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唐舒砚开始了和妹妹结伴同行的日子,她们同时出门同时回家,连周末的舞蹈课也一样。
每晚十点,父亲去校门口接她们回家,即便他上晚班也不例外,接她们回家后,他再驱车前往医院上班。
父亲在家的时候,唐舒砚住客卧,如果父亲上晚班,她就摊开折叠床睡在大门口。
臭鞋子味道好过整夜提心吊胆,至少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妹妹的数学比较差,唐舒砚每天吃过晚饭后给妹妹补习四十分钟数学。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间,五个月过去了,又是一年高考时。
六月六日,弟弟出生了,小名六六,大名还没定下来,听妹妹说,父亲想取名唐舒研,李洛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痛骂不已,说他欺人太甚。
过了几天,端午节前一晚,父亲约唐舒砚到南湖公园休闲亭谈心,以前他们唯一聊天的主题是果果,现如今,增加了一个主题,六六。
父亲说六六长得很像唐舒砚,跟她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她并不相信父亲的话,在她看来,刚出生的宝宝全是一个样,皱巴巴的小猴子。
刚聊了不到十分钟,唐舒砚看到宋轶群向他们走过来,父亲站了起来,唐舒砚也跟着站了起来。
父亲与宋轶群打了招呼过后,他主动走到三十米之外的跑道上,望着湖面发呆,不时转头朝唐舒砚、宋轶群两人看看,接着又转头看着湖面出神。
唐舒砚一直望着父亲的侧影,她没有看出父亲最近有多么开心,他应该开心才对,心心念念苦苦期盼的儿子,四十三岁才盼到的儿子,他为何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宋轶群苦笑着说:“以前我还不相信,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儿子是讨债索命鬼,现在我信了。”
“诚……他不是。”唐舒砚生气地说。
“那小子对你自然不同。”宋轶群坐在长椅上,然后推了一沓资料过来,他说:“我想尽了办法,可是没有找到证据能够证明钟健龙恋/童,唯一可能沾边的证据,他跟现任妻子相识时,她刚满十四岁,她是他儿子的同学,初二家长会时,她作为工作人员接待他。三年后,他们在医院偶遇,他开始疯狂地追求她,那时候她还没有满十八岁。他们谈了四年多的地下恋,女方大专毕业后,钟健龙就跟前任妻子离婚娶了她,还动用关系帮她解决了工作。”
“地下恋?”唐舒砚讽刺地笑了,她无法接受宋轶群的轻描淡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十七岁的女生,说得好听点是疯狂地追求,实际上就是威逼利诱。
唐舒砚把资料推了回去,一个字也没看,她站起身说:“谢谢宋院长告诉我这些,可我已经不关心他究竟怎么样了,尤其明知他是个败类,还只能任由他在医院为所欲为,我……”
“你别急,听我说完。”宋轶群本要伸手拉住唐舒砚,忽然想起什么,烫手一般退了回去,他还回头往唐绍光那边看了一眼,幸好唐绍光此刻没有回头。
宋轶群接着说:“他和他妻子已经被医院开除了,没有公开以恋/童的名义,而是以他们夫妻关系严重影响正常工作开除。我知道你们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可是我已经尽力了,虽说都是医疗系统,但医科大学和人民医院属于两个不同的体系。”
“我们?”
宋轶群叹息一声说:“明诚那小子自从元旦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好像下定决心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他不肯接收我一分钱,他妈妈每星期去学校看他,好说歹说才把他爷爷送他的房子的租金卡塞给他了,他每周六回来看爷爷一次,我们没有跟他爷爷说这个事,怕老爷子承受不住。”
唐舒砚惊诧不已地盯着宋轶群,她说:“元旦过后,我也没有见过他。”
“我猜到了,明诚误会我,他以为我会千方百计地伤害你。只是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唐绍光能得到你的原谅,而我努力做一个好爸爸,得到却是儿子的误解和仇恨。我是个失败的爸爸,对吧?”
“我爸从来没说过他要做一个好爸爸,我也从没有期待他做我的好爸爸,只要他能让果果过得安心、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他做好父亲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开心一点,我会更加高兴。”
宋轶群盯着唐舒砚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那小子的眼光不错。”
唐舒砚脸微微一红,没有答话。
宋轶群从资料中间拿出两张小卡片递过来,他说:“这是望月楼的两张入场券,明天你邀请明诚去看龙舟比赛吧。过完端午,他就要离开,他的翅膀硬了,要远走高飞了,我和他妈妈拴不住他,你也许可以。”
唐舒砚没有接入场券,她坚定地说:“不会,他说过,他的心永远在这儿,这儿有家人。”
“什么时候说的?”
“一年前吧。”
宋轶群追问:“保送庆功宴之前还是之后呢?”
