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数据光芒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无声跳跃，像审讯室的顶灯，映照着李念惨白如纸的脸。

    “荆棘鸟”论坛的界面冰冷得如同停尸房的记录板。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瀑布般不断刷新的加密帖子标题，每一个都散发着铁锈与死亡混合的冰冷气息。

    李念指尖冰凉，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点开了那个高悬榜首、如同血色霓虹般刺眼的帖子：

    [开盘！垃圾星特招生L-742（李念）存活时长赌局！下注开始！]

    在这个时候看到自己的名字并不是一件好事。

    帖子内容简单粗暴得像屠宰场的价目表：

    [存活至本学期末（7个月）：赔率 1:50

    存活至期中考核（5个月）：赔率 1:20

    存活3个月：赔率 1:5

    存活2个月：赔率 1:2

    存活1个月：赔率 1:1.5（热门选项！）

    存活<30天：赔率 1:1.1（超级热门！）]

    跟帖（匿名）：

    1L:[我压1000点星币，活不过一周！看她得罪人的速度，简直是行走的扫把星！]

    2L：[楼上保守了！我压3000点，赌<3天！之前我围观过她拒绝会长时会长那眼神，啧啧，恨不得当场把她融了！]

    29L：[不过她也真是够蠢的，被追杀的时候拿到入学通知书居然也不疑问，用脑子想想，就垃圾星那个条件，哪来的星船就这么正好停在那里接人啊。]

    53L：[赫连家和耀火家也下了重注在短期选项上，懂的自然懂。]

    94L：[开盘的兄弟稳赚不赔啊！这赔率设置，明摆着送钱！她要是能活过一个月，我直播吃机甲润滑剂！]

    105L：[无人在意你骗吃骗喝，我已经觉得有些无聊了……每次选项都是这么几个死法，剧本组能不能有点创意？]

    126L：[一群没见识的，我赌她能活到期末，赔率高，刺激！而且这次的养料和原来不太一样，还挺新鲜，死前挣扎得越久，榨出的精神力才越丰厚(笑脸.jpg)]

    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冰锥，一根根凿进李念的视网膜，刺穿神经。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铁手扼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赌局……赔率……选项……

    菲尼克斯那句“养料”里的优越感，此刻血淋淋地摊开在她眼前。

    她算哪门子玩家？小丑竟是她自己？

    不，这不对。

    她分明是赌桌上的筹码，是待价而沽的肉猪，是贵族们消遣娱乐、榨取精神力的——

    耗材。

    [关于提高‘意外事件’触发频率以加速‘成熟期’的可行性提案（编号：L-742观察组）]

    L-742……是她的编号！

    点进去，提案内容更是字字诛心：

    “……目标L-742（李念）表现出异常坚韧及高成长性，常规诱导手段（学业挫折、社交孤立）效果不佳。

    建议：

    1. 针对性设计高烈度“意外”场景（如高危机甲实训、强制冲突任务），加速其精神力波动峰值出现；

    2. 利用其反抗心理，植入高风险高回报选项，诱使其主动选择“英雄主义”或“复仇”路径，提高“意外”触发成功率……

    目标预计成熟期可缩短30%，精神力转化率提升潜力显著……”

    联想到近期遇见的一切，一股混杂着荒谬、恶心和刺骨冰寒的怒火，猛地从李念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这他妈简直是地狱级的冷笑话！

    她拼死拼活完成任务，赚取精神力和奖励，结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群人安排的舞台？！她每一次险死还生，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一场开盘下注的猴戏？！

    太可笑了。

    “哈…哈……” 低哑的笑声从她齿缝挤出，指甲深陷掌心，鲜血渗出亦无所觉。

    不，不能停，她要看得更多……

    她要把这群人的名字、标题，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哪怕是死，死之前也要拖着这些人下地狱！

    手指继续在光屏上滑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

    此时一个被标记为【已归档 - 观察样本L-041（艾莉）】的加密贴，突兀地出现在李念视野一角，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焰标记，意味着高热度。

    艾莉！那个名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李念的心脏，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点开了它。

    没有文字描述，只有一段自动播放的、视角固定的监控影像。

    [L-041最终处理记录 - 自毁程序激活实录]

    画面晃动，似乎是第一视角的记录仪影像，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背景是一个巨大的机甲训练舱模拟战场。

