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把人给背回来了?”岳力铮声音高了八度,快步走过来帮江在野扶人,“不是说掉坑里的猴哥脑子不太清醒吗?怎么现在人还笑得这么开心?”
“去最近的村庄都得十公里,而且咱们这的医疗条件是整坐山上最好的了。”江在野喘着粗气,心虚地挪开视线,把周南叙往医务室门口的长椅上一放,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休息。
“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岳力铮眼睛亮得跟雷达似的。
“他掉坑里了,我顺手捡了一下。”江在野语气云淡风轻。
“顺手捡猴哥,这剧情我编都不敢这么编。”岳力铮一边蹲下假模假样给周南叙查看伤势,一边八卦开口,“欸,她救了你,且你长得还不赖,要不要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啊?”
“你闭嘴。”江在野和周南叙异口同声。
岳力铮:“哎哟,默契得很啊!”
江在野没理她,转身走进医务室,脚步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
岳力铮啧啧两声,压低声音对周南叙说:“我跟你讲,她性格别扭得很,要是……”
“你去休息吧。”江在野拿着冰块出来打断了岳力铮继续施展口才。
岳力铮接过冰块往周南叙脚踝上敷,冰凉的触感让他嘶了一声。
“还是你去休息吧,你胃痛还没好呢,我明天就找人把他送下山,他这伤等一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儿吧?”岳力铮抬头瞥见江在野站在医务室门口,双手抱臂盯着墙上的人体骨骼结构图。
“没事,先给他拍个X光看看,你一会把他搬进去。”
江在野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向二楼,脚步轻快得仿佛刚才那场一言不合就背人回山的壮举从来没发生过。
岳力铮看着她的背影,小声感叹:“她今天真怪。”
然后转头看向周南叙:“你为啥会来这啊?”
周南叙看着那扇半掩的医务室门,唇角动了动,却没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冰敷得泛红的脚踝。
“不会是偷猎的吧?”岳力铮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南叙轻笑了一下:“不是,我是志愿者。”
“志愿者?”岳力铮睁大眼,“你刚说你叫啥名?”
“周南叙。”
“我靠!”岳力铮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不是说你下个月才来吗?”
“谁说的?”周南叙微微挑眉。
“和我们交接的人啊!他还说什么科技大佬忙着手刃奸逆,得等下个月才有空,我们还准备买条横幅迎接你呢!”岳力铮语速飞快,“结果你猴哥直接穿越提前空降了?”
周南叙耸了耸肩:“没人通知我,我以为是之前定的时间呢。”
“等等,我得确认一下。”岳力铮像忽然想起什么,拔腿就跑,蹭蹭几步冲上楼。
一楼只剩下周南叙和房间里旧风扇呼啦啦的转动声。
片刻后,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连串门被推开的声音、对话声,还有岳力铮的惊呼声。
不到十分钟,基地里像炸了锅似的,周南叙面前接连出现几张陌生又好奇的面孔。
“您怎么现在就来了,是我们交接有问题,我们向您道歉。”
“哎哟,真的是您,辛苦了,有失远迎啊。”
“哥,你真帅!和视频里比一点都没拉垮!”
“你那次直播还说要亲自调研生态模型,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
一时间,除了江在野和林望川,整个基地的工作人员都冒了出来,像围观新来的国宝。
有人递水果,有人掏手机,甚至还有人递来一本厚厚的生态学年鉴求签名。
周南叙笑着一一应付,眼神却不自觉往楼上瞟,那里安静得出奇,像隔了一层玻璃,把楼下的热闹都挡在了外面。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心跳却有些莫名地快了半拍。
基地的负责人、年龄最大的齐远教授按住正要起身的周南叙:“辛苦了周总,你提前上山,早说我就派人接你了!”
其实齐远并不想这么个公子爷到山里来,只是这位是投资商,又是山海大学的校友,没办法拒绝。
“落地即落坑,体验很完美。”周南叙调侃。
众人面面相觑。
“哦他不小心掉大坑里了,七号坑。”岳力铮说着,语气却渐渐弱了下来。
“七号坑……”齐远皱了皱眉,“不是上个月才刚围好的吗?上周老李还说要加警示牌。”
“加了啊。”岳力铮咽了口口水,“就……可能昨天下雨,被泥水糊住了点。”
“那里也没路啊,谁会走那去?”另一名男子疑惑,“之前不是有头麂子和野猪摔进去咱们才去那的吗?”
“对啊,我昨天还和小姚商量着要申请提前把那里填平,防止再有啥掉进去。”有人插嘴。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岳力铮身上。
岳力铮果断举手投降:“我错了!我巡查没发现!我写两千字检讨书!”
