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晚上九点的足球场,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游荡在四周,还都是成双入对的。
温静绕到足球场边缘,那里有个很窄的小树林,穿过去就能走到围栏边。
这个小树林里草木稀疏,又经常被拿外卖的学生踩踏,几乎成了一块干巴土地,从外面看里面根本就一览无遗。
但到了晚上,借助夜色的掩饰,躲在最里面的几颗树下还真不容易被发现,因而温静走到围栏边听到几声不堪入目的声音时瞳孔发生了地震。
她扭过头去,在透进来的微弱路灯照耀下,看到了正咬嘴巴的两个人。
幸好,他们衣服还在。
只是,男方的手一直不安分地在女方身上游走。
“……”
她就知道,男人是抵抗不住欲望的,早恋的男人更是。
连在学校都忍不住这样,私底下更不用提。
温静厌恶地移开了视线,朝围栏外头站着的外卖小哥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尾号。
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温静不算小声地道了声谢,听到不远处传来女生羞臊的声音:“有人。”
“没事,不用管她。”
温静脸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动静很大地走了出去,恨不得把地皮都踩踏。
走出去,她仍然感到不爽,大声喊了一句:“于主任好!”
成功听到小树林里传来几声惊恐的声音,温静解气了,转身就跑。
拎着东西走到教室,温静站在后门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才踏了进去。
“留疤就留疤了,怕什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就是,我又不靠脸吃饭!”
“我爱咋弄咋弄,再说了,我什么发型不帅?”
陈松彦一句比一句气人的话窜进温静的耳朵,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挤在后排和陈松彦聊天的人散了开,各回各座。
温静面无表情走到了座位旁边,脚用力一勾椅子,重重坐了下去,同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磕碰出不小的动静。
陈松彦抬眼看她,带着刚才和别人聊天时完全不同的小心翼翼:“你怎么了?”
温静转了过来,看了看他脸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创可贴,以及某些没能遮挡住的青紫淤伤,感觉又想晕倒了。
天知道她一进门看到这幅场景时内心的崩溃。
说是天塌了都不为过。
从小到大,她看上的帅哥,从来没有哪个出现过这样的意外。
她才刚刚对陈松彦产生极大的兴趣。
结果这个人,过了个年回来,头剃成参差不齐的寸头了不说,脸还摔伤了,身上那件衣服,也相当一言难尽。
那件黑色外套上到底是什么狗屎一样的骷髅头?
陈松彦是不是让人夺舍了?
他刚刚说的那更是什么暴殄天物的狗屁言论?
“今天涂过药了吗?”她声音冷冷的。
陈松彦一怔,觉得她似乎是在关心自己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关心。
“早上涂过。”
早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温静冷笑,抬手掏出了外卖袋里的药膏。
“我给你涂。”她举起手中的药膏。
开学第一晚,没有老师守着,倒方便了她们赶作业。
但温静今晚实在没有心情赶作业,挨批都比看到陈松彦这个样子好过。
“怎,怎么涂?你哪来的药?”陈松彦盯着她,脸色不太自然。
“你不用管,只需要知道这个药膏很管用就行。”
她今晚讲话没什么笑容,陈松彦感觉心里怪怪的,抬手拒绝:“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有药,放寝室里了,可以回去涂。”
温静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怎么了,是怕我这药给你涂毁容了吗?”
“你不是应该不在乎这张脸吗?反正你又不靠脸吃饭。”
冷不丁听见她冒出两句嘲讽的话,陈松彦人都傻了。
“你脸上的创可贴是自己撕呢,还是我给你撕呢?”温静突然朝他笑得温和。
陈松彦让她笑得心里发毛,抬手道:“我自己来吧。”
说完对着脸颊上的一个创可贴就是一个大力猛撕,把自己撕得龇牙咧嘴。
“*!”温静打开了他的手:“别动!”
陈松彦当真就不动了,神情陷入迷茫: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脏话?
温静此刻憋着一股无名火,陈松彦刚刚那样,仿佛恨不得把自己脸撕烂。
原来他真的不是吹牛,他真不在乎自己这张脸。
比帅而油腻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那就是帅而乱糟蹋自己的脸。
温静一边帮他撕脸上的创可贴,一边恨铁不成钢得想踹他一脚。
于是陈松彦便见面前的人一边极其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撕创可贴,一边抿紧唇线,呼吸不稳,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他脸上的五个创可贴都撕完,温静终于能完整看到他脸上的伤痕了。
下巴一块,嘴角一块,鼻子上一块,右脸一块,额头上一块,还有几个只淤青没伤疤的,连着留下的创可贴印一起,构成了一副幅惨不忍睹的图画。
她皱起眉,转身拿起药膏,一边涂一边问他:“怎么弄的?”
陈松彦眸光定在她认真的脸上,好半晌没回话。
温静扬起很假的笑容,再问了一遍:“怎么弄的?”