    一台明显受损、冒着电火花的训练用机甲半跪在地，驾驶舱的舱门敞开着，一个穿着和李念类似朴素校服的少女——艾莉，半个身子探在外面。

    她脸色惨白如纸，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泪水混合着血污在脸上肆意流淌。

    两侧，三台涂着华丽家徽、性能碾压的高级机甲，如冰冷的闸门，堵死所有生路。能量武器充能的幽光在岩壁上跳跃，将艾莉的机甲映照成困兽。

    一个变声处理的电子音，冰冷地响彻死寂的峡谷：【警告！能量核心过载！逃生路径已封锁！检测到驾驶员强烈精神波动……】

    【你触发选项，检测到‘为爱献身’崇高意愿……建议启动终极浪漫协议：

    A自毁核心。

    B绽放生命最后的光华。

    C将你的心永远留给你所爱之人。】

    李念看到熟悉的选项界面，眼睛睁大，这三个选项有什么区别？

    监控无声，但艾莉嘴唇疯狂开合，李念仿佛能听到那穿透屏幕的、无声的尖叫：“不——！！！”

    画面猛地切到了一个隐蔽的监控视角，在峡谷上方一个的平台上，站着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身姿挺拔，整个人在模拟日光下似乎都泛着冷光，正是白瑾。

    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惬意的弧度，仿佛下面正在上演的不是一场死亡悲剧，而是一场乏味的戏剧。

    影像切回驾驶舱特写。倒计时的红光疯狂闪烁，映着艾莉涕泪横流、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她徒劳地捶打着操纵杆，手指在冰冷的控制台上绝望乱按。

    【……3…2…1…自毁协议强制激活！】【诱导程序启动：最终选项植入成功。目标选择：目标选择‘A. 为爱牺牲’。执行倒计时：10…9…8…】

    “不——！！！” 李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仿佛艾莉的绝望穿透了时空，在她胸腔里炸开！

    倒计时归零。

    轰————！！！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监控画面！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让镜头疯狂抖动！白光过后，只剩下扭曲的机甲残骸和弥漫的烟尘。

    影像结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小小的休息室。

    光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李念的脸上，一片惨白。她僵在原地，维持着点击播放的姿势，一动不动。胃里翻腾的东西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她猛地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艾莉最后的惨状，和白瑾那张冷漠旁观、甚至带着一丝兴味的脸，反复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甚至没有勇气看第二遍。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那些人……那些禽兽用外界压迫步步紧逼和那个该死系统“为爱献身”这种狗屁不通的选项，都在诱导着那个女孩的死亡。

    视频下方，是密密麻麻的、论坛贵族们的留言刷屏：

    [啧，哭得真难看，一点美感都没有。]

    [会长这剧本写得不行啊，太老套了，下次能不能来点新花样？]

    [精神力峰值才到A-？简直就是浪费感情，回收效率肯定不高。]

    [无聊，赶紧换下一个吧。]

    [+1，下一期什么时候入学啊？希望是个硬骨头，别那么吵。]

    [无聊，换下一个。]

    [无聊，换下一个。]

    “无聊，换下一个。”

    “无聊，换下一个。。”

    “无聊，换下一个……”

    这五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密密麻麻刷满了整个屏幕，冰冷、麻木、带着高高在上的残忍和理所当然的字眼，像无数只冰冷的毒虫，顺着李念的耳朵钻进她的脑子，啃噬着她的理智。

    “嗬……嗬……” 李念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破碎，全身的血液仿佛真的冻结了，四肢冰冷僵硬。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定格在爆炸白光前的最后一帧——艾莉那双充满极致恐惧和哀求的眼睛，与那满屏刷过的“无聊，换下一个”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

    以前注意到的所有异常在此刻都迎来了答案，原来……这就是“养料”！

    原来……这就是“消耗品”。

    原来……那个草包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拿鼻孔看人，那些贵族口中的“虫子”，就是这样被碾碎、被收割、被当成博取贵族一笑的玩物……

    就连死了还要被嫌弃“无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李念喉咙深处迸发，她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所有的东西都狠狠砸向对面装饰华丽的墙壁。

    砰——哗啦！！！

    整个房间都像是被强盗打砸过一般，一片狼藉。

    “……”

    李念剧烈喘息，胸口起伏如风箱，眼眶赤红，里面燃烧着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声音异常平静，却淬着剧毒：“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游戏啊……”

    “这游戏……真TM有意思！”

    她缓缓站直身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想让她为爱奉献？为恨牺牲？

    不。

    从现在起，她是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