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午后，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星际鱼雷般猛地砸穿了法蒂尔学院维持的表面平静，在所有人的社交媒体里疯狂刷屏，即使是最傲慢的贵族子弟也难掩惊诧地低声交换着信息。

    【爆！西里尔家族走私星遭卡尔特家族武装强闯！双方发生激烈交火！】

    【现场惨烈！人员伤亡惨重，据悉，或有西里尔家族重要人物在此次交火中重伤！】

    【卡尔特家疯了吗？为了颗破星球直接对西里尔家动手？】

    【西里尔家也不干净吧？那地方明面上可是‘无主’的，他们在那干嘛？】

    【要变天了……四大家族直接撕破脸？陛下那边……】

    消息真假混杂，细节模糊，但核心内容足够惊悚。

    连皇太子带来的压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豪门丑闻冲淡了几分，各种猜测和幸灾乐祸的情绪暗流涌动。

    李念在餐厅“无意间”听到几个贵族用夸张的、带着隐秘兴奋的语气讨论时，不由地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光芒。

    成了。

    鱼饵精准命中，两条恶犬如愿以偿地撕咬起来，而结果，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完美”——

    裴烬的加密信息言简意赅：【计划成功。暗礁星发生武装冲突，西里尔家族走私队与卡尔特家族勘探队交火，西里尔重伤，脊柱神经严重受损，预后不良，大概率永久性瘫痪。卡尔特家族宣称是‘意外遭遇星盗’，正在与西里尔家族交涉。】

    瘫痪？瘫痪！

    是时候去“探望”一下这位被嫉妒和贪欲彻底毁灭的“同学”了。再次感谢皇太子，整个帝国最顶尖的医疗中心——

    还在法蒂尔学院。

    好耶，又省了，她这种贫苦玩家就是这样精打细算。

    不过她没有立刻行动，耐心等到消息进一步发酵，等到西里尔家族私人医疗团队仓皇穿梭的画面被有心人传播开来，等到那份绝望与恐慌在空气中酝酿到极致。

    李念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此时已是傍晚，霞光透过拱窗，将走廊染上一种不祥的暖色调。

    她脸上堆满了真诚的忧虑与同情，轻轻敲响了那间戒备森严的高级医疗室的门。

    开门的是西里尔家的老管家，眼神警惕而疲惫，透着绝望后的麻木。

    “您好，我是梵卓同学的同学，李念。”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说他出了事……我很担心，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李念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警惕，管家只是轻轻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挥手要赶她走。

    这么现实的吗？

    “咳咳咳……”

    里面传来了意味不明的咳嗽声，管家动作一顿，审视地看了李念一眼，终究还是侧身让她进入。

    哦豁？梵卓·西里尔都这样了，居然还是想见她的吗？

    那真是……太好了。

    内间冰冷寂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梵卓·西里尔躺在幽蓝的治疗舱内，脸色是死气的灰白，往日阴郁俊美的脸庞只剩下一片易碎的虚无。丝薄软被盖至腰际，却盖不住其下双腿令人心悸的沉寂。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生机都已随同脊柱的神经一同断裂。

    李念慢慢走近，脚步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在他床边停下，久久没有说话。

    西里尔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件家具。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滚出去。”

    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彻底的厌弃，厌弃一切，包括他自己。

    李念没有动。

    她脸上那点伪装出的同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

    “真可怜啊，梵卓·西里尔。”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死寂的空气，“以后，就只能躺在这里，看着别人拥有健全的四肢跑、跳、笑了。”

    西里尔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渗出一丝裂痕，是极致的痛苦。

    李念却像是没看见，她拿出自己的光脑，指尖轻点。一段视频被投影到雪白的墙壁上——正是不久前学院举办的重力球赛。

    健康男女们充满生命力的欢笑、跳跃的身姿、汗水挥洒的激情，每一个画面都在疯狂叫嚣着健康与活力，与医疗舱里死气沉沉的景象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你看，”李念甚至凑近了些，几乎在他耳边低语，“他们多开心？这种奔跑跳跃的感觉，流汗的感觉，拥抱的感觉……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关掉！我让你关掉！”