“不怪你。”齐远拍了拍她肩膀,又转头看向周南叙,“你伤没事吧?小江只说了她在坑里发现了人,没汇报你的情况。”
“无大碍。”周南叙笑着回答,“江在野技术过硬,其实我能走着回来的。”
话音刚落,空气像是静了一拍。
大家的表情在“她居然真的能把你背回来”与“这居然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凶神恶煞六亲不认孤傲无礼的总裁”之间来回横跳。
岳力铮迅速打岔:“来来来,大家先去厨房吃西瓜啊,下午刚送来的新鲜货,冰镇过的!”
话音未落,江在野拎着两个饭盒,表情平静地走下楼梯,身上外套换成了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扎了起来,整个人冷静得像一块天然石碑。
“怎么都在这?”她扫了一眼人群,“明天是不是有两个点要去设水质采样器?”
齐远转身看她,目光慈祥:“小江啊,不是准了你三个月假期嘛 ,你就回去好好养病,山里的事不用担心,等胃好了再回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江在野神情未变,仿佛这句话早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的,教授。”
“你也别一个人走,明天正好小林有别的任务,就你送周总下山吧,公路口会有人来接你们。”他顿了顿,又看向周南叙,语气半是叮嘱,“周总这脚伤,也不能再折腾了。”
“明白。”周南叙点头应下,“我听您安排。”
江在野闻言,眉心轻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齐远最后做了总结性发言:“那大家要忙的都去忙吧,周总就交给小江了。”
说罢便转身上了楼,其余人见风转舵,纷纷起身退散。
岳力铮走得慢,还回头冲周南叙做了个“好好表现”的鬼脸,被江在野眼神一扫,立马缩着脖子溜了。
院子瞬间安静下来,门口只剩周南叙和江在野。
江在野站在原地,没看他:“跟我来,检查一下你脚的压痛点。”
“不是说好了明天下山检查吗?”周南叙眨巴着眼。
“那是确认过今晚不恶化的前提下。”她看向周南叙,终于与他四目相对,“你要是撑不到明天,我还得深夜再背一遍。”
周南叙眼里露出一抹笑意:“放心,我能自己走。”
江在野看着他,淡淡道:“那你自己走进来。”
周南叙听到这句话,抿唇一笑,撑着椅背站了起来,他的脚踝还隐隐作痛,一步一步慢慢挪进医务室,走得小心翼翼,却不含糊,仿佛每走一步都在证明“我不需要被你背第二次”。
江在野没有扶他,只在前头推开门,饭盒搁在旁边,打开灯,室内一片清亮。
“裤腿卷起来。”她在检查床边坐下,声音干净利落。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要不要打麻药。”周南叙坐到她对面,忍着疼把裤腿卷上,露出发红的肿处。
“你疼点也不至于死。”
“……你这医生当得挺冷酷。”他低头笑了一声。
江在野没回话,只低头仔细按压他脚踝的几个部位,一边观察一边问:“这里疼吗?”
“嗯,有点。”
“这里?”
“嘶……”周南叙倒吸一口凉气,额角都渗出细汗。
她手指一顿,神色凝重了一分,又换了个角度,“这块淤青有点深,不过肿得没那么严重,骨头应该没裂,但得拍片确认。”
她说着话,语速平稳,神情专注,动作娴熟得像个习惯在山里独自应对伤患的老医生。
“你怎么……会想来这里呢?”周南叙忽然问。
江在野愣了一下,低头摆弄一台小型X光机,没答。
屋里一时间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声。
良久,她淡淡道:“如果你是想通过受伤在这儿刷存在感,那不如老老实实回城市里继续当你的大老板。”
“我不是来刷存在感的。”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这句话落下后,医务室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在野指尖贴着他脚踝的皮肤,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别看我,专心点,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先拍一下你有可能骨折的地方,看能不能让你自己走下山,具体的还得明天去医院看。”
语气依旧淡得像山里的风,吹过就走,不留痕迹。
“好,谢谢你。”周南叙声音低下来。
她终于抬起头来,眉心微蹙,像是要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闭上。
手在开关上停了几秒,然后慢慢摁下去,仪器启动的声音盖住了沉默。
“你毕业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周南叙顿了顿,俯首盯住江在野的眼睛,嗓音压得更低,“能不能跟我说说。”
她没回头,只淡淡道:“我才认识你几个小时,你有必要这么冒昧吗?”
“可我想知道。”
她忽地转身,眼神冰冷:“周南叙,我不是你感兴趣的新玩具,你现在脚扭了,坐在我面前,等你伤好了,你还是会回到你那个写字楼,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周总。”
“你不属于这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