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关着门不好，总得主动问问情况。
苏歆九深吸一口气，将门再度缓缓打开，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又一次见到那张穿着现代实验服的熟悉脸庞，苏歆九忍不住心头一颤。
这张俊脸，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顶顶好看。
见她眼睛微微睁大，路易凑过来仔细打量：“学姐，苏队长，几个小时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苏歆九迅速回神，装作没事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对了，你刚去做什么了？”
路易扬起手中提着的小袋子：“例行采集，抓了一把月背的土壤回来。”
她微微颔首，这也算月球基地的日常工作，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路易突然走近半步，提着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学姐，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盯着那袋灰白色的月壤，脑海中浮现无数个问号：“说什么？好好测试，继续加油？”
对方吓得呲溜后退半步，表情夸张地捂住胸口：“不对劲，很不对劲！学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苏歆九无意瞟到墙壁上挂着的“安全条例”，前世的科研常识一股脑地塞进脑子里。
她苍白的脸越来越红，双臂颤抖着叉在腰间，怒喝道：“臭小子！采集的材料怎么能带进生活区？消毒了吗？屏蔽辐射了吗？到底有没有把安全条例记在心里！”
路易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学姐，是我疏忽了，但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给你看。”
苏歆九一股气直接涌上心头：“看看看！哪里不能看？你偏要带到这里来，是怕我们生活区的辐射值不够高吗？万一这些样本带有未知病原体，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说着说着，见路易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她一只手猛地伸过去，就要拧他腰间的痒痒肉。
路易神色一变，边躲闪边举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他就跟一条滑溜的泥鳅般，东躲西藏地避开她的“魔爪”。
两人追着跑着，苏歆九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她靠墙缓缓蹲下，手指深深插到头发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路易见状，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轻声唤道：“学姐，你怎么了？你要嫌我溜得快，我不跑就是了。”
他将月壤安放在专门的收纳箱里，又“唰”的将实验服脱下，露出腰间腹肌旁的软肉：“呐，想捏的话，可以随便捏哦。”
苏歆九抬头瞥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泪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就连腹肌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她喉咙发紧，声音低哑：“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路易撩起衬衫的手一顿，目光锐利了不少：“谁？”
苏歆九摇了摇头：“没什么。”
路易沉默片刻，轻轻将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学姐，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不过，论这实力和美观度。”他指着自己的腰腹，“我可不会输给谁哦！”
“扑哧——”
苏歆九忍不住笑了笑，可眼泪依然在哗哗流下。
一旁的路易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末了，苏歆九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抬起红红的眼眶看向他：“你是谁？”
路易皱起眉头，指了指自己：“我是路易啊！学姐你别吓我！”
苏歆九目光怔怔地望着他：“是了，你是路易……你是路易啊。”
无数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喷涌而出，像潮水般将她吞没。
眼前的场景也骤然变幻，似乎时间流速在不断加快。
她看见了，在每个有星星的夜晚，自己不断修改着手中的项目规划和地轨技术图纸，月球轨道1.0项目顺利完工，又加速推进2.0项目……
是了，在月球的日子是千篇一律的，每一个深夜里，他们都在不断优化设计，以便白天进行实验和推演，验证着每一个可能影响轨道稳定性的参数。
但也不总是枯燥的，偶尔在实验间隙，他们会坐在观测窗前，以窗外的环形山为背景，一边尝着路易做出的“月球顶级美食”，一边谈论着地球上的种种趣事。