    西里尔猛地挣扎起来，却只能引发治疗舱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他脆弱的身躯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动作，只有脖颈和手臂绷起狰狞的青筋，眼中那死寂的虚无被疯狂的恨意和绝望彻底撕碎，“滚！你给我滚！”

    李念冷漠地看着他徒劳的挣扎，直到他力竭地瘫软下去，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和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她才关掉了视频。

    医疗室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警报声单调地响着，和他破碎的喘息。

    “恨吗？”李念问，声音平稳得可怕。

    西里尔死死地瞪着她，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你恨我又有什么用？你可以把我拿捏住，也可以利用你的家族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可……我造成你的双腿这样吗？”

    “你确定你该恨的人真的是我吗？”

    “仔细用你还没生锈的脑袋想想，梵卓·西里尔，”李念嗤笑一声，“是谁看上了暗礁星？是谁动手时毫无顾忌？他真的不知道那是西里尔家的产业吗？还是觉得……一个病秧子的东西，抢了也就抢了？”

    她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剜开他血淋淋的伤口，并撒上盐。

    “看看你得到了什么，你完了，西里尔家族也摇摇欲坠。但是他呢？”

    “他的家族有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吗？他有像你这样吗？最多不过是割让一点点无关痛痒的利益，罚酒三杯。比得上你的腿吗？”

    她目光扫过那毫无生气的双腿，“你就永远躺着，看他拿着原本属于你的资源，继续他醉生梦死的赌局，而你，连翻个身都要靠人施舍。”

    西里尔的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里翻滚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却伴随着巨大的无力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嘶声问，愤怒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这不像那个平民李念会说的话。她为何此刻来刺激他？

    “我是来帮你的呀，西里尔少爷！”李念微微一笑，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投下一丝扭曲的光，“你认为……咱们的陛下会希望看到现在的景象吗？这个世界也不过是供他取乐的棋盘，这盘棋，谁都可以是被青睐的棋子，没必要非要出身贵族不是吗？”

    她微微俯身，靠近医疗舱，目光直视着西里尔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睛。

    “梵卓·西里尔，想报仇吗？想让你的仇人付出比你惨痛十倍的代价吗？想让他也尝尝彻底失去一切的滋味吗？”

    “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你知道我的仇人是谁吗！大言不惭！”

    有戏，李念很轻而易举地就听出来了梵卓·西里尔话里的动摇，接下来，就该她展现实力了。

    “我当然知道，如果不知道……我又怎么敢来找你呢？”

    她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我不仅知道你的仇人，我还能帮你。”

    【你使用了技能。】

    【叮！】

    【检测到攻略目标梵卓·西里尔情绪剧烈波动，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70（仇恨/依赖/极度渴望）！】

    【奖励：你获得‘高级神经毒素调配与解毒’知识，精神力微操技巧提升至中级！】

    李念面无表情地接收着脑内的信息，就算梵卓·西里尔表现的多抗拒，但数据已经泄露了他的内心。

    这就是游戏，制造危机，给予虚假的希望，这些恋爱脑的NPC就会迫不及待地献上他们的“好感”和奖励。

    西里尔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濒死的困兽盯着唯一的猎人，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滔天的恨意，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近乎疯狂的渴望。他嘶声问：“……你能做到吗？你要什么？”

    “你不该问我能不能做到，而是应该问我该做什么。”李念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的希望吗？同为四大家族，你说那些人会为了一个残疾的你，对上卡尔特吗？”

    “你没得选，当然你也可以接受命运当一个废人，这都取决于你。”

    陷入绝境的西里尔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狠厉。

    “……好。”

    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李念知道，这条毒蛇，终于彻底落入了她的掌中，毒牙将对准她指定的敌人。

    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身后的医疗舱里，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摧毁后又用仇恨重新粘合起来的灵魂。

    走出医疗中心，光线有些刺眼。

    李念微微眯起眼，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顺遂的“攻略”，不过是万丈深渊上的走钢丝。皇太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如同悬顶之剑，他或许早已看透，只是觉得有趣，尚未落下。

    可她怎能甘心永远当个取悦神明的戏子？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所有冰冷算计敛入眼底，重新变回那个带着几分倔强、几分不安的平民特招生，融入学院华美却腐朽的回廊。

    戏，必须演下去。直到她拥有足够的力量，掀翻这该死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