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既然当了宫令,有些事就好办了。

    姜萤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知道陛下现在在哪吗?”

    她不知道皇宫里的孟延祈现在是什么路数,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掌握对方的行踪,最好能不打照面地拿到长生花。

    少些节外生枝。

    “这……”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头摇得像拨浪鼓:“窥探陛下踪迹可是大罪,奴婢们不知。”

    “无妨。”姜萤大手一挥,随便找了个什么由头:“今天是陛下的生日,我想先去布置一下赤霄殿,给他个惊喜。”

    “生日?惊喜?”小宫女们异口同声道,显然没有听懂“生日”是个什么东西。

    “对,惊喜。”姜萤不打算解释,只点点头,“你们要是不说,到时候准备得不好,陛下怪罪起来,我可担不了责。”

    “这……”

    小宫女毕竟年龄不大,涉世不深,听着上司的大包大揽,最后还是答了:“陛下今早去了瑞鹤塔听道长讲经,按照往常,会用完素斋后再回来。等回到赤霄殿,估摸着得卯时了。”

    “有时也会到戌时。”另一个小宫女补充道。

    卯时、戌时。

    那岂不是要到晚上六七八九点。

    姜萤了然,不忘问一句:“现在是什么什么时辰了?”

    小宫女们答:“未时。”

    很好,那她最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她把赤霄殿翻个遍。

    姜萤颔首:“知道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小宫女们行礼:“诺。”

    原来当官是这种感觉,姜萤裂了咧嘴,马不停蹄地往赤霄殿赶去。

    这一次,她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刚刚还东躲西藏的心态一下就膨胀了,豪横了,连地砖都踩得踏实了。

    就连路上偶遇之前把苦差事交给她的掌事女官,对方都低眉顺眼地向她行礼,唤她一声“大人。”

    姜萤连连点头致意,心中感慨。

    什么时候能救一救公司董事长,让蔡姐也喊她声领导呢?

    这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真是让人期待。

    一路畅通无阻,赤霄殿到了。

    殿中一切如常,四角摆放着无烟的银丝碳,温度偏高。

    沉香在案几缓缓流淌,让古朴沉重而没有人气的室内多了几分淡香,清净怡人。

    花,花,花……

    姜萤在室内四处翻找,才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长生花长什么样子。

    而更要命的是,赤霄殿里,没有花。

    或许这长生花,说的并不是真花?

    也许是某种装饰,某种意向?

    四处翻看着殿内的东西和陈设,她实在找不出和花有关的东西。

    孟延祈的寝殿里,只有冷冰冰的兵器,又厚又重的木雕家具和一堆竹简。

    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

    姜萤甚至连屏风案牍上的装饰纹样都细细看了一圈。

    蟠螭,卷云勾连雷纹,阴线云纹……

    就是没有花。

    难道得去殿外的花圃里翻?

    姜萤无语哽咽。

    老天爷,这是给她出的什么难题。

    “你在找什么?”

    就在姜萤翻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道嗓音在她身后不咸不淡地响起。

    那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加了什么魅惑剂,侵入被提问者的脑海之中,让人根本无法思考,只想回答。

    “长生花啊。”

    姜萤脱口而出。

    等到答完,她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这殿里哪来的人?

    “你在这儿,恐怕找不到。”

    那声音说。

    淡淡的皂香混合着冬天金色毛茸茸太阳晒干稻草的暖意从姜萤身后传来,很好闻,好闻到让她毛骨悚然。

    是孟延祈,这绝对是孟延祈身上的味道。

    该死的。

    他不是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回来吗?

    姜萤回过头,果然如她所料——

    是孟延祈。

    只不过这个孟延祈眉心竖纹丛生,像是裹挟着山海一般嘈杂汹涌的疲倦与阴冷,尽显阴霾。

    不像现实世界中的他,虽然蛮横嚣张,但至少还有些天高海阔的少年意气。

    姜萤愣了愣。

    以前没有比较过,就不觉得惨烈。

    游戏里的孟延祈,看起来实在不太快活。

    即使镶着金玉,锦衣华服,他也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长长的羽毛艳丽夺目,却重到飞不起来。

    姜萤本来以为,现在游戏里的孟延祈是系统为了继续走剧情而补上的假人NPC。

    会动会说话,但没有自我意识的那种。

    但是不一样。

    人的声音和样貌可以伪装,可身上的气味是独一无二的。

    她试探性地开口:“你……你今天打工了吗?”