当然也会有许多烦心事，但凡实验室冒出一些难闻的气味，他们就知道，材料熔点测试又失败了。
还有些人为的，比如说她在路易口袋里摸到一些零散的石头，或是金属块，就忍不住发火，这些从月球表面捡回来的小玩意儿，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不过他的兜里不一定全是“违禁物”，有时候也会藏着一颗糖，或者一小块从地球带来的巧克力。
极小的概率会混杂一些小惊喜——一枚普普通通的玫瑰藤戒指。
路易挠挠头，小脸微红：“要是我沉稳一点的话，学姐会不会更早地接受我呢？”
眼前的一幕幕早就发生过，可如今记忆再度焕新，仿佛一切都在重新上演，却又像是第一次经历般鲜活。
她没有收下那枚戒指，物理意义上的。
可那份心意，她始终没有勇气拒绝。
所以她当时对路易说：“肩上有家国，背上有使命，使命尚未达成，不谈其他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讲，路易和易骁庐，像是月球的阴阳两面，一个热情开朗，像永远燃烧不尽的太阳，另一个则冷静沉着，如同深邃的夜空。
可他们看似截然不同，却又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那一股消耗不完的干劲儿。
正思索着，眼前的场景不再飞快流转，渐渐凝固成静止的画面。
这又是一个星斗璀璨的夜晚，实验室的门微微敞开，流动着一道忙碌的身影。
苏歆九犹豫了片刻，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实验室内，路易穿着一套白色实验服，正在电脑前专注地调试着什么。
听见门口有动静后，他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笑道：“歆九，你可来了！明明是让我来帮忙，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了呢……”
要是放任他再这么说下去，今晚的实验数据就全是他的抱怨了。
苏歆九确认自己身上穿着实验服，便缓缓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抱歉，我来晚了。”
路易当即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啊、啊，没事的没事，我也才刚开始呢，重要数据还没导入进去。”
她向后退了半步，扬起嘴角：“那我们现在就弄进去吧。”
路易点了点头，一抹红晕在他耳根处悄然蔓延，他迅速转过身去，假装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嗯、嗯，就开、开始吧。”
按照惯例，苏歆九先核查了实验参数，还有重要数据的保存路径，确认一切正常后才坐到路易身旁。
路易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压制住因为欣喜而颤抖的手指，开始输入第一组数据、第二组数据……
键盘的敲击声在实验室里轻轻回响，苏歆九的目光始终专注在屏幕上，偶尔会偏过头去，提醒他某一组参数可能存在的误差范围。
这种时候路易便会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她的分析，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随即迅速调整参数，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参数调整完毕后，苏歆九便来到一旁的材料室，取出了准备好的实验材料。
将这些材料逐个放入仪器中，再由路易进行最后的数据校验与输入。
实验操作的每一步都像精密的齿轮相互咬合，容不得丝毫差错。
就在这时，路易脑袋突然歪了一下，一点一点的，手指也离开了键盘，缓缓地向靠背倒去。
苏歆九看了眼实验进度，索性没有打扰他，而是轻轻地将他的头扶正，又取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
路易嘟囔了一句什么，手掌无意识地抓住了外套的一角，像是抓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
苏歆九轻轻靠过去，就听他呢喃着：“……奇变偶不变……互为反函数……高三……歆九专业选……”
他是梦到高三那年了？
不一会儿，路易猛地惊醒，眼睛四处打转，第一时间锁定她的位置。
苏歆九莞尔一笑，又有些担忧：“路易，你困了吗？昨晚又熬夜弄材料实验了？”
路易揉了揉眼睛：“没事没事，就不小心打了个盹……啊！实验数据快出来了，我得盯着。”
苏歆九突然凑过去：“你刚是不是做了梦，听你念叨什么高三、函数，还有我的名字？”
路易脸一下子就红了：“我说梦话了？我没说什么吧？我还提到了歆九？我……”
她笑着止住他的话：“好了好了，先把实验做完再说。”
然而下一秒，苏歆九沉默了下来，肩膀不住地颤抖，脸色微微发白。
记忆中的她，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听说你申请采集一块大型陨石的样本，走出基地要注意安全哦。”
再怎么注意，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谁也没料到那块陨石会加速坠落，位置也出现偏差，正好砸在……
场景忽而一转，这是基地外的一座环形山，视线上方，一块巨大无比的陨石正脱离漫天星辰，直直朝着月面坠落。
她前方几十米处，路易正在小心翼翼地挪动，按照电脑千百万次测算后的数据，来到相对安全的等候位置。
可他不知道，那个等候区，就是陨石坠落的正中心。
苏歆九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