唐舒砚不假思索地回答:“庆功宴之后。”
宋轶群笑了,他再次把望月楼的入场券递过来,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的关系才是我们父子之间最大的隔阂,如果他知道我全然接受并支持你们交往,他一定不会与我断绝关系,他还可能会与我结成同盟。”
唐舒砚羞红了脸,低着头轻声拒绝:“我……我不想早恋。”
“你移情别恋了?是谁?秦文泽?他哪一点比得上明诚?明诚为了你跟老子打架。”
宋轶群说话并不快,表情也不凶狠,他甚至还带着笑,可唐舒砚还是被他吓了一跳。他有能力搞掉另一个体系的钟健龙,对付秦文泽父子更是轻而易举了。
“没有,您误会了。我过去、现在、未来只喜欢诚……他一个人,只是我还太小,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们早恋。”
唐舒砚的手掌放在胸口,似乎在向宋轶群保证她所言非虚。
“我明白,你妈妈管得严,我也没让你们早恋,只是去看一场划龙舟比赛而已。你也不希望他带着满腔的怨恨和遗憾离开这儿吧?”
“我会去找他解释,也可以约他看划龙舟比赛,可是我不能收您给的入场券,我不能替他做任何决定,更不能让他觉得我被您收买,无论何时何事,我都站他那边。我会告诉他,您设法弄清楚并处理了钟健龙,其他的我全当没听过。”
宋轶群收回入场券,笑着说:“论对付我儿子,你比我聪明得多,也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怪不得他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也行,按你的方式处理,我只想我的儿子在离开之前回家一趟,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能办到。”
“您说笑了,我不会对付他,更不可能伙同其他人对付他。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回家,即使我知道这是您的心愿,但我不会向他提这个要求。我会向他表明,我为误会您而抱歉,也为您的努力而感激,希望他能够向您传达我的歉意和谢意。”
宋轶群问:“有什么区别?归根到底你还是在帮我啊。”
“当初我传递给他的误会,如今自然也该让他感受到我的歉意和谢意,至于其他决定,那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不该我来插手干涉。”
“你真像唐绍光,冷冰冰的像台机器,难道你不想得到我的肯定和支持吗?”
“当然想啊,但是尊重他比得到您的认可更重要。”
宋轶群皱着眉头看着唐舒砚,过了一会儿说:“即使你不看我的情面,也要想想他爷爷,老爷子已经七十多了,心脏又不好,现在他犟着不认我,如果被老爷子知道了,气出个好歹来,他不会后悔吗?”
唐舒砚知道宋书记在宋明诚心中的份量,她不愿去想象这种可能,因此无法再狠心拒绝宋轶群的提议。
“我会尽力而为,我不能保证结果,我甚至担心会起反作用。”
“不会,我相信,只要你真心实意,你一定有办法劝他回来,而他也一定会听你的。”
“您放心,我绝不希望他为了我与家人对抗,那不是我想要的浪漫和真情。”
“好,我等着他回家。”宋轶群一边笑着说一边把资料收回文件包里,然后起身向唐绍光走去。
两个男人在前面说说笑笑,唐舒砚跟在后面,落后约十米,唐绍光不时回头看看女儿跟上来没有。
三人分别的时候,宋轶群本已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退回来说:“俏俏,秦文泽那小子不安好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以后离他远点。”
宋轶群没等唐舒砚回答,转身走了,似乎他这句话只是一个通知或者警告,无需得到她的认同。
唐舒砚父女回北区的路上,父亲一句话也没有问,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宋院长在凉亭里说了什么,也不在意宋院长最后的那句警告。
临别前,唐舒砚脑袋发昏问了一句:“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弟弟?”
父亲愣了一下,微笑着说:“过一阵子吧,家里全都乱糟糟的,你李阿姨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有些产后抑郁。也许真是年纪大了,当初你们姐妹俩出生,我没听到你妈哼哼一声,我们好像轻轻松松把你们养大了。”
唐舒砚心想:“我叫唐舒砚,你还给弟弟取名唐舒研,我怀疑你跟她、跟我、跟妈全都有深仇大恨,如此恶心大家,她心情能好才怪。”
唐舒砚说:“我昨天看到一个编辑的名字,叫唐乐理,音乐的乐,理想的理,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父亲沉下脸问:“你真觉得不错?”
唐舒砚连忙赔笑:“没有,我随便说说而已,没别的意思。”
“俏俏,我后悔了,真的。我现在每天都觉得很累很累,不敢放松不敢生病不敢……可是回不去了,对吧?”
“您还年轻,今年才四十三岁,正值壮年,李阿姨就更年轻了,好像是三十四岁,还没到高龄产妇线呢。”
“我才四十三岁吗?我还以为自己快六十了,过去四年像是几十年一样。”
唐舒砚不知如何回应父亲的感慨,她默默注视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心中一阵发酸。
父亲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好了,回去吧,别把我今晚的话记在心里,我不过是忙疯了发发牢骚而已。”
“爸,晚安,端午安康!”
“你也一样。俏俏,别跟你妈顶嘴,她挺不容易的,操心的人脾气好不了,万事不管的人才能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