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有 有

    角落里,一直默默无言的术王握拳遮了遮唇。

    殿上百官面色各异,有大惊失色者直呛了气,强忍着咳嗽。

    这话说得有意思,得人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了什么政绩,叫人站队呢?而事情倒还真有那么点往那发展的意头,这比试的二位公子身份特殊。

    长孙一家有意成王,而长孙旷归身为羽林将军,是为天子亲卫,与成王走的近,皇上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成王的外祖还是当今宰相,权倾朝野,他身后追随者自然拥护成王。

    所以殿上一小半的臣子暗地已经唯肖怀则马首是瞻了。

    至于江国公,他是皇帝故友,尚未与皇子过从甚密。但今天一遭,怕是和成王有了嫌隙。

    若立太子,朝上就这么两拨,但皇上宠爱景贵妃和平王,还是有不少人在观望的。

    这明晃晃的让人在长孙毅和江入年里选,且不说肯定得罪长孙和江盖,最主要的,是这背后,成王的幕僚若不小心在圣上面前露出尾巴,天子喜怒难测,谁也承担不起。

    一时沉默,皇帝道:“这类风雅之事,众卿为何如此惊慌?”

    他看向的是肖怀则。

    “陛下,柏韫年幼不懂事,不晓得这襄盛大会没有如此先例,不是故意的,请陛下宽宥。”

    紧张到弦断的气氛被柏德泉沉沉的语气按了下来,其他人心头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柏德泉起身站在柏韫身前,“是臣教导无方,柏家一直忠君为国,还请陛下宽宥。”

    皇上不说话。

    “柏尚书说的在理,长孙将军,你弟弟醉了,让他下去吧。”

    天子近处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开了口,打发了这场闹剧,是宰相吴千帆。

    夜色清清,今日月亮像玉盘。

    皇宫外围栏杆处偏僻,静谧无人,柏韫借着更衣的由头出来透气,手心冒了许多汗。

    还好赌对了,柏德泉即使自私冷血,也不会看着柏府得罪整个朝堂,有齐荣霜在,他纵使不愿,也不得不出面把自己摘出去。柏韫觉得自己正在慢慢看清柏德泉,可有时候,又觉得没看清。

    看着天幕明月,柏韫靠着栏杆不动:爹娘,女儿现在很好,你们在天上一定也好好的……放心。

    无风,空气像被滞住,天空低垂宽亮。柏韫看了一会,转过身打算回到背后喧嚣的宴会上,一根箭朝自己肩膀穿来!不过绵软无力,尚有距离可以躲避,她侧身躲过,箭“当啷”一声掉到不远处的地上。

    虽只是吓唬之举,但这是皇宫大内。柏韫紧了紧手心,循着箭的方向排查,远远看到高处角楼有一人影窜过,身形有些眼熟,柏韫走过去捡起箭——羽林军的标识。

    长孙毅,真是龌龊至极。

    “姑娘没事吧?”栏杆旁出来一人。

    神不知鬼不觉的,柏韫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回过头更是诧异:

    背后人面容清晰,眼尾一挑。

    “术王殿下?殿下安好。”

    柏韫已经不像第一次在仁墨见肖立玄那样失魂落魄,眼下她已经可以告诉自己:这是两个人,不对,梦里的也许不是人。

    眼前这个,是一个她并不熟悉的王爷,和自己也不是相识九年,也没有和爹娘絮叨过,那是以前的事了。

    柏韫规规矩矩道:“让殿下见笑了。”

    看他摊手,柏韫双手把箭奉过去。术王单手晃箭盯了会,箭矢印反月光照上那双丹凤眼,铮铮待发,倒还有点正经的感觉。

    他不发话,柏韫打算告辞了。

    “长孙毅。”

    “是否要本王告知长孙将军,他治弟严明,定为姑娘讨回公道。”

    柏韫:“不必了,今晚本就事多纷杂,息事宁人就好。”

    他哥能怎么罚他?下次别让我逮到他!

    肖立玄:“那好吧。”

    术王散漫的转身,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这个给姑娘吧。”

    她从他手中接过——是一包藕饼。

    “鼎食阁今天新上的,送到本王府内太多,扔了可惜。”

    精致的油纸上印着藕片图样,到手上还温热着,应该是外酥里嫩,清甜鲜香的。

    柏韫想起爹娘给自己拆藕饼的样子,抬头盯着肖立玄的眼就有些触动:“谢谢你。”

    回到太师府已经深夜了,齐荣霜知晓柏德泉把钱曼香关起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封锁消息让大夫好好医治,“你妹妹还年幼,可是现在钱氏一见不到她就发病喊叫,如今也只能先把她二人圈起来,你万事不要多想,一切照旧就是。”

    柏韫垂眼道是,回了落荷轩,桂岩才觉得宴上乱糟糟的事情过去了:“真是吓人,还好皇上没有怪罪姑娘。”

    “本来以为这次襄盛大会没人会找我的事,长孙毅和江入年对着干为什么要拉我下水呢?”

    桂岩:“江小公爷是一向得罪了长孙毅,长孙将军骂了很多次才稍稍缓和,江府不是想亲近咱们家吗?可能被长孙毅视为同党了。”

    月亮特别圆,像手边拆开的藕饼,柏韫正打算吃:“长孙毅这么怕他哥?”

