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林幺幺就踏上了返回县主的路。
临走前,她一遍遍叮嘱林赫要照顾好妹妹。林赫抿着唇,重重点头,眼圈红红的,却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等回到府里,天色已经大亮。府里的气氛似乎比她离开时要松快了不少。仆人们走路都带着风,脸上隐约有喜色。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小院,换了衣服,正准备去看世子喝药如何,却被管事拦住了。
“世子在演武场,您直接过去吧。”
演武场?林幺幺心头一跳,世子那身子骨……去演武场做什么?
她怀着满腹的疑虑,快步穿过花园,走向府邸深处的演武场。
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林幺幺脚步一顿,悄悄从一株大树后探出头去。
只见宽阔的场地上,赵世子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只看他手腕翻转,剑光如练,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勃发之气。
汗水浸湿了他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不失力量的背部线条。
几缕湿发粘在他的额角,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病气和倦懒的桃花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充满专注。
这哪里还是那个走几步路都要喘的病秧子?林幺幺看得有些呆,她从未见过这般卖力的赵世子。
张扬,凌厉,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嗯…还别说,有点小帅。
就在这时,赵世子收了剑势,长剑拄地,胸口微微起伏,重重地喘了口气,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林幺幺藏身的方向。
“出来。”他的声音因为运动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林幺幺心头一紧,知道躲不过去了。她从树后走出来,敛眉垂首,恭敬地行礼:“民女林幺幺,见过世子。”
赵世子看着她,眼中的锐利渐渐褪去,一丝意味不明之色掠过。
他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下颌的汗珠,缓步朝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夹杂着汗水与阳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让林幺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视线从脆弱的脖颈下看到浅色的血管。
“回来了?”
“是。”
林幺幺心底悄悄腹诽,原来古代人也喜欢废话文学。
“家里事办妥了?”
“是,托世子的福。”林幺幺低着头,声音平稳。
赵世子的目光在她莹白圆润的耳垂上停留了片刻,那句恭敬又疏离的“托世子的福”,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口。
他“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转身走向一旁的石凳。
“既然回来了,就去准备膳食吧。”
“是。”林幺幺应声,如蒙大赦,转身快步离去,背影甚至有几分仓促。
看着她消失在月亮门后,赵世子才收回目光,拿起石桌上的汗巾,慢慢擦拭着脖颈间的汗水。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病了太久,久到几乎忘了健康是什么滋味。更忘了,当一个人有了力量,便会滋生出以前不敢有的、不该有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县主府仿佛也随着世子身体的好转,从沉沉的暮气中苏醒过来。
赵世子不再整日困于书房病榻,他每日清晨都会在演武场练剑半个时辰,风雨无阻。
他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身形依旧清瘦,却添了少年人应有的挺拔与坚韧。
柳氏县主是最高兴的人,她每日看着儿子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这才是她柳如暇的儿子,本该这么优秀,而不是之前那样颓然衰败。
想到这里,柳氏县主原本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幕后凶手还没有完全揪出来,这事不能简单算了,想让她柳如暇哑巴吃黄连,做梦!
这一日,柳氏县主又唤来孙嬷嬷,两人窃窃私语,交流着宴会之上消息。
原本那天在静心堂,林幺幺说的也有理,只是现在不在京城,京中的势力肯定不如从前,收集信息起来更加麻烦。
“亟儿。”暖洋洋的午后,柳氏县主看着在窗边看书的儿子,柔声开口,“你在府里闷了这么久,身子也大好了,不如出去走走?”
赵世子翻过一页书,眼皮都未抬一下:“母亲,外面有什么好走的。”
“你不出去怎么知道呢?”柳氏县主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热情。“城郊的庄子报了上来,说后山的枫叶都红了,景致好得很。我们去住两天,散散心,好吗?”
