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烨磊看着两人这般相处方式,神色逐渐凝重。
大家一块儿出来玩,江余也不想扫兴,回了紧要的那封邮件后便没再看手机了。
后来陈和畅几人去找农庄的老板要了一些音乐设备,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载歌载舞。
有电话进来,付政年跟江余说了声就起身往安静处走去,江余也经不住他们劝喝了好几杯酒。
章烨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他们交集不多,江余只礼貌的跟他碰了个杯就没在说话,专心致志的欣赏起付岱鬼哭狼嚎的歌声。
她有时候也说不清楚对这些人是羡慕还是什么,只要家族不倒,身后永远会有人给他们支撑,他们不为金钱犯愁,活的潇洒肆意,随心随性。
可这些东西似乎也是一个枷锁,他们被困其中,永远无法挣脱。
章烨磊的婚事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你应该知道付政年很讨厌狗吧。”章烨磊突然开口。
跟章烨磊见了那么多次,但他们说过的话可能都不超过10句,江余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故而先是疑惑的看了下他,才回他这话,“嗯,知道。”
毕竟在一起那么久,付政年的一些喜好她多少是知道些的。
“其实他小时候很喜欢狗的。”
“啊?”
江余十分诧异,付政年对狗的讨厌已经到她在外面摸了别人的狗一下,他全程不会跟她有任何的身体接触,非得她回家洗完澡之后才能靠近他的地步。
所以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章烨磊嘴角上扬,脸上难得带笑,只是这笑让江余看了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他缓慢开口:“那应该是他六岁的时候吧,有一次我们出去玩,回去的时候在大院门口看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他瞧着可怜,就去买了些零食给它,从那天起,我们每次从那里路过都能看到那只狗,他也每次都会投喂它,有一天晚上下了特别大的雪,等第二天付老四去门口的时候,那只狗已经被冻得奄奄一息了,他当时就把它带回了家。他爸知道后,不管他怎么说都非得要把狗丢了,他不愿意,就把狗藏在大院里面一个废弃的角落,每天偷偷给它带吃的过去,可几天后,那只狗就不见了,大院里的人可都是些人精,如果不是他家里人吩咐的,谁敢轻易去得罪付家的人。”
江余紧握着酒杯,耐心等着听他说接下去的故事。
“付老四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他回家问他爸,结果他爸已经让人给他送来一只品种纯正的狗,跟他说想养狗就要养只好的,不管他怎么问,都对之前那只狗只字不提,他偏生不死心,第二天又跑出去找,结果在一个垃圾桶旁看到那只狗被冻僵的尸体,也是从那之后,他才开始讨厌狗。”
江余听完后半晌没说话,准确来说是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烨磊看到付政年朝这边走来,他起身之前又跟江余说了句:“我就随口说说,江小姐当个故事听听就好了。”
江余愣愣地点头,说了句“谢谢。”
付政年一回来就看出江余的脸色不太对,他皱眉看了下已经走远了的章烨磊,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余仰头把杯中的酒饮尽,努力排除心中的异样,笑道,“就随便聊了两句。”
付政年狐疑地看着她,“那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玩了这些天,有点累。”
为防止他再继续追问,江余借口称自己困了,付政年就带她回了房间。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章烨磊说的话总是像噩梦一般萦绕她的心间,叫人无法忽视。
刚浮起没多久的念头,也因为这席话彻底消失。
*
之前付政年说他不过生日,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从来没问过,但她之前看过他的身份证,记得他的生日是10月14,所以她还是提前准备了礼物。
结果到这天下午,付政年却给她发消息说他今晚不一定回来,让她别等他。
就算江余拼命说服自己不在意,但心底总归还是有些失落,她在小区门口打包了许多小吃回去,到家就在电视上找了一部最近的上映的恐怖片,意图转移注意力。