    “打公?”孟延祈说:“公卿们有错,直接杀了便好,何须孤浪费力气。”

    得了。

    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儿。

    这个孟延祈不是游戏派发的白板NPC,但也不是现实世界里的那个孟延祈。

    他好像变异了,有丝分裂了。

    成了两个。

    姜萤悄悄挪动脚步,往外捎了捎。

    这个孟延祈比较凶残,她还是不要招惹。

    可事态的发展和姜萤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孤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孟延祈抬眼,静静打量着姜萤,眼中有着姜萤看不懂的光彩。

    他立在香案旁,任由烟雾缓缓绕过他的周身,更显得像是野鬼托梦:“这重复千万遍的无尽炼狱,还有什么值得你来?”

    “什么无尽炼狱?”姜萤不解。

    “死而复生,生又复死。”

    “从出生到死亡重复无数遍,偏偏还什么也改变不了,不就是地狱吗?”

    “外面那些人都是无知无觉的傀儡,死上千百次也不会醒。”

    孟延祈说:“孤等了那么久,只有你,和他们不一样。”

    “丹莹,你和孤一样,都拥有每次轮回的记忆。死亡一次,下次就会避开同样的死法。”

    他往前一步,目光灼热:“可你不但没有用这个能力来对付孤,还在中秋宫宴上救了孤。”

    “呃……不用谢?”

    姜萤说。

    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这个孟延祈好像已经不只是一个游戏BOSS了。

    他有了自己的意识。

    超脱于游戏机制之外的意识。

    “即便孤最后成了魔尊,也多的是蝼蚁撼山,要和孤同归于尽,不死不休。”孟延祈更加向姜萤逼近,重复道:“只有你,不想让孤死。”

    这距离太近,近得让姜萤警铃大作。

    游戏里的孟延祈连自己最后变成魔尊的事都知道,听他的口吻,似乎已经活了不止一两次。

    她伸出手,试图阻止孟延祈的靠近:“你要真想谢我的话,把长生花的下落告诉我就行。”

    孟延祈闻言,歪了歪头:“长生花百无一用,只可解穹寂草之毒。你没受伤,是要救谁?”

    他问:“是谁还值得你来这地狱走一遭?”

    话语看似轻描淡写,却无端让姜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种她但凡说出对方名字,他就要把对方挫骨扬灰的感觉。

    孟延祈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若不说,我怎知道这人值不值得救?”

    救你!

    你说值不值得?

    再磨磨蹭蹭,你再过会儿又要死了!

    姜萤狠狠腹诽,却不敢把话说出口。

    这个孟延祈看起来好像精神很不正常,要是被他知道另外一个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吃香喝辣,估计当场就得暴走。

    她笑了笑,说:“救我朋友。”

    现实世界的孟延祈,姑且也能和她算朋友吧。

    “什么朋友?”孟延祈却不依不饶。

    “就……就普通朋友,我差点被绑架撕票,人家救了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姜萤轻描淡写。

    “那你拿到了长生花,怎么去救他?”

    孟延祈又问:“难道你已经可以突破地狱的结界,自由来回?”

    他问题可真多啊,这得盘问到什么时候?

    姜萤渐渐有些烦躁起来。

    “若不想回答,孤不勉强你。”

    或许是看出了姜萤的抗拒,孟延祈道:“可长生花是至宝,想要花,总得做些交换。”

    “你想要什么?”

    姜萤问道。

    孟延祈不语,只目光渐渐向下,“不如……”

    最后,他的眼神锁定在姜萤手上黑色的水晶串珠:“就拿它来换。”

    好嘛,这不是白给吗。

    虽然不知道孟延祈为什么要手串,反正它还会自己回来,姜萤非常大方地应下,“没问题。”

    她说:“公平起见,你一手交花,我一手交手串,这样大家都没风险。”

    孟延祈似乎没有意料到姜萤如此爽快,愣了一瞬,就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可以。”

    他说:“长生花在雨夜而生,这几日星云璀璨,必定是晴好天气,你需得等等。”

    “不行,我等不了。”姜萤摇头:“今晚我就得拿到花。”

    她语气恳切:“陛下,看在我救过您的份上,想想办法吧。”

    “你这朋友,对你就那么重要?”

