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

    不。

    想到近藤的推测,应该说,竟然真的有个姑娘。

    四目相对的一刹,贺正南眼疾手快,抢在她准备拔枪之前,将她推到了屏风后。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顾着藏人,并没有特别留意分辨对方的身形轮廓,一时间竟也没认出来负责掩护的不是别人,正是戴蓁蓁。

    她担心夏草同志的安全,所以向着鬼子多开了几枪,但就这一分钟的功夫,也足够日本人发现她大概的方位了。

    鬼子从两面包抄过来,戴蓁蓁原本是想往外硬冲的,虽说这样九死一生,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往人多的地方撤,比如楼上。因为如果鬼子冲上来扫射,很容易误伤老百姓。

    但就在她打算和鬼子硬碰硬的时候,已经逃离鬼子控制的赵四海回头冲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楼上左数第三间,安全。

    戴蓁蓁同样也没想到是鹤田正男。

    而且,看鹤田正男刚才的动作,是准备下楼接应的。

    当天晚上四人小组在炒米巷碰头,除了怎么把鸡尾酒瓶的消息送到上级那里去之外,还讨论了三名学生被杀这件事。

    其实他们都不太相信是这件事源于鹤田正男,那群学生并不精通日语,未必听得准确,但这件事却使使得他们不得不正视之前合作时刻意回避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鹤田正男毕竟身处鬼子阵营之中,今后也随时都会面临这种选择。

    就算这次与他无关,但下次呢?

    以鹤田正男现在表露出的立场,当然是值得信任的,但万一日本人以其他事情相逼迫呢?

    他的亲华倾向是他们可以进行渗透的缝隙,但同样也是日本人眼中的软肋。

    假如鬼子抓了平民百姓,逼他在交待秘密联络者的身份和亲眼看着这些无辜百姓被屠杀之间二选一,他要怎么选?

    戴蓁蓁站在屏风后,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里的枪。

    贺正南仔细观察窗外的情况,刚才赵三对面三十多岁的那个男人右腿中了一枪,正拖着鲜血淋漓的腿跳试图逃跑。

    现在他已经宪兵队的人追上,按在地上拷了起来。

    隐约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响声,果然有宪兵队的人赶了过来。

    绕到另一侧看了一眼,幸亏后街都是歪七扭八的小巷,迷宫一样弯弯绕绕,日本人一时半会追不上。

    “后面巷子是安全的。”

    他默默从窗户前让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二层楼的距离不高,戴蓁蓁爬上窗户,轻轻纵身一跃,像只灵活的猫一样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贺正南仔细擦去窗台上的鞋印,想了想,又从口袋了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后将烟火抖落在了窗台上。

    习惯性地对了一下手表,发觉哪里不太对。

    从第一声枪声响起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分钟,可宪兵队的驻地离这里有十里路,就算是开车也要十几分钟,这群人怎么可能来这么快!

    每半分钟,荷枪实弹的宪兵队就闯了进来。

    贺正南出示了通行证,对方客气地将证件还给了他:“原来是鹤田翻译。”

    贺正南解释道:“这是我订下的包间,我在这里抽烟,并没有看到你说的人。”

    那宪兵嘴上答应着,眼神却往窗台上瞟。

    那里均匀地散落着烟灰,没有脚印或打斗的痕迹,而这位鹤田翻译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证明确实在这里吸过烟。

    他松了一口气,收回目光,但仍然追问道:“很抱歉,但是,鹤田桑和谁一起吃饭?”

    “和山口先生。”

    贺正南朝楼下瞥了一眼,笑起来,“他回来了。”

    拎着酒回来的不是别人,真是山本大佐眼前的红人,山口宇。

    “抱歉,打扰了。”宪兵队哪里敢给山口宇找不痛快,当即陪着笑离开,“这里没有嫌犯,沿着后面这条街,仔细搜查!”

    山口宇一边倒上清酒,一边好奇地问道:“楼下发生什么了?”

    “宪兵队抓了个人。”

    “宪兵队每天都在抓人,男人,女人,只有疑似军统特务或是红党分子,都会被带走,生死未知。”山口宇学着贺正南的动作,把片好的、新鲜的羊肉片下到铜锅里去,用一种事不关己又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不知是军统还是红党?如果是国民党的特务,还能从他嘴里撬出来点有用的东西,如果是八路,又会是一无所获。”

    贺正南应付地附和了几句,心里却飘过一阵疑云。

    刚才那姑娘……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

    “城里这家娶媳妇的要去城外迎亲,咱们混进去不起眼,迎亲队伍马上路过这里,必须得走了。”幺哥从巷子外回来,扔下帽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但是夏同志还没回来。”

    赵四海绕了三圈,甩开了所有可疑的人,这才回到据点。

    他和夏草分开撤退,但夏草迟迟未归,很可能已经被捕了。只是这个关头,不能令同学们知道。

    幺哥和赵四海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眼眶顿时红了。唢呐声越来越近,他一咬牙:“大家快去换衣服,一会儿跟着我千万要记住,尽量少抬头!少说话!”

    鬼子进城以来,民生凋敝,家家户户门都不敢出,难得有一场喜事,街坊邻居都壮着胆子出来围观,就连附近巡逻的日本兵也好奇地张望,纷纷抱着胳膊倚着墙看热闹。

    “中国人结婚,原来是这样子的。”

    “你们,中国人,结婚,要这么多人参加?”鬼子随手抓了一个发须皆白、教书先生模样的人问道。

    “是的,我们中国人讲究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老者先是解释了一句,又小声嘀咕道,“小鬼子懂个什么!”

