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骁庐也跟着望了过去，在海量的记忆中稍微检索，便认出了那个身影。
他与苏歆九对视一眼，剑眉扬起：“倒是有趣，从澳龙国前来云来集，可不只是租剑那么简单的事。”
台下那人，就是他们经过澳龙国乐天村时，救助过的牛家母女之一，小女孩妞妞。
她的年龄不过两位数出头，在一众大龄散修中显得格外稚嫩，格外引人注目，也格外好欺负。
可在场没一个散修敢靠太近，不说这小丫头目光凌厉，她身旁的青年也是英气勃勃，眼神如刀，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位苏歆九也认识，是澳龙国新皇——朱沽笠。
他们俩不知怎么凑到了一堆。
最令她惊讶的是，这两人的修为都达到了炼气后期，要是知晓各自的大道，筑基也不远了。
要知道，当初在澳龙国时，他们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而且澳龙国作为商盟的方国，灵气稀薄，根本无法修行！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中忽而灵光闪过，怪她记错了，如今澳龙国已经不算商盟的方国了。
他们从八荒外回来后不久，谭坛就与朱沽笠取得了联系，两人一拍即合，迅速达成了合作协议。
在谭坛这方，总领事木邡代表商盟，与澳龙国暗中签订了互惠协议，承认澳龙国不再属于商盟。
而澳龙国那边，明面上继续与商盟保持隶属关系，以免商盟的上层们起疑。
隶属关系一解除，澳龙国便可以借助外力，改善国内的灵气环境，逐步建立起自己的修士群体。
朱沽笠身为新皇，手握大权，自然能够推动这一切的进展。
不过一年半载能修成这样，也让人出乎预料。
易骁庐轻轻勾起唇角，传音道：“这其中，恐怕也有歆九的功劳。与你关系越近的，修行速度就越快。”
苏歆九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这点她也有所发现。
特别是她晋级合体后，器峰许多弟子也相继突破，虽只提升了一两个小境界，但速度之快，远超寻常修士。
但他们突破之后，翅膀也硬了，整天给她惹是生非，让她颇为头疼。
就像是青春期，身体修为窜上去了，心智却尚未配套。
看到妞妞大胆说自己没有才艺，苏歆九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丫头也挺有胆量，比我当时直白多了。”
回想当初参与宗门大选，她也不知道能表演什么，最后被逼无奈，说了段单口相声。
因为这事，不仅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还得到了魔音门长老的青睐，非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易骁庐也擒起一抹笑意：“当时的歆九胆子也很大，能用那种方式来表达不满，讽刺商盟。”
苏歆九瞪大了眼睛：“师兄听出来了？”
只见对方微微颔首：“熟知商盟手段和秘辛的人，都能听出来。而且我也算其中一段情节的亲历者吧？”
他这么一说，苏歆九也笑了起来。
在那段即兴表演的相声里，她借着滑稽的言语，将原身被竹马退婚、遭二小姐欺凌和商盟租剑处加价等遭遇，一股脑儿地编排了进去。
其中有个桥段，就是讲她刚穿来的经历，还有与易骁庐初遇时的情景。
笑着笑着，她突然正色道：“当时没来得及向师兄道谢，后来又遭遇了试道石的事，我还狠狠责备你……”
易骁庐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柔和：“是我咎由自取，若当时我能多为你考虑几分，也不会当场做出那么偏激的举动。”
要是提前破坏了试道石，中断了她的试道仪式，得不到那唯甲级的“地铁之道”，钱师叔可能不会将她收为亲传……他们之间的缘分，恐怕也就此断绝了。
苏歆九抿了抿唇：“师兄言重了，就算那块石头没了，肯定还会有其他的。便宜师父也说过，他早就相中我了，根本不关试道的事。”
易骁庐目光微动，似有几分无奈：“话虽如此，但我当时的决定，的确太冲动了些。”
他顿了顿，低声道：“那时候，我尚未彻底认清敌我，也没有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苏歆九轻轻一笑：“可你后来为我讨回了公道，还一次次帮我化解危机……说到底，这两年我们都成长了不少，了解的事情也多了。”
两人聊着聊着，再看台下的妞妞，她最后选择讲述一段故事，说的是一对饥寒交迫的母女，得到了一位娇柔仙子的垂怜，最终摆脱了困境。
听着这小姑娘娓娓道来，周围的散修无不动容，甚至悄悄抹起了眼泪。
但几乎不会有人猜到，故事中那个跟着母亲讨食的丫头，就从容地站在他们面前。
妞妞不仅没哭，还对着负责弟子露出了笑容：“哥哥，我算通过了吗？”
其实评委席已经给她打了高分，但她被人群围在中间，根本看不到结果。
负责弟子怔了一下，随即递给她一个牌子：“通过了，等着试道吧。”
说话时，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哽咽。
却没想到几声“嗖嗖”破空而来，魔音门的几位长老冲上前来，满脸都是笑容：“这位小友，可愿加入魔音门？只要你愿意，我们会传授最好的音律心法！”
苏歆九：……
魔音门很缺弟子吗？怎么但凡有个发声的，都要抢着招揽？
想到招揽，她作为器峰峰主，其实也有不少名额。
但除非是天赋绝佳之人，需要她亲自出马跟其他宗门争抢，否则不用她亲自下场。
那些资质一般的，交给器峰长老们就行了。
可突然，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自己似乎该收个徒弟。
