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巴黎奥运会还有很长的时间,但基地的几位骑手都明显忙碌了起来。奥运马术比赛的参赛资格的获取需要骑手参加国际马术联合会(FEI)阻止的资格赛,也就是积分赛,这是获得奥运会入场券的核心途径。
所有想要参加奥运会马术比赛(包括盛装舞步,场地障碍赛,三项赛)的骑手,必须通过参加FEI认证的资格赛积累积分,或者达到最低成绩标准才能获得参赛资格。
而这是一个充满了激烈竞争的过程,比如三项赛,全球仅有约65个名额,但去竞争这个位置的却有数千名优秀的骑手。
中国马术队的选拔机制则更为严格,只有按几分或者罚分排名前四的骑手才能获得资格,并且会有动态调整。
然而目前马术队还处于起步阶段,他们几个主力骑手身上每个人都背了很重的任务。除了平时每日的训练,还需要时不时的去境外参加FEI认证的赛事,以确保成绩的有效性。
更加重要的是,马术项目是按人马的固定组合来算的。意思就是个人骑手需以同一人马组合在资格赛中争取最佳名次积分,最终按积分总和排名。
由此也可以看到马术队的成本开支远高于别的项目,因此自从有了赞助商,林沐言发现孙教练脸上的笑容都比以前多了。
现在马术队的三个主力选手中,面前只有盛文骏的积分最高,现在的他的积分赛只剩下三项赛的还未完成了。以前马术队也只有过盛装舞步与场地障碍赛有过参赛,这是第一次尚有余力可以冲击三项赛。
在舆论上,岱钦因为其蒙族出身,被啧啧称赞的天赋,还有完美野性的长相为人津津乐道。而盛文骏则是另一个形象,从小的马术神童,十几岁就开始征战国际马术赛场,家底深厚,气质矜贵。
这一次,谁能更早锁定资格赛名额成了最近的热议话题。岱钦与盛文骏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现,但私下都在暗暗较劲。
岱钦面上不说,但私下明显的将训练量加了许多。林沐言每次看到他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去训练场的路上,甚至两人说话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许多。
可从孙教练的反应来看,似乎增加的训练并没有带来相应应有的训练成果。天气渐渐变冷了,呵气时都能看到白雾。
林沐言一向早起,昨夜一场惊梦让她不得安睡。醒来快速敲击的心脏让她有了些不安的感觉,也许最近工作量太大了,还是需要去医院再复查一下,毕竟上次检查的结果似乎不太理想。
走出宿舍,清晨空气里的露气还未散去,细微的水珠贴在人的脸上,像是一层薄绒,微凉湿润带着训练场牧草的味道。
蒙蒙亮的天色之下,远处的训练场上已经有一人一马的身影。林沐言一眼便看出来是岱钦带着乌云,在做舞步的基础训练。
她扯了扯身上的披肩,挡住早上的一丝寒气,朝训练场慢慢走过去。
岱钦显然已经练了很久,他随手脱下身上的马甲扔到训练场边,身上湛蓝色的马术服背后微微浸湿。
乌云又踏错了几步,有些别扭的不是很愿意再前进。岱钦低头呵斥了几句,乌云突然抬头打了一串响鼻,执拗的将头扭转开,并没有服从接着训练的命令。
重新尝试了几次无果,岱钦从马背上跳下来,取下头盔,他黑色微卷的头发从额前耷拉下来,甩落几滴汗水,他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不耐烦。
“岱钦!”