    年纪小的日本兵一脸新奇地去摸那喜轿上红色的绫罗,“他们结婚穿红色。”

    其中一个身上有很浓重的酒气,抢过元韵梅手里的红绸,披在身上,踏着乱七八糟的舞步扭动起来,嘴里还哼着根本不在调上的歌。

    元韵梅吓得往后躲,庄维真拉住她:“别躲躲闪闪的,更可疑!”

    元韵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被关押的时候,已经见惯了日本兵凶狠的样子,但满脸横肉的鬼子靠过来时,他们还是无法控制情绪,愤怒或是恐惧纷纷浮现在脸上。

    一旁的鬼子哈哈大笑,看着这个醉鬼的笑话:“寺内君又喝醉了!”

    更有人竟然拦住轿子,起着哄要掀开轿帘看新娘子的长相,人群里走出一个女方的长辈模样的人,一边塞烟塞钱,一边点头哈腰地示意:“太君,新娘的父亲是为皇军做事的,您看……”

    那日本兵似乎是听懂了,耸了耸肩,让开了道路。

    ……

    贺正南结束了和山口宇“相谈甚欢”的见面,才回驻地,安井走过来冲他点了点头:“鹤田桑,中佐阁下命令我带您去审讯室一趟。”

    贺正南心里一沉,跟着他一路朝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在地下,弯弯绕绕,每个转弯出都站着三四个日本兵。

    推开最里面那扇铁门,入目的刑架上拷着一个人。

    一个已经血肉模糊的人。

    铃木彦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哗啦啦翻动了几页,指着其中一处地方示意他翻译给那个人听。

    贺正南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绑在刑架上的人的基本信息。

    他就是在酒楼附近被捕的那个人。

    贺正南沉默的时间太长,铃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催促快点开始,他才不得不开口:“你是夏孟天?”

    “你的代号是什么?”

    “你的上线和下线分别是谁?你怎么与他们取得联系?”

    对方一言不发,冷笑一声,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八嘎!”铃木彦突然暴起,冲上去啪啪甩了他几巴掌。

    他被打得口角流血,索性睁开眼睛,字正腔圆地骂道:“狗日的小鬼子,我□□姥姥!”

    他已经遍体鳞伤,贺正南担心激怒铃木彦,会让他吃更多苦头,所以当铃木彦追问“他说什么”的时候,委婉地说道:“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中国俚语。”

    夏草闻言,抬头打量了一眼。

    他从事情报工作很多年,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个翻译身上没沾染过血腥气。长这么高的个子却没有一点凶狠的感觉,是个刚被拉上战场的学生吧。

    想必这就是鹤田正男。

    他黑黢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咧着满是伤口的嘴笑了。

    “你如实翻译给他听。”

    贺正南却说不出口。

    他从小读过那么多革命先烈的故事,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这样的场合,这样坚决的求死之心。

    可比起见证一个悲壮的故事,他更希望这些前辈都能活着。

    趁着铃木彦转过身子去,贺正南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随便说几句糊弄过去,拖延一下时间。

    万一组织上正在准备营救呢?

    他们离得很近,夏孟天敏锐地捕捉到了青年眼中的疑惑和不忍。他心中一叹,这个鹤田正男确实是个温和善良的人,这样的人生活在畜生群里,大概也十分痛苦吧。

    如果可能,还是让他脱离这个环境,去根据地改造才好。

    可惜,自己没机会向组织说明了。

    “请你如实翻译。”刚才日本人的算计,他听懂了。他们想用他做诱饵,引诱同志们前来营救,然后一网打尽。

    现在他们有鹤田正男提供的鸡尾酒瓶,实力大增,所以有机会从鬼子的监狱里救出学生。

    但要是直接袭击鬼子的驻地,那还是没有胜算。

    夏孟天宁愿不要这生的希望,也不会让同志们陷入死的危险。

    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请你如实翻译,这是我的心愿。”

    铃木彦听出夏孟天和贺正南说话时语气不对,冷笑起来:“鹤田君,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贺正南移开了眼神,只恨日语没有那么多脏话,连骂人显得温和。

    “他说你只能和狗□□,你全家都不足称为人,都是没有感情和人性的牲口。”

    铃木彦脸色大变,怒吼着举起鞭子,“划拉”之后一声,然后满是恶趣味地把沾着烧焦皮肉碎屑和血迹的鞭子送到贺正南眼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果变成字面意思呢?

    贺正南捂着嘴,胃里一阵抽搐,觉得把刚才吃下去的肉一并吐出来才觉得畅快。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管是不是别人用过的,大口猛灌热茶,被拷在刑架上的男人见状,“嘿”了一声。

    贺正南觉得应该是在喊他,便抬头看向男人。

    “连口茶都没有,这就是你们日本人的待客之道吗?”

    他两天两夜没吃饭,身上还有伤,贺正南怕增加他的痛苦,特意从桌上拿过热水瓶,加了点热水进去,兑成了好入口的温茶水,然后才递过去

    夏孟天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突然咧着嘴笑了:“你不给老子放下来一点,老子怎么喝得进去?”

    他的脖子被铁链缠着绑到了身后的架子上,可以呼吸,但没办法抬头低头,贺正南见状,便走过去把铁链松开了一点。

    下一刻,他用力地抬头,杯子被撞落在地上,贺正南一晃神的功夫,他猛地低头咬住了自己的衣领。

    “不好!他领子上有毒!”

    旁边的鬼子纷纷冲过来,用力地掰起他的头,但为时已晚,他衣领上涂抹的是剧毒,甚至军医还没有赶到,他就已经毒发。

    咧嘴笑着吐出几口乌黑的血:“小鬼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铃木彦暴喝:“鹤田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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