    孟延祈语调很轻,却像藏着杀气。

    但姜萤没有注意到,只点点头:“重要,很重要。”

    可能是眼前的的孟延祈实在太让人感觉又冷又阴潮,侵略性太强。

    更衬得现实世界里二十岁的他像晴空骄阳,虽然偶尔晒得人头脑发蒙,偶尔又晴天下雨好不折腾人,可至少,没有致命的危险。

    她不想他死。

    “既然如此,那就今晚。”

    孟延祈沉吟。

    见孟延祈如此地好说话,姜萤松了口气。

    她沉浸在即将拿到长生花的喜悦里,却没看到孟延祈的眼中,红光一闪而过。

    是夜。

    夜里无雨,姜萤站在殿外,只觉闷热不堪。

    站在大殿前高台上的孟延祈一袭黑袍,身形高大,俊美而鬼魅的五官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威赫。

    仿佛五方十殿阎罗魔鬼都匍匐于台阶之下,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口中念念有词,抬手搅弄风云。

    云雾在他修长的指间跳跃腾起,聚合成一团怒张的黑烟。

    烟往天上去,慢慢聚拢成漩涡。

    “轰隆。”

    黑云漩涡中,有蛰伏的雷。

    “雨来。”

    随着孟延祈唇齿张合,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上砸下来。

    雨势狂放,如同召雨的人那般,惹得天地倏然作响。

    姜萤躲到屋檐下,四处张望。

    烈烈的雨水间,赤霄殿的屋顶上蓦然升起一团金红色的光芒。

    光芒在疾风骤雨中轻柔地变换着,从什么也看不真切的亮光,慢慢幻化出花茎,花叶,最后是花瓣。

    含苞待放。

    被雨打湿肩膀和发梢的孟延祈走进屋檐下,侧头轻拍肩头,拂去多余的雨水。

    不知道是不是姜萤的错觉,好像孟延祈看到她的这一秒,狂暴的雨势渐柔,缓和了下来。

    本来是一副雨中美人图,可她实在没有心情欣赏对方的美貌,朝着长生花望啊望,望了半天。

    花苞紧紧地合在一起,没有半点要绽放的意思。

    她不由得问道:“它怎么还不开?”

    “可能要再等等吧。”

    孟延祈说,“要开花,还需得有雷击。”

    不仅要帝王寝殿晚上的雨天,还得被雷劈中才能开花?

    这长生花的生长条件怎么那么苛刻?

    “那什么时候会有雷?”姜萤急了,“这雨再过会儿都要停了,你能召个雷来吗?”

    “我不会召雷。”孟延祈状似无辜。

    “那!那……”

    姜萤思索着,感觉怪怪的。

    “那只能怪你那位朋友,运气不太好。”孟延祈接过姜萤的话头,淡淡道。

    他眼神朝姜萤的手腕瞥了过去:“或者你把手串给我,我用它试试。”

    云雨渐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姜萤取下手串递给孟延祈。

    手串才入手,孟延祈的发丝便高高扬起,显出妖异的模样。

    雨势倏然变大。

    红瞳的妖魔笑了,他说:“我猜的果然没错,你就是用它离开这里的。”

    “你倒是快召雷啊。”姜萤催促道。

    “不。”孟延祈扬唇,轻吐字眼:“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会再放你走。”

    他眼中红光森然:“丹莹,地狱太冷,不如你来陪我。”

    不是?

    他有病吧他。

    嗯……

    他是真有病。

    姜萤扶额,无力吐槽。

    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抚上空荡荡的手腕,集中注意力,试图夺回手串。

    可手串纹丝不动,深陷在孟延祈掌心。

    姜萤瞳孔微颤。

    她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再努力集中精力,让手串回来。

    但手串还是在孟延祈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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