十岁之后,付政年就再没过过生日,但是这一天付家每个人都会回去,叫阿姨做好一桌子的菜等他,可他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今天他原本也没想着要回去,结果下午他刚从墓园出来就遇到了付岱,付岱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一大堆,最后也是听到他说“老爷子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差,你也不想让他百年之后带着对你的愧疚下去吧。”才答应跟他回去。
付政年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们也都以为今天跟往年一年,就走个过场而已,哪曾想付政年竟然回来了。
付家人除了付政年和付兴平,其他人关系都还不错,如今瞧见他回来,一个个的脸上也都带了喜色。
因为知道今天付政年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付兴平也难得对他和颜悦色,招呼他快点坐下。
本就是为了哄老爷子高兴才回来的,付政年也不想生事,他走过去坐下,勾唇道:“谢谢爸。”
他落座后,场面也开始热络起来,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和谐的家宴,但变故却出现在了付暮雨的身上。
因为她上次被付岱带去了郊外野餐,不但认识了江余,还被他们起哄叫了她几句四婶,所以在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一句,“四叔,你怎么没有把四婶带回来。”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凝滞,所有人都神色各异的看着付政年。
付政年的大嫂韩方雅忙出声打圆场,“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阿姨,“暮雨吃饱了,林姨,你带她回房间去玩会儿。”
林姨连忙应下,走过来抱起付暮雨就往餐厅外走。
看所有人都不说话,韩方雅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小孩子胡言乱语,大家不要在意。”
韩方雅说完这话,付岱也顺势道:“这事怪我,是我口无遮拦,天天叫四哥找个嫂子,结果被这小丫头听去,倒差点惹出误会来,大家继续吃饭吧。”
“对,继续继续,等会儿菜都要冷了。”付嘉良也说。
到底是付政年的生日,是不是误会不要紧,总之这顿饭是要吃完的。
只不过都没什么心情罢了,尤其是付兴平,脸黑的都没法看。
付鸿习平时在这些小辈面前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如今身上的气压也十分低。
闹出这一出,付政年的脸色自然也不是很好看。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付兴平丢下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就走了。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一句废话都不会跟你多说的。
付鸿习对付政年可以说是最宠的了,平时回来都要拉着他陪他下棋或者喝茶。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却什么都没说径直上了楼。
其他人也纷纷寻借口离开,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三兄弟。
付岱好不容易把付政年劝回来,结果成了这副样子,他一脸歉疚地看着付政年,“对不起四哥,上次我不该把小雨带过去的。”
没待付政年说话,一旁的付嘉良抢先出声:“就算没有暮雨,你觉得这事能瞒多久?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你付四公子的风流韵事,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为了她欠下多少人情,这些事在外头流传就算了,结果还直接捅到了家里来,你想做什么?真准备把人娶回来?”
付嘉良一般很少管付政年,甚至遇到事情还常会帮他打掩护,但最近听到了太多传闻,如今对他也颇有微词。
“玩归玩,没人管你,但你也要注意点分寸,之前都没闹出过事来,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付政年点了根烟,垂眸安静听训,连着一旁的付岱都不敢说话。
发泄一通后,付嘉良语气才平缓下来,他问道:“你现在准备怎么收场?”
付政年紧绷着脸,还是一言未发。
瞧着他这副模样,付嘉良只觉有些头疼,差点没被他气到心梗,“还没想好是吧?”
