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没开车。
晚餐结束后,四人自然地又分成了两拨。宋槿禾负责送苏筱回家,而季斯南和陈珩宇似乎还有事要谈,具体内容她不得而知。
苏筱自送上了车,便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眼神盯着宋槿禾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宋槿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在开车的间隙瞥了一眼副驾驶的人。
“你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她问。
“不对劲……”苏筱摇着头喃喃自语,“太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宋槿禾一头雾水。
苏筱转过身质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结婚得太突然怕我说你不讲义气,所以骗我说是假结婚?”
宋槿禾惊得睁大了眼睛,“说什么呢!我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不可能!”苏筱坐正,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你再不说实话我就要生气的模样。
宋槿禾被她的样子逗笑,“真的没有骗你,我们是签了合同,白纸黑字约定好的假夫妻。”语气里满是无奈。
苏筱开始掰着手指细数季斯南在饭桌上的种种表现:“他连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一根根竖起手指,“你刚抬手,纸巾就给你递过来了;茶杯还没见底,水就给你续上了;空调开低了还问你冷不冷......”
说着又转过身面向宋槿禾,“而且你们俩的相处太自然了你知道吗?反正我是不知道假结婚还能做到这个程度的。”
宋槿禾心里一震。说实话,她从没在意过这些细节,他们好像一直这样相处。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苏筱神神秘秘地凑近,“你记不记得你夹那块豆腐的时候手滑了一下?”
宋槿禾点点头。
“季斯南当时正在和陈珩宇说话,眼睛都没往你这看,但他的手却准确地在豆腐掉你裙子上前稳稳接住了!”苏筱激动地说,“我真的震惊。”
宋槿禾握方向盘的手心沁出细汗。光是听苏筱的描述,她都能感受到那种说不出的亲密感。
“他好像一直都这么细心,在家里和长辈们相处他也这样,这好像是他骨子里带出来的教养。”宋槿禾声音发虚。
苏筱撅着嘴还在一个劲摇头,“这绝对不是他骨子里带出来的教养。一顿饭下来,除了你向他介绍我的时候朝我礼貌地点了个头,没再往我这边分过任何一个眼神,他的眼神跟粘在你身上了一样。”
“他要么就是对你有意思!不然为什么不找别人假结婚,偏偏就要找你,他找不到别人吗?”苏筱越说越起劲,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是我提的假结婚,他本来只想假扮个情侣应付应付。”宋槿禾解释。
“那更奇怪了啊!”苏筱猛地拍手,“假扮情侣就更好解了啊,他找不到别人吗?他条件那么好,他干嘛就非要找你,还答应和你假结婚?”
宋槿禾不说话了。她真从没深想过这个问题,她不觉得季斯南会喜欢她,他们相处太少了,之前甚至可以用不熟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他在她面前总是这样细心稳重,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却总感觉经历了很多、承担了很多,只有在极少极少的时候能让她感受到他们也是同龄人。
车子停在苏筱的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槿禾一眼,“我还是觉得他喜欢你。”
“没有的事,快回去吧。”宋槿禾笑着挥手道别。她还是觉得是苏筱不了解季斯南。
送完苏筱回到家,客厅里灯光明亮。季斯南已经换上了睡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逗香香玩。
听见开门的声音,一人一猫几乎是同时看向她。
这一刻宋槿禾突然走不动路了。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呼吸不自觉地微微一滞。
季斯南额前的碎发随意垂落,睡衣也是松松垮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白天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气息。
见她迟迟不动,季斯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站那干什么?”
宋槿禾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低头换拖鞋。苏筱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她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真的看到人,那句“他喜欢你”却开始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反倒让她有点不敢看季斯南了。
她走得心不在焉,导致香香冲到她脚边时没有立刻注意到。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踩到香香,她不得不往前跨了一大步。
动作之大,让她一下失了衡,往沙发里栽。
“小心!”季斯南站起来扶她,却也没接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力。
两人一起重重地跌进沙发里。
宋槿禾整个人扑在季斯南身上,脸颊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单薄的睡衣,她能清晰地听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她抬起头,正对上季斯南近在咫尺的脸。两人呼吸交错,鼻尖几乎相触。
“喵~”香香在脚边叫了一声,却没人理会。
宋槿禾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她慌忙从季斯南怀里挣脱,蹲下身假装批评起香香,手指轻轻点着小猫的爪子,“你真是一个调皮小猫!”
季斯南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耳朵,躺在沙发上轻笑,眼前的人可爱得有点犯规。
宋槿禾始终没抬头看他,也没给他说一句谢谢,直到进房间洗漱,小脸还泛着微微的红。
次日,她下了个早班。季伯母叫她和季斯南一起回去吃顿饭。
季斯南提前派司机来接她,说是先去公司汇合再一起回去。
劳斯莱斯驶入季氏大楼前的主干道时,宋槿禾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突然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传来,她睁眼一看,猛地挺直了脊背。
男男女女正围在公司大门前,有人举着白底黑字的横幅,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见到车来,立马像饿狼扑食般涌上来,宋槿禾吓得往后仰。
司机熟练地打了个方向,从侧门驶入地下车库。“夫人别怕,是工地事故的家属来闹事,最近几天都这样。”
电梯口,林助理早已等待多时。两人上了电梯,宋槿禾终于忍不住问:“门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上周城东工地有个工人半夜喝醉了酒,从没装护栏的阳台上摔下来,抢救无效去世了。公司赔了50万,家属不满意来闹事。”
宋槿禾粗略估计门口得有一二十人,甚至还有小孩,不禁皱眉,“可是我看他们连小孩都带来了,就放任他们这样闹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林助理叹了口气,“那个工人确实有两个上中学的孩子,但今天来的亲戚里至少有一半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他们就是看准了季氏是大企业,想多要些钱。”
电梯到达顶层,林助理引着她往休息室走,“季总正在办公室开会,您先在休息室等一等……”
话音刚落,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季斯南大步走出来,身后跟着的几人都神色凝重。他看见宋槿禾,眉眼不可察地放松,朝她走过去,“等很久了?”
“刚到。”宋槿禾注意到他眉宇间的疲惫,轻声问:“事情很麻烦吗?”
季斯南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林助理,对她摇摇头,“小事。”
他转向林助理,“通知安保部,再有人砸门就直接报警。另外,让公关部准备声明稿。”
走向电梯时,他自然得拉起宋槿禾的手,“我们先回去吃饭。”
两人刚走到车库门口,争吵声、哭声再次传来。宋槿禾这才发现,那群闹事者不知何时转移了阵地,此刻堵在地下车库的通道前。
安保门手拉手组成人墙,却仍挡不住情绪激动的家属。
“季总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季斯南面不改色地牵着宋槿禾往前走,仿佛眼前只是一道空气。宋槿禾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收紧,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她。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人群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被推搡的大人撞到在地。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宋槿禾条件反射地抽出手,想弯腰去扶。
“槿禾。”季斯南突然回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听不出情绪。
宋槿禾僵在原地,看着小女孩被一个妇人充满抱起,她才如梦初醒地快步跟上。
坐进车里,密闭的空间将外面的喧嚣隔绝。车辆渐渐驶离,宋槿禾仍望着窗外叫嚷的人群。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漠?”季斯南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宋槿禾转过头,发现他正凝视着前方,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我只是觉得小孩跟着这样的大人也是可怜。”宋槿禾看着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年迈的母亲,怀孕的妻子,今天是小孩。我查过了,这些,死者都没有。”
宋槿禾这才明白为什么季斯南那么警惕,她看着窗外仍在表演的“家属”只觉得一阵心寒。
“50万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