看着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睛,赵世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沉吟片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外廊下侍立的那个纤细身影。
“也好。”他合上书,“那就让林幺幺也跟着,这段时候辛苦她了。”
柳氏县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都听你的。”
林幺幺听到传唤,走进屋内,垂首听令。当听到自己也要跟着去庄子时,她心里微微一动。
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是在村里,就是在县主府里小心翼翼,从未有机会看看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能出去放放风,总归是件好事。
“是,世子。”她应答得干脆利落。
前往城郊庄子的马车宽敞舒适。柳氏县主拉着儿子絮絮叨叨,从他幼时的趣事说到将来的打算,言语间充满了母亲的慈爱与骄傲。
赵世子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两句,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
林幺幺安静地坐在车厢一角的矮凳上,像一尊没有情绪的木雕,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将所有心思都隔绝在外。
她能感受到那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探究。她只能装作不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林幺幺身子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车壁。
“你要掉下去了。”赵世子冷不丁地开口。
林幺幺一愣。柳县主也停了话头,看向她。
赵世子面不改色地指了指自己旁边空缺的位置:“坐这儿,稳当。”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柳氏县主的目光在儿子和林幺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或许,儿子只是觉得那个位置太颠簸,有失体面。
林幺幺却觉得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让她浑身不自在。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挪了过去,在离他半尺远的地方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一股淡淡的草药混合着墨香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是世子身上的味道,清冽带着苦意,有点像大雨滂沱过后的竹叶香。
庄子依山傍水,风景果然如画,红枫似火,层林尽染。
可迎接他们一行的管事,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反而愁云惨淡。
“县主,世子,”管事躬着身,一脸为难,“本不该在这时候扰了您的雅兴,只是……只是庄子里的佃户们,快要闹翻天了。”
柳氏县主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回县主,今年秋收,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啊!”管事的声音都带了哭腔,“眼看就要交租了,他们……他们……”
正说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农人就涌了过来,看见柳氏县主和赵世子,扑通一声跪倒了一片。
“求县主开恩!求世子做主啊!”
“不是我们不肯交租,是老天爷不赏饭吃!那谷子长得好好的,抽穗的时候却全是瘪的,一粒米都打不出来啊!”
“是啊是啊,我们这几百亩地,全都一个样!这可怎么活啊!”
哭喊声、哀求声混作一团。柳氏县主被这阵仗弄得心烦意乱,她本是来赏景散心的,却撞上这等糟心事。
赵世子的神色却很平静,他扶起为首的一位老农,沉声问:“所有田地都是如此?可曾找人看过是什么问题?”
“都一样!全完了!”老农涕泪横流,“也请了些附近村里有经验的老农来看,都说没见过这种怪事,像是中了什么邪祟!”
邪祟?林幺幺站在人群外围,听到“颗粒无收”四个字时,心里突的一下跳了起来。
身为现代的农业专家,这几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敏感词。她不动声色地挤上前,目光扫过那些农人焦黄的面色和绝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冰冷的机械音。
【叮——】
【支线任务已触发:颗粒无收的土地。】
【任务内容:查明庄子作物颗粒无收的根本原因。】
【任务奖励:高产优良稻种x10袋,抗旱耐寒麦种x10袋,顶级云雾茶树苗x5株。】
奖励…竟如此丰厚!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对她贫瘠的家而言,不啻于救命的甘霖!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老丈。”,林幺幺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在一片嘈杂中异常清晰。
“你说谷子抽穗时是空的,那在抽穗之前,叶子和根茎可有什么异常?”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这个突然说话的女子。
被问话的老农也愣住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那倒没有,长势好得很,绿油油的一片,谁都说今年肯定大丰收……”
“那田里的水呢?”林幺幺又问,问题一个接一个,又快又准,“灌溉的水源是哪里?最近可有下过什么颜色奇怪的雨?田边有没有长出什么不认识的野草?”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所有人都懵了。
这些问题太细了,太……专业了,根本不像一个民女能问出来的。
赵世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林幺幺,她站在那里,身形单薄,神情却异常专注,笼罩着一层他从未见过的光。
林幺幺却顾不上了,她脑中飞速运转,将各种可能性一一过筛。
病害?虫害?还是……土壤本身出了问题?她转向赵世子,福了福身,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世子,民女想去地里看一看。”
赵世子凝视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平日的恭顺,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探究真相的渴望。
他几乎没有犹豫。“好。”
他转头对柳氏县主说:“母亲,您先去院里歇息,这里吵闹。我陪她去看看。”
说完,他便率先迈开步子,朝着田埂的方向走去。林幺幺立刻跟上,将身后那些惊异、不解的目光,全都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