顿了会儿,他沉重吐出一口气,说:“爸今天有多生气你不是没看到,你是无所谓,但总该为人家姑娘考虑一下吧。”
说完付嘉良没再过多逗留,径直起身离开。
付政年听到这话莫名心惊,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手上的烟燃尽,火星灼痛手指他才回过神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头一次有了茫然。
付岱还想再说什么,他直接打断他,“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付政年就这样在老宅的沙发上坐了许久,等阿姨来打扫的时候他才缓缓起身,拿上外套往外走。
才刚出客厅,他就看到了在门口竹椅上坐着刺绣的沉华棠。
见他出来,沉华棠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付政年强扯出一抹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奶奶,晚上就别绣了,伤眼睛。”
“最后一点了,”沉华棠笑着说,“你手机里有那姑娘的照片吗,给我看看,我给她做一件旗袍,人家跟了你那么久,临了我总该送件礼物才好。”
付政年直直地看着她,“奶奶……”
“政年,听话,别犯倔。”沉华棠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
付政年垂着头,轻闭了下眼,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点进相册,找了张江余的照片放大移到沉华棠面前。
沉华棠看着镜头里年轻的姑娘,称赞道:“真漂亮,这身段也是极好的,很适合旗袍,一个星期内就能做完,等做好了,你亲自带她过来试试吧。”
“不了吧。”付政年说,“我拿给她就行。”
沉华棠轻轻拍了下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泪花,声音也带了丝哽咽,“你爷爷也想见见她。”
见此情形,付政年心里堵的难受,他点点头,哑声应道:“好。”
*
付政年从老宅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他推门进去,就看见江余横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里还显示着电影播完的画面。
他放轻步伐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安静的看着她。
她睡着的时候很乖,身上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宁静的气质。
她的五官长得恰到好处,立体但又不显硬朗,结合着她的脸型,也有了几分柔和。
跟她这个人一样,柔中带刚。
付政年在心中暗自思衬,觉得这真是一张百看不腻的脸。
他看的有些入迷,竟不自觉的伸手抚摸上去。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江余醒了。
察觉到有人摸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惊醒,直到看清眼前的人时,她突然高悬的心才落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付政年起身坐到她身旁,笑道:“刚到,正准备叫你,你就醒了。”
江余没有忘记要事,她立即拿手机去看时间,结果显示已经过了零点了,她顿时觉得有些遗憾。
但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就穿上拖鞋往房间跑,再出来时,她的怀里抱着三个盒子。
江余把它们全都放在付政年面前,笑看着他,“给你的礼物。”
付政年有些错愕,他看看面前的礼物,又看看江余,问道:“所以你今晚一直在这儿等我?”
“今天下班早,回来找了部电影,顺便看看能不能等到你,结果睡着了。”她避重就轻的说。
付政年心里好似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拿过面前的礼物一一打开。
江余在一旁解释道:“送男生的礼物最实用的无非也就是袖扣,领带,钥匙扣,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全都买了,毕竟我平时也没什么机会送你礼物。”
一样一样的送,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索性一次送完吧。
付政年看完后又将盒子盖上,笑问道:“所以你这是把你之前送前男友的东西全都再给我送了一遍?”
“领带和袖扣没送过。”江余说着又把话题抛回去给他,“我还没有达到付总这实力,送女人东西跟搞批发一样。”
之前知道了孙雨彤和付政年的事,江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学起了狗仔,去扒孙雨彤之前的事,她也在一些活动视频上看见了孙雨彤佩戴的首饰包包,跟付政年之前送她的一模一样。
细扒时间线,正好是跟付政年在一起的时间。
江余虽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看到也难免膈应,就把那些东西全都压箱底了,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付政年失笑道:“那都是让助理去安排的,我是真不知道,后来送你的,都是我亲自挑的。”
听到这话,江余心里舒服了不少,她看着手腕上的手串,突然就笑了,其他的不说,这条手串和那个平安符,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付政年看着她一下转变的态度,也觉得有些好笑,“今天怎么那么好哄?”
“好歹是你生日,就不跟你计较了。”她大方说。
“那就多谢我们余余宽宏大量了。”
“不用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紧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沉默。
四目相对,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些多余的情绪。
可他们都是擅长藏匿情绪的高手,又哪里会叫人轻易看的出来。
付政年伸手把她往怀里搂,拖着沉重的语气道:“我妈死的那天,刚好是我10岁生日,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过生日,但近两年老爷子身体不好,所以我今天才回去的。”
江余轻轻眨了下眼,抬头看他,“我能听吗?”
付政年笑了下,手掌轻轻摸着她的脸,看向她的眼神也极温柔,“放心,不灭你口。”
可她并不是很想听。
江余垂下去的眼中蒙着层化不开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