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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机会

    不用想也可知道,身后挟着她的那人便是万俟清。

    飞檐之上,刚落稳身形的顾逸陡然转身,出鞘的“镂月”剑与他的眼神碰撞一起,正发出强烈光辉。

    剑身震动,清啸不绝。

    剑光之中,她再也看不清顾逸的眼神和表情。

    潮水般的士兵正涌入此地的宫街御道,黑压压举起尽是弓箭,瞄准着宫檐上的两人。

    万俟清已自挟着她飞退,口中悠然道:“阁下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先应付你身后的乱军罢。”

    顾逸的身影微滞,最终他抽出的“镂月”,却是转背,截向了乱箭齐发的士兵。

    他没有追上来,而是选择了拦截乱军,为万俟清和她创造逃生的契机。

    两侧影影幢幢的树影房舍,底下金碧辉煌的宫苑,都在快速倒退。

    这是一段很长的旅程。长到她几乎忘记了心痛,甚至也忘记了呼吸。

    她心中反复回响着顾逸曾对她说过的话:

    “若有一天你离开,就将我忘记。师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你的人生,本应比在这里更好。”

    刚到兰陵堂的那段日子,她也是如今这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近乎发呆。

    万俟清和颜悦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她倒还记得,讷讷道:“我叫阿秋。”

    万俟清微笑道:“秋乃肃杀之节,位在西方,主刑杀,极好,不必改了。你以后仍然叫阿秋。”

    又道:“往后我便是你师父。师父问你话,你均要如实一一道来,不可隐瞒。”

    再听得“师父”二字,她只觉得心中一片苍白茫然,虚虚荡荡。

    口中木然应道:“是。”

    若顾逸期望自己将他忘记,若这里便是顾逸期待她的归宿。

    那么,她也就只能点头应是。

    万俟清柔声道:“从前带你的那人,他叫什么名字,又是做什么的?”

    她极力在脑海中搜索顾逸的形象,却不知为何,只过了一天一夜,这形象却似正在渐渐远去。

    她吃力地道:“师父?”同时心中混沌一团。

    片刻后她听得自己的声音平平板板地道:“师父就是师父。”

    她不知道顾逸所为何来,为何潜伏在栎阳废宫,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若说唯一特别的,便是他经常秉夜而出。但她不认为这是万俟清特别需要知道的事情。

    她对这个劫掠她来到此地的男子,充满戒心。

    哪怕取下面具后的他风度极佳,温文尔雅,笑意盎然。任何人见到他真容,均会不得不感叹,此人乃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万俟清再不说话,瞧着她的眼神,亦变得有几分复杂。

    一侧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忙道:“师父,师妹想是初来乍到心怯,兼之年纪幼小,答不上来话也正常。”

    这位少年却并不是建章宫内驰马而过,射出火箭的那一位,他身形更显颀高,容貌当得上温润如玉,骨子里亦有几分与眼前白衣伟岸男子酷似的风流隽永。

    只是若细看之下,会发现他那独属于汉人的俊秀蕴藉,却似比万俟清更胜一筹。

    而万俟清深邃深刻的五官线条里,却刻着胡人血统的野性与豪气。

    万俟清瞥了他一眼,却不接他的话头,径自道:“你叫那人为师父,那么他可曾教过你什么?”

    阿秋此刻心中一片混沌。

    她慢慢地回想。

    除了每夜以笛声引导她入境,呼吸放松,观照自身的节律,顾逸好似真的并未教过她什么。

    若说武功,倒是褚元一曾教过她风雷斩手。

    万俟清缓缓地道:“那人武功极高,他不曾教过你?”

    他口中这般说,一侧的少年已然惊叫出声:“师尊!”

    万俟清宽大衣袖已无风自动,一只修长晶莹的手爪径自伸出,直探向阿秋面门。

    换了任何人,哪怕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亦会本能地闪避后躲。

    可阿秋却愣愣地,不躲亦无惧,就那般呆看着万俟清那只贯注满真气的手掌,伸到眼前瞬间扩大。

    片刻之后,再自悄然退去。

    不止是万俟清,即便连那白衣少年,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神情。

    那时的她,正自神伤,根本无暇顾及旁人感受。但此刻的她当然明白,万俟清和一侧的大师兄公仪休震惊的神情,自然是因着她的那份痴痴呆呆。

    没有练过武功尚好说,再学便是。但是若天生是个痴傻的,那才是大问题。

    万俟清这般千方百计将她带到兰陵堂来,自然不是为了养着一个傻子,那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公仪休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师妹?”