    今日宴席上长孙旷归的态度怎么看不出来他治弟严明呢?

    等等——“你说视为同党……要打压我是不是长孙旷归的意思!”

    柏韫突然福至心灵:借着长孙毅的口中说出,事情的确就像是小辈之间的打闹,无关痛痒。可是后来皇上都不高兴了,长孙旷归还无动于衷。

    桂岩一头雾水:“可是姑娘正得圣意,咱们府也没有得罪过别人,干嘛要自找苦吃呢?”

    “不错,打压我会对谁好呢?”柏韫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她和桂岩对上眼神,“……二爷。”

    柏韫笑了,心头觉着好玩。

    虽然她不说,但桂岩心思细,看出来她和二房关系僵硬,柏德泉失去儿子,怎么愿意看侄女蒸蒸日上呢。

    桂岩大着胆子继续说:“打压姑娘或许是为了讨好二爷。”

    长孙旷归是成王的人,所以是成王想要打压她,意图拉拢柏德泉,“哦,看来咱们府是觉得二皇子更适合当皇上了。”

    桂岩抿着唇思考:“若已在同一阵营,何故讨好?”

    柏韫毫不压抑欣赏的目光,把藕饼塞到桂岩嘴中:“是啊,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出来的事。不过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猜猜好玩罢了。”

    ……

    鼎食阁暗阁里。

    一男子捻着袖子挑了挑刚走到身前的雾列,言笑俊美:“雾列真是能干,这回是要报告什么给我们术王殿下啊?”

    他身上蜀锦鹤顶红的料子上沾着苏合香,呛的谷与青咳个没完,“纪知节!咳咳,你到这来还撒这么多香粉做什么?”

    “那你还吃饭做什么?你是饭桶,我是美男,你吃饭我打扮,当然每日都做。”

    一句直接把谷与青噎的说不出话,肖立玄示意雾列不用管他们。

    “主子,事情进展顺利。”

    纪知节把着扇子遮脸笑,话音惊喜挑趣:“是吗?那殿下是不是得好好夸夸我,要不是我的铺子名声响,哪能连绵不断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啊?”

    见肖立玄一同往常的不说话,纪知节扇了扇风撇嘴:真是不解风情,白瞎这副长相。

    “你够了啊纪知节,你断袖你别打我们这些兄弟的主意,我可不想断子绝孙。”

    “嗨,断袖怎么了,换个不断袖的还难和那些夫人小姐话里投机呢。”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谷与青,“本公子要求很高的,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男人就能碰瓷儿。”

    说着眼睛就飘到肖立玄和雾列,最后转向了后者。

    纪知节那双俊俏狐狸眼常年眯弯着,最爱同美人插科打诨。

    啧,肖立玄嘛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太冷不有趣,瞧着雾列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倒是顺眼。

    荣妆脂粉铺,是他在京华的据点,正经生意。

    “哎谷与青,我瞧殿下手上的玉扳指怎么镶东西了?”

    看着保存完好的竹花,肖立玄点点头,一贯冷冽中竟窥见几分柔和。

    纪知节觉得有趣,绕着臂,撑头笑道:“殿下生的这般好,怎到现在都未心仪什么小娘子,莫不是同我同气连枝,同病相怜。”

    “你拉倒吧,谁跟你似的整天想这些叽叽歪歪的。”

    听着两人来回拌嘴,谷与青一直落于下风气得发抖,就要同对面这个狐狸男妖打起来。

    肖立玄看着窗外天朗气清,眼波流转出淡淡亮宜。

    是人看了都觉得他最近心情蛮好。

    “有。”

    吵闹猛然停下,对面二人双双看向自己。肖立玄坦然自若的与二位对视,像在说明天灭谁全家一样。

    一时无人说话,谷与青和纪知节嘴都还张着,惊讶的久久合不上,肖立玄无语哂了一声,觉得眼前这画面太难看,他偏过头。

    两大嘴猴。

    他们三人幼时相识,肖立玄总是高处的那个,也总是独行的那个。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变得更为隐忍,独处时近乎刻薄的苛求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是一个在饱含父母期待和爱的环境下出生的吧,所以也从不曾被上苍垂怜:母亲最爱竹花,自己十八年来苦苦寻觅,却一直都无缘得见。

    直到那晚。

    在许府初见柏韫时,她脱口而出的“必定不会对公子所谋之事有一丝一毫的牵绊”让他觉得幼稚。后来,用术王身份再次见面时,柏韫寥寥几笔,看破世事,是以他才在荷花池旁多问了一句。

    当时少女眼里的情绪怜悯,叫他疑虑读不明。

    说的道理也是他从未听过的,将父母生子之恩撇淡,还劝自己看清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

    这些话称得上离经叛道,但却剥开他尘定已久的心志:我究竟想做什么?我正在做什么?

    毕竟,肖立玄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想法,生命中这许许多多的,究竟是枷锁镣铐还是盔甲铁防。

    他没有答案,“许多事,本王认为,若觉得对,去做,就行了。”

    还是去做。

    人生若无根系,就会飘荡如陌上尘土,只随着风转,此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柏韫的话叫他有幸窥见了这严苛重担下柳暗花明的又一方开阔心地,就连一直无心生蕊的竹花,也顺承天意,化龙形状坚韧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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