陈松彦这才回神:“前天晚上我家的狗没回家,我出去找,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家狗让其他狗欺负了,他收拾完那些狗,撵着自家狗往回走时踩在碎石上直接掉下了两米高的田埂,那底下有很多废弃酒瓶碎片。
陈松彦觉得自己已经很命大了,这都没事,去小诊所检查,人家还说他这只是看着吓人,其实算轻伤,养一段时间就全好了。
所以他才嬉皮笑脸不当回事。
原来是为了找小狗。
温静还以为是这人太折腾,搞了些不知死活的风险运动才弄成这样的。
她手上的动作放柔了很多,又问:“那头发怎么剃了?”
“头上也有疤,诊所医生顺手就给剃了。”
“……”
怪不得摧残成这样。
“陈松彦。”温静叫他,语气不再那么冷。
“嗯?”陈松彦抬眼看着她。
“你觉得自己长得帅吗?”
陈松彦愣住,略显羞赧地回:“还好。”
温静看他一眼,他躲避了一下视线。
“你知道吗?有人说过,如果你不珍惜上天赐给你的礼物,那么很快就会被收回。”
陈松彦不明白。
“有的人物理好,有的人声音好听,有的人能歌善舞,还有的人……拥有一张好看的脸。”
“拥有任何一样,都是中奖。我们应该珍惜各自的礼物,就比如,我很珍视自己的物理天赋,你也应该珍惜自己的脸。”
灯光下,陈松彦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些,而后,脸突然红了起来,偏过眼不再看温静,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身“嗯”。
温静这才微微满意。
她承认这番话有一定的私心在,也存在不小的漏洞,但只要陈松彦听进去就行。
她实在不愿意再到看到这张脸再遭什么罪了,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好,会不会留疤。
温静现在手里这药膏是林姨之前额头受伤时用的,效果很好,最后一点疤也没有,她原本想找林姨要一点,点开外卖软件发现里面有,就直接下单了。
希望效果真如林姨之前用的那样。
涂抹完毕,温静想给他擦头上的,陈松彦突然捂住了帽子,说他回去自己涂。
温静把药膏递给他:“记得每天擦三次,擦不了的话我给你擦。”
“我,我自己擦吧。”陈松彦接过,跟她道了谢,问她多少钱。
“不用给我钱,这个药膏好用,你用完放班级医药箱里,以后全班都能用。”
“哦。”陈松彦坐正了些。
温静看他习惯性伸手想挠头发,却只摸到了头顶的帽子。
“……”
他这帽子一时半会儿估计摘不下来。
晚课结束,陈松彦回到宿舍,将深压在柜子里,自上学期开学姐姐给他买来就没用过的洗面奶翻出来,重见了天日。
第二日,正式开学日,一大早全校聚集在国旗下,听台上的人滔滔不绝。
陈松彦站在班级队伍末尾,班主任丁婕从他面前经过,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弄得鼻青脸肿的。
“老师,他晚上和狗打架弄的!”周孟在旁边说。
班级里传来一阵笑。
“真的假的?”丁婕吃惊地望着他。
“不是!老师,你别听他瞎说!我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丁婕捂住胸口:“你可吓死我了,老师以为你跟人打架去了。”
他们这头的动静不小,前排几个同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个歪着脖子看。
“什么呀,发生什么了?”站在温静前面的陈蝶问她。
“不清楚。”每回升旗仪式都会有人弄点小动静,温静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单词本。
“哎呀你可真是好学。”陈蝶嘟囔道,忽然指着不远处,“隔壁班那个帅哥换新发型了,好像更帅了!”
温静的头一下扭过去。
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的陈蝶瞬间忘记了看帅哥,整个人瞠目结舌。
升旗仪式结束,陈蝶率先回到了座位,见谭悦和陈松彦陆续回来,刚好就温静不在,心里一喜,朝俩人激动道:“我发现了温静的秘密!”
俩人登时看向她,谭悦问:“什么秘密?”
“她喜欢看帅哥!”
陈松彦:“……”
谭悦也无语:“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不不不!”陈蝶晃动一根手指,“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很正常,但温静就不一样啊!她长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我一直觉得她根本就不会对任何男人感兴趣。”
“刚在升旗台下,咱班后排有动静,我问她咋回事,她眼皮都不抬一下说不知道。结果我说了一句隔壁班帅哥换发型更帅了,她瞬间跟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盯着隔壁那帅哥看了好一会儿!”
“真的假的?”谭悦也感到吃惊了。
“骗你们我是狗!”陈蝶刚说完,温静就从后门走了进来。
见到她们都在看自己,扬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翻出了语文课本。
谭悦突然也觉得违和了起来,对陈蝶小声说:“你看错了吧,可能她是看别人。”
“不可能,她肯定看的那个帅哥!”
而始终没发一言的陈松彦想起温静昨晚的举动,以及她说的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