑了笑说,“我记得昨天我问过你们,想不想和我习武?我的承诺还作数,只是如今我们自己都是亡命之徒,我可以将你们托付给京城内信得过的弟兄,等你们学有所成,肯定能谋个差事。”
“你们想造反是吗?”小牛没有大牛那般圆滑,说话有些直。
虞清宴说:“你们猜到了?”
小牛说:“我爹爹在来的路上被山匪杀了,娘为了保护我们被城里的大人们掳走了无音讯,我们南都数万万人都与当今朝廷有着血海深仇,哪怕我学有所成,也肯定不会为他们卖命。”
大牛点点头,连忙拉着小牛跪下磕头说,“我们两兄弟愿意跟着将军,我们不怕死。”
虞清宴在过去十二时辰经历了众多变故,女儿生死难料,自己前途渺茫,可在此时此刻因为两位瘦弱的小男孩,心中仿佛荡起千层巨浪。
他身上不但肩负着自己的深仇雪恨,还有无数底层人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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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庄,如意心急如焚的等了一夜,正准备出门去打探消息,就撞见一身血腥气的蓝儿。
她忍了一夜的泪水,在见到如意的一刹那决堤。
蓝儿将头埋在如意的脖颈处,热泪淌湿了如意的衣裳,如意像哄孩子似的拍着蓝儿的背,蓝儿开始还忍着声音小声哭着,到后来几乎是嚎啕大哭。
如意哄着她喝了水,又搂着她坐在软榻上,像抱孩子似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蓝儿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昨夜惊心动魄下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完。
如意给她擦了擦泪水,柔声问:“好妹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怪你,别哭了,好吗?”
蓝儿点了点头,深深叹了口气。
她缓缓将昨夜发生的种种告诉了如意。
说完,蓝儿又想起来柏晨的担忧,吸了吸鼻子,说,“姐姐,如果太医院那边,你真的考上了,你就去吧,虞将军和小江流他们会重新想办法的,你若是因为这件事放弃去太医院的机会,谁来接近皇上呢?”
蓝儿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担心虞瑶,可她此时肯定被姬鸿光看守的很严,我们若擅自去救她,反而会害了她,耐心等等,一切都会没事的。”
如意心如刀绞,虞瑶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这小姑娘有能力保护自己,可若真的让她去了那天高皇帝远的南华国,她又该如何是好,她能在那边过得好吗?
还有虞清宴,这人之前还大言不惭说要保护自己,如今居然落得如此田地,若他被皇上发现,岂不是……
如意思绪纷飞,愁绪满脸,蓝儿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两姐妹一路从南都到京城,再到清平庄,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坎,如今第一次十分迷茫,在绝对的皇权威压之下,她们真的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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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宴越狱,姬鸿光和虞瑶重伤,一次简单的狩猎却让京中局势突变。
皇上拖着疲惫的身子连夜赶回皇宫,生怕虞清宴杀个回头枪要了他的命。
年近七十的老皇帝,对死亡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对战争的恐惧。
他几乎连跪带爬的冲进皇宫,冲进寝宫,给自己加了几乎三倍的守卫,紧张和害怕的情绪才稍微平复。
他望着门外数不清的护卫人影,皱着眉思考着。
自己堂堂九五之尊,为何会被一个将军吓破胆,实在可笑。
他端起手上的茶杯,痛饮下去,想着,虞清宴,不论你是否叛国,你都必死无疑。
当天上午,虞清宴的通缉令就贴满了京城大街小巷,大理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搜集齐了虞清宴的种种罪证,仿佛一夜之间,虞清宴就从一个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真是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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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鸿光被皇上特许住进了距离皇宫不远的温泉山庄养病。
在南华国的医师救治下,他终于在三天后苏醒。
“主公,主公,你醒了!”
“虞瑶……去哪了?”姬鸿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猎物,那匹不但性子刚烈,还会咬人的烈马。
“回主公,虞瑶因失血过多被雍国太医院接走治疗了。”
“蠢货!把她接过来!不准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半步!若你们不能把她救回来,你们就给她陪葬!”
姬鸿光愤怒又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他身边所有的手下都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