林沐言的脚步一顿,看到宝珠从场边跑了过去,怀里抱着毛巾和水。她是什么时候回基地的?岱钦并未和她说起。
岱钦自然的从宝珠怀里拿过毛巾擦了擦,又喝了一大口水。宝珠眉眼含笑,表情甜蜜,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带着些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林沐言的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浮了上来,心口有些抽痛感,要不今天先去医院看看吧。
背后基地里人声马声也逐渐喧闹起来,整个基地在晨光中苏醒。工作人员开始清扫马厩,给马拌上草料,刷毛,简单的检查身体。
马儿们抖抖耳朵,从睡梦中醒来,安静的接受安排,等待着丰盛早餐的来临。
突然从一间马棚中冲出来一匹枣红色马,工作人员茫然的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刚取下来的眼罩。
那匹马看起来毛色光润体格强壮,只是眼神里透露着恐惧,还有一丝癫狂。它用力摆脱了工作人员的控制,扬起蹄子踹开了马厩的木门。
眼看着它朝训练场的方向急速冲了过来,林沐言不偏不倚的刚好就站在路的中间。听到后面一阵骚乱的时候,她已经回头,却已经有些来不及。
身体的僵直反应让她一时间动弹不得,睁大的眼中映出的便是迎面而来的狂暴的高头大马。
一刹那间,她脑子里好像跑马灯一样的闪过无数情景,有关于自己的,父母的,朋友的,还有,岱钦的。
直到,她的眼睛里真的出现岱钦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纵身跳上马背。枣红马的身上并没有固定好马鞍,他用腿紧紧的夹着马身,抱住马头强行将它的身体控制住。
枣红马仰头嘶鸣,试图将身上的人甩下去。
“给我马绳!”岱钦在马上大声喊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一般,赶忙将马绳扔了过去。
岱钦熟练的控制住马,用马绳将它的脖颈套住。马儿使劲的折腾半天,始终无法挣脱他的控制,逐渐的减弱了力气,慢慢的平静下来。
岱钦用手捂住枣红马的眼睛,俯下身体,在马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马儿身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下来,原地跺了几步便不再动弹了。
这时工作人员才赶忙上前,递过来眼罩蒙上马的眼睛。看不到了以后,马儿顺从的被重新套上鞍具,牵回马棚。
“林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见到林沐言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被吓坏了的样子,工作人员抱歉的同她说,“这是才回来的新马,今天一摘眼罩就有些受惊了!你没事吧?”
林沐言摇了摇头,岱钦将马交给身边工作人员,三步并两步的大步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紧紧的抱住。
他的身上带着汗水的味道,肌肉紧绷着,林沐言在他怀中清晰的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一瞬间她的眼泪突然倾泻而出。
哪怕刚才在马蹄已经在她眼前时,她都没有害怕没有哭。却在岱钦这一个紧紧的拥抱中,她的心如击鼓一般,害怕的感觉像电流穿过身体,让她浑身发软。
“言言!言言!”在她瘫软倒下时,岱钦的脸放大在她面前,他的额头不知道刚才磕到了哪里,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脸侧流下来。这是她从医院醒来时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
林沐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雪白,这个场景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小的时候她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中住上一段时间。
房门虚掩着,她侧头看到门外好像有人,“喂……”嗓子里很干,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门猛地被推开了,岱钦冲了进来,“言言你好点了吗?”
见她似乎说不出话,赶忙从床头倒出一杯温水,还试了试温度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喂了下去。
“我怎么到医院来了?”润了润嗓子,林沐言终于可以说的出话来了。
“你刚才晕倒了,我把你送到医院。”岱钦有些欲言又止。
“是我的心脏又出了问题吗?”她的表情很淡定。
“你……之前动过手术?医生这里可以查到你之前的手术记录。”
“嗯。”
“是在那一年?”岱钦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沐言原本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是,当时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有些害怕,才跑去草原散心。”
“所以你当时不是故意扔下我?”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期盼。
。。。。。林沐言没有回答。
“医生说,”岱钦没有再继续追问,“需要让你的父母来沟通一下病情。”
林沐言点点头,医院不会对直系亲属以外的人透露病情,“我爸妈去支教了,我直接去找医生说。”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熟得很了!”她的急切拒绝让岱钦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第二天,林沐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医生给她的复查报告。医生说的话在她心中反复回响。
“二尖瓣修复遗留轻微反流,这个情况在之前做过的手术案例里也并不少见。现在还没到必须进行二次手术治疗的时候,但是,”医生严肃警告道,“林小姐,你一定要避免剧烈情绪波动。切记不要随意停药。”
岱钦在走廊尽头等着她,她想了想,将病历报告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那一小瓶白色药丸,外面的标签上标着一排英文字母Cardiovascular,被她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
“医生说了什么?”见她走出来,岱钦迎上去关切的问道。
“没事儿,就是被吓到了加上最近没有睡好。”林沐言轻描淡写的带过,“走吧。你不是还得回去训练?”
岱钦的手碰到她外套的口袋,手指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