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分配结果下来后，将晞搬入新宿舍。

    “绿盾净虫”对外称灭虫公司，公司员工皆称灭虫专家。踏入内部，才知场地颇大。

    将晞抱着轻飘飘的行李袋，根据手机发来的宿舍门牌号和密码，找到自己的宿舍。

    【2-323】

    午时的走廊空旷寂静，将晞放下行李，指尖在密码锁上依次按下密码。

    “滴——”门锁应声弹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的门从内推开。

    一抹雪山月光般的银白瞬间攫住了将晞的余光。

    “……”

    对方好像刚洗完澡。

    光影随半开的门倾斜而出，银白的发丝镀了一圈光晕，流水似的垂落肩头。发尾泛着潮，一缕发尾蜷缩在伶仃的锁骨窝中，水汽氤氲，淡化了他的冷峻，眼眸增添几分清隽。

    将晞一手提着行李，视线下意识的被洛尘一定住几秒。

    ——顶级漂亮的生物。

    将晞脑海里浮现这么个念头。

    两个还算不上熟稔的人，在寂静的走廊无声对视，空气仿佛凝滞。

    走廊冷冷清清，便是连轻微的呼吸都显得清晰。

    “……将晞？”洛尘一玉白的指节扣着门把手，主动打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你的宿舍分到这了？”

    将晞点了点头。

    “你先收拾。”洛尘一低眉扫了眼将晞小小的行李，只觉站在这里聊天实在打扰：“用我帮忙吗？”

    将晞微微偏头，长过耳垂的墨发随着她的动作荡出一个小弧度：“不用。”她提了提为数不多的家当。

    将晞利落地跨入房内，关上门。

    分配的宿舍面积适中，一室一厅，有厨房，还有一间小型健身房，适合出外勤的员工日常锻炼。

    将晞把她的衣服挂到衣柜，绕着房间转了两圈，扫了一遍地，检查门窗的开关情况，她习惯关窗。

    整理完毕，墙上的电子表显示下午三点。

    “……”将晞还未吃午饭。

    食堂也过了放饭时间。

    饥饿感卷上肠胃，将晞揉了揉肚子，郑文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语适时浮现脑海——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厨艺很棒。”

    ——

    将晞终究还存着分寸感，因为肚子饿麻烦别人下厨这件事她还是不会做的。

    于是将晞敲响了洛尘一的门，“您好——”

    “洛队，有没有泡面？”

    洛尘一微怔地保持开门的姿势，颀长的影子盖住眼前削瘦高挑的女人。

    “……进来。”洛尘一侧身让开通道。

    将晞表情浮现出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迈进洛尘一的房间。

    洛尘一在她身后关上门，径直走向厨房，将晞拘谨地坐在沙发。

    她克制的不左顾右盼。

    空气中，一股清冽如水的气息渗透每一个角落，不受控制的从将晞身旁弥漫。

    厨房内，洛尘一披散的长发束了起来，低低的用一个皮筋绑住，透露出几分温顺来。

    四处看别人的房间不礼貌，但是她被迫看到了一些景色，鼻尖被迫涌入洛尘一的气息。

    “……”

    嗅觉与视觉皆处于陌生地盘的将晞默默仰起头。

    她想，鲛人果然是美丽的生物。

    ＊

    不多时，洛尘一端着个碗，从厨房出来。

    番茄汤面，上面还放了两个油香金黄的煎蛋。

    甚至不是泡面！将晞震惊地看着这碗端到她面前，特意为她煮的面，“洛队，你——。”

    将晞搜刮了一番语言库，最后挤出一句：“费心了。”

    洛尘一手指微僵：“……”

    “泡面没有营养。”洛尘一为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将晞对面。

    “……你的身体亏空严重，能力对身体的影响很大，平日里尽量多补充营养。”他音调平静。

    将晞于是又钦佩道：“洛队，你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吃吧。”洛尘一纤长的睫毛低垂，抿了口水，镜面般的眼瞳倒映出杯中圈圈波纹。

    仿佛是第一次尝到番茄汤面的味道，家常的面热热乎乎，缓解了将晞胃里的饥饿感。

    等将晞吃得差不多时，洛尘一开口：“我们带回了物业的尸体。”

    将晞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掀起眼皮望向洛尘一。

    “他本名王骄，‘染光’志愿组织的成员。在特殊管理局接手五号公寓楼前，是染光在自发营救被困住户。”