    她能清楚地看得到他的动作,也明白他的这动作没有恶意。故而嘴唇翕动,应了一声:“嗯。”

    公仪休放下心来,向万俟清道:“师妹……应无问题。她兴许是受刺激过重,过些日子应能恢复。”

    万俟清再不复先前的温和雍容,满面春风,淡淡地道:“那这段时间,便由你看顾她。等她好了,带她来见我。”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门口响起。

    在漫长的黑暗之后,牢狱的门终于打开,漏进来一线日光。

    她的眼睛,因这些时日流的泪而酸楚,对莫名进入的光线,只觉刺眼与不适。

    钝重的头脑,亦因着这开门声,终于似开始有些运作。

    进来的人,脚步声稳重悠长,却不是师父万俟清。

    他俯下身来她,眼中精光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若换了旁人,多半抵不住这冷酷中带着嘲讽意味的,自高至下的凝视。

    尤其是这人还是她的同门师兄。

    但她却是默不作声,脸仍贴在地上,半点反应也没有。

    墨夷明月见得不到他意想中的反应,终于开口道:“阿秋,没想到过我们有一天,会在这里相见。”

    阿秋听见了,却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或反应。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此刻脑子仍然钝重,想不出墨夷明月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墨夷明月做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拂去她脸上遮了半面的发丝,再度细细瞧她的面容。

    片刻后,他松手,一任发丝落回她的面上,淡然道:“你现在的样子,我瞧也不必用刑了。牢里我瞧过的人多了,大多数心如死灰的死囚,便是你这般神气模样。俗称便是人是活的,心已死了。”

    她听得自己微弱的声音道:“师父还想对我用什么刑?”

    难道如今的她,还有什么拷问口供的价值不成?

    墨夷明月漫不经心地道:“入宫以来你所作所为,均明明白白呈现于朝堂之上,倒没什么是值得拷问的。所谓用刑,也就是领受你该领的惩罚。你多次有叛堂之举,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顶撞师父,这些帐自然是由刑风堂来记录,由我这个堂主来执法。”

    阿秋心里逐渐清醒过来。

    是。刑风堂一向明察秋毫,铁面无私。之所以之前她犯下诸多过错,墨夷明月未曾追究,那并不是因为万俟清决定放过她,而是时机并不成熟,而万俟清仍想看看她是否能有作为。

    一切尚未盖棺论定时,她是否叛徒仍可不论,端看她最终是否能实现万俟清的意旨。

    她早该明白,所有违背万俟清心意之举,都会被牢牢记录在案,也皆会有其代价。

    她嗓子哑着,声音颤抖道:“多谢师兄,不罚之恩。”

    墨夷明月似是感叹地道:“对于一名顶级刺者,兰陵堂曾经的骄傲来说,还有什么比沦落到你如今这般田地,更悲惨的惩罚呢?”

    阿秋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来。

    片刻后,她才艰难地道:“师兄既不打算对我用刑,那么为何不留在宫里做你的北羌特使萧越,反而于此时此地出现在这里?”

    墨夷明月再度打量她,冷然道:“很好。看来你的状态,恢复了些许,至少终于能开口说上两句有条理的话了。”

    他背过身去,道:“此刻南朝宫中忙着筹备投降仪式,我这个北羌使者一时半会不在,也不会有人有空来发觉。”

    她以为自己所有情绪皆已死去,却仍是在听到“南朝宫中”四字之际,心脏猛跳。

    她苦涩地发觉,所以,直到此刻,她仍然是那么在乎,他与她们,头顶上的那片天空吗?

    墨夷明月淡淡地道;“其实我此来,是奉师父之命。他要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她的心弦猛然揪紧。

    那种难受及紧张的感觉,不是因为师父仍未放弃她,而是师父给出的最后一个机会,绝不会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

    她苦笑道:“师兄可以不说吗?”

    墨夷明月终于再度转过身来,诧异地细瞧着她,道:“我几乎不能相信,你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阿秋。”

    她有气无力地道:“师兄所认识的那个我,是什么样的呢?”

    墨夷明月目光如矩,严厉审视着她的神情变化,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从未想过我们的神兵堂主小师妹,会这般胆怯,竟不敢面对任何一线可能的希望。”

    阿秋终于苦笑出声,道:“二师兄若以为用激将之法,便能激发我的生存意志,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举起一只手来,给墨夷明月看。

    而那只曾经握坚执锐,所向披靡、意志坚决的手,此刻即便在没有敌人,毫无压力的情况下,亦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是整个人已经失控的状态。

    墨夷明月一看便即变色,却立即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去。

    片刻后,他才道:“但师父的旨意既出,听不听恐怕由不得你了。”

    阿秋抚摩着自己的手,终于道:“师兄请说。”

    她补充道:“虽然我不认为,现在我还能做得到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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