而且就是现在！
收谁呢？
她的目光不自觉瞟到才艺展示场地，轮到那位伪装成普通散修的朱沽笠了。
“歆九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猛地回神，心里念叨的脱口而出：“我想收徒。”
易骁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微微一怔：“你是说……朱沽笠？不可！”
苏歆九疑惑地看向他：“为何不可？”
要说在场能做她徒弟的，朱沽笠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是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有救命恩情，二是朱沽笠也与御剑商盟不对付，谭坛又是她这边的人，器峰更是明摆着与商盟敌对。
朱沽笠参加宗门大选，必定是为了寻求靠山，不找器峰不找她，还能找谁？
易骁庐眉头微皱，手指揉乱了剑穗：“你们不合适！再说、再说那商盟盯得紧，要是发现他是澳龙国的皇帝，你们的计划不就暴露了？”
苏歆九一想也是，待在她身边会有很多风险，尤其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
而且器峰所在的神荒山离开澳龙国太远，万一朱沽笠要联系国内的人，肯定不方便。
正思索着，身旁的易骁庐忽然开口：“我觉得与他很有缘，还是我收吧。”
“？？？”
苏歆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一向独来独往，这几年在器峰待的时间，比在灵剑宗还长。
怎么会想着收徒弟？拉着徒弟一起投奔器峰吗？
问题是，他把朱沽笠收了，自己收什么？
她一时有些失神，目光再次落在下方的朱沽笠身上。
因为朱沽笠一脸傲然地说自己没才艺，负责弟子的建议也被一一否决，让这一轮才艺展示顿时陷入僵局。
在他旁边还有个小小身影，正是与他一道前来的妞妞。
“妞妞！”
她怎么就忘了呢，妞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年纪小，不会轻易下山，除了母亲也没什么牵挂，正好适合养在器峰当亲传！
她拽了拽易骁庐的袖子，两人相视一笑，当即达成了默契。
才艺展示场上，负责弟子眼眶微红，苦口婆心劝道：“道友啊，哪怕是吹段口哨也行啊！你什么都不表演，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朱沽笠抱臂而立，表情很是无奈：“我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自幼偷学帝王之术的他，哪里懂得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确实没什么好表演的。
那弟子都快要哭出来了：“说说话也成啊！你要不也说段故事？”
朱沽笠沉默片刻，忽然低头看向妞妞：“要不让她来讲？”
那弟子几乎抓狂了：“现在是你的轮次，只能你来表演啊！”
后面的散修们更是满脸不满，有人已经开始大声抱怨：“干脆弃权算了，别耽误大家时间！”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用表演了，我收他为徒。”
一男一女从观赛台缓缓走下，目光平静地落在澳龙国两人身上。
易骁庐来到朱沽笠面前，神色复杂地打量着他：“灵剑宗收徒，来不来？”
朱沽笠微微一怔，随即朝他拱手行礼：“感念仙长再度相助，我诚愿拜入灵剑宗门下。”
另一边，苏歆九还没说什么，就多了一个小尾巴，拉着她就不放手。
她忽而转头看向朱沽笠，朱沽笠也正望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冥冥之中有种奇异的感应。
该不会真的收错徒弟了吧？
不管如何，苏歆九还是带着妞妞来到台上，简单行了个收徒礼，算是收下她作为亲传弟子。
老是叫乳名也不太好，苏歆九征求了小姑娘的意见，给她取了个正式的名字，叫“牛胡兰”。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而灵剑宗那边就稍显冷漠，或者说是，即将爆发的冷漠。
瑞云杉瞟了眼朱沽笠，又瞪向自家徒儿：“你又没出师，如何能收徒？”
易骁庐端来盘子，上面放着一碗茶：“我虽不能收，但师尊可以。”
瑞云杉一听，差点就口吐芬芳了，但眼前这茶，他又不得不接受。
自家徒儿已经在众人面前承诺，还将这人带了上来，要是他拒绝收徒，岂不是打徒儿的脸面？
到时候又得让其他宗门笑话，说他们师徒不和，说灵剑宗言而无信。
朱沽笠跟着上台后，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还以为是仙长收徒，怎么仙长让他给另一位仙长奉茶？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那位中年仙长轻叹一声，接过茶杯：“从今日起，你就是灵剑宗的一员了。”
瑞云杉自是不会轻易收亲传，但作为一宗之主，收个外门弟子也就一句话的事。
台上灵剑宗刚收完徒，台下散修们便哄闹起来。
无他，就因为这位朱道友，既没展示才能，也没进行试道，就直接被灵剑宗收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甚至有人觉得，灵剑宗就喜欢这类有脾气的，也学着朱沽笠的样子，故意拒绝表演。
这样确实很有效果，不仅他们被商盟“礼貌”地指导了一顿，还让那些展示了才艺的散修，获得了更多宗门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