    “撤离时……王骄已经是堕化状态，他选择留在五号公寓楼。”

    将晞双目下垂，“他并没有信仰虫子。”

    “他没有。”洛尘一重复：“即便意识被侵染，他仍然坚持内心的方向，为抵抗虫子而战，直到最后一刻。”

    “染光？是什么组织？”将晞问。

    洛尘一道：“和绿盾一样的志愿组织，规模较小。”

    “你母亲，我们最后也没有找到，但这不代表她确认遭遇不测。”

    将晞嗯了一声。

    “还有……等你吃完，我再跟你说。”

    将晞几口将碗里面与汤一扫而空。

    洛尘一唇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一下，淡淡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这是在312号公寓发现的。”

    照片画面极具冲力，普通人需要反复打好预防针才能观看。

    那是一个形状惊人的恐怖造物——好像十几号人融合而成，他们的肢体诡异的纠缠、镶嵌，腿部退化般搭在地面，有人的手臂陷入到另一人的手臂中，犹如人体搭建的肉虫。

    “将晞，你说的可能是正确的。”洛尘一嗓音低沉。

    “他们都是此次遇害的住户。”

    “他们占据电梯，可能只是想要逃出去而已。”

    将晞眼睛抬起，静静看着洛尘一。洛尘一目光落在照片，音色轻缓而温和。他好像在和她讲，又好像在自己思考。

    与五号公寓楼冷峻的模样截然相反，此刻他透露出些许温柔的感性。

    将晞搭在身侧的手忽然抬起，在洛尘一肩膀轻轻的、象征性地拍了拍：“你已经尽力了。”

    “别难过。”

    洛尘一诧异看向将晞，墨色的眼底浮起丝丝波澜。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传达出“难过”的情绪。

    也意外将晞会做出安慰他的举动。

    洛尘一倏地站起身，在原地驻足两秒，声音恢复往日的冷静：“冰箱空了，我现在去一趟超市。”

    看了看空空的碗，将晞果断说：“我去买吧。”

    她不好意思吃了人家的饭还不买菜。

    ＊

    超市门口

    不知为什么，最后变成两人一同采购。

    将晞推了个小推车，生疏地跟在洛尘一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逛超市。

    洛尘一余光瞥到她的身影——

    将晞走走停停，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目不暇接。

    她的探索欲格外强烈，却并不令人生厌，如同孩童摸索世界般的纯粹欲望。

    ……她记忆缺失，估计没有超市的记忆，这次同行，洛尘一存了帮她认路的想法。

    “将晞。”

    将晞推着推车过来：“？”

    “吃排骨吗？”站在冷藏柜前的洛尘一拿起一盒精品排骨。

    将晞怔了怔，眼睛如攒动的乌云，乌黑浓郁，直勾勾望着洛尘一：“吃。”

    斩钉截铁地回应。

    郑文不愧是全知，说的果然有道理。

    与洛尘一做邻居是很棒的缘分。

    ——

    在洛尘一那混了几天营养丰富的日子，将晞接到了出勤任务。

    “……”按道理，身为实习生，将晞应该与新队员磨合了解一阵子，执行几次外围任务积累经验，再踏入虫巢。

    然而现下，将晞仰头，望着眼前的几个大字。

    ——明德高中。

    刺目的阳光投射，将晞静立在这所私立高中的大门外。视线穿过栅栏，尘埃飞扬，空旷死寂下，不见半个人影。

    耳畔“滴”的一声，录音笔的红光亮起。将晞身旁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开口：

    “二零三七年，七月十三日。

    编号A-ZZ20370710号虫巢。

    现在是上午九点十五分，灭虫三队已抵达屏障，首次尝试进入。”

    培训中有讲，录音笔是研究特制出的道具，经过录音笔录下的声音不会被混乱扭曲。

    又是“滴”的一声，袁晓放下录音笔，转向将晞时，脸上的严肃瞬间被宽慰的笑容遮盖：“诶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有的时候光是等入口开放就要等几天。”

    “璐璐——找到入口没？”

    “——没有。”围绕学校外围巡视的年轻女生摇摇头，面孔冷清。

    林璐璐和袁姐，以及正在停车，外号熊大的吴茂隆，再加上队长管子飞，是将晞目前的队友。

    近期虫巢出现率增高，三日前新发现了一个幼态期A级虫巢。

    特殊管理局与绿盾协商后，认为趁这个A级虫巢还未发展，尽快派人解决为好。就先由绿盾派出一组外勤小队，前去探查，尽可能多的救出人类。

    绿盾将任务交给了灭虫三队。

    故而时间紧迫，来不及磨合，将晞只初步接触过这几个队友。

    把车停在不远处停车场的吴茂隆与管子飞走了过来。

    吴茂隆身形魁梧，语气粗犷，表情带着几分凝重。

    而另一边，管子飞金黄的发丝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注意到将晞的视线，他唇瓣扬起个灿烂的笑容。

    “第一次出任务，紧张不紧张？”管子飞轻咳两声，带上队长的高帽，亲切地慰问将晞这个实习生。

    “紧张也没关系，人之常情——”管子飞语气轻松：“这次你跟紧我们就好，主要是观察学习，长长见识。”

    “……好的。”

    将晞主要为了填饱肚子而来。

    只有“卵”才能让她真正感受到饱腹感。

    七月，太阳灼热的光线如同蒸腾的火炉，几人不多时便出了汗。管子飞不知道从哪捡的纸，叠成扇子，往将晞身边一站。

    “将晞，热不热？”

    将晞：“热。”

    管子飞唔了一声，扇子吹出的风将他额头的发丝向后卷。

    他又叠了把扇子，“喏，队长牌扇子，仅此一个，价值连城。”

    “？”将晞看了看某广告纸叠出的纸扇，拿起来扇了扇。

    管子飞和洛尘一性格截然相反，他闲不住似的没话找话说：“我本来以为你会跟着洛尘一。”

    将晞：“为什么？”

    管子飞挑眉：“你俩关系不是很熟？都住成邻居了。”

    关系很好吗？将晞认真思考……洛尘一经常请她吃饭，似乎因为是他将自己带出的五号公寓楼，从而对她带有某种责任感。

    洛尘一也不像管子飞话那么多。

    将晞跃跃欲试：“关系好就能在一队吗？”

    “？”管子飞露出一个“你想的美”的微笑：“不能，你已经被分给我们三队了。”

    “……？”合着他只是在说废话。

    管子飞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扇着风：“呐——”

    他指了指明德高中。

    “我们马上要进去的地方，你还记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吗？哦，忘了……”管子飞话音一顿：“没准咱们能再次体验一下高中生活。到时候你想起点什么，也说不定。”

    管子飞不是一般健谈。将晞说：“能找回记忆再好不过。”

    管子飞浅色眼瞳泛起笑意：“那我祝你得偿所愿。”

    “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了解过A级虫巢吧？危险高、难度大、死亡率高。”

    虫巢分为三个阶段：幼态期、休眠期、成熟期。

    幼态期的虫巢会大量吞噬生物，通俗的说，是在大量获取能量给卵充能。当卵能量充足后，进入休眠期。休眠期的虫巢不会主动吸纳生物，虫巢陷入封闭状态，主要进行内部的消化与稳定。

    休眠期过后的成熟期最为危险，虫巢发展成熟，将大肆扩大，进一步侵蚀现实，内部危险重重。

    当虫巢发展到成熟期，就预示着祂成功腐蚀了一部分地球。

    将晞点头，培训的时候她学到过。

    管子飞继续说：“还有一点需要注意。”

    他侧过头，眼睛在阳光下淡的像琥珀：“等级越高，母虫的智商也越高。”

    “就好像经营公司……智商高的老板，带领的团队也会更加精英。”

    ——

    太阳东升西落，天幕渐渐晕染墨蓝。将晞坐在马路牙子上，仰头望着天空稀疏亮起的星星。

    袁姐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脸无奈：“不会真要等几天吧。”

    吴茂隆递给将晞一瓶水，“没办法，等着吧，五天咱都等过了。”

    将晞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矿泉水瓶里面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天空升起一弯月，月光洒在里面，波光粼粼。

    将晞眨一下眼，某一刹那，她看见那月光扭曲一瞬。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铁门滑动般的“哗啦“声响。

    犹如一道利刃，划破寂静的夜幕。

    几人目光倏地聚集那无人自开的学校大门。将晞眼前蓦然一黑，片刻后，模模糊糊的声音传入耳畔，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一、二、三、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