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拍案而起的还有老山长，兵州其他大大小小的聪明人。
学监对老山长说：“这事情未必就一定是康大人的手笔，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老山长冷笑：“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会在朝堂上提出要和亲的主和派，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大盛才立国多少年，这些个没骨气的玩意儿脊梁就先自个儿断了！真真可杀！可杀！！”
学监可不知道康德乐竟然主和到了在朝会时候直接提出和亲的地步，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又或者是多大的胆子啊？当今可不是前朝一代比一代没种的傀儡皇帝……
只是，转念想想，他又能理解康德乐的做法，毕竟主和除了赔钱赔地外，和亲反而是最温和的手段了，毕竟唐太宗时期也是有和亲公主的。
但就怎么说呢，今时真不同往日啊。
天可汗的女儿那是和亲吗？那是下嫁，草原蛮子必须要捧着舔着的，可现如今若是大盛朝和亲，那可真真就是用女人换安稳了。
这让可谓是以武立国的大盛朝上上下下男人，还要不要脸了？上一辈的沙场将军们可还都没死完呢！
但！
学监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对，他说：“山长，康大人先在乡试中选用了那样的策论，其实也算是一种试探，或者说谋划。由此可见他也是谨慎之人，没道理突然用处这种……这种手段？”
“这种手段怎么了？这种手段用好了，别说你我，就是朝中诸公，就是皇帝陛下，怕都是不得不忍气吞声了！可杀！可杀！！！”
老山长越说越是怒火上头，完全不顾学监苦口婆心阻拦，拂袖而去。
有暴躁如老山长这般的，自然也有不少学监这种，多思多虑，耐心等待的，尤其是在已经有一波人在往前冲的前提下，这位康主考官究竟是真的包藏祸心，还是另有因由，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真假。
无他，主副考官们阅卷也就只有七日而已，区区七日，等得了！
正阅卷的康德乐可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正兢兢业业评卷中，每一组阅卷官会提交认为可上榜的答卷送到他手上，由他二次阅卷并评选优劣的同时，他还要偶尔抽查任一组的落卷，名义上说是看看有没有沧海遗珠，实际上门，大家都门清，不过是担心有人因私人恩怨，搞出些大家伙都要嗝屁的科举舞弊来。
就这点上，上到康德乐，下到誊抄卷子的誊抄员们，可谓是完完全全一条心，毕竟，不一条心，真的会全都死，甚至就当今皇帝的性子，不仅他们全部死，只怕他们家人、九族都一个跑不掉。
时间在忙碌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的，好在，卷子是有数的，距离七日还有一日的功夫呢，能上榜的108份答卷全部挑选了出来，接下来先是正榜和副榜选择。
此次乡试，兵州正榜88个名额，副榜20个名额。
副考官本就是精明强干的京官，这次被选来当副考官，算是镀金的一种，很快即将被派出去主事一方，所以他见康德乐这个主考官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挑挑拣拣，很快将108份考卷分成了两份。
其他人见此，俱都没什么异议。
就在副考官以为这事儿就这样了，可以继续下一步的时候，康德乐却突然指着一份答卷说：“这份，周大人觉得如何？”
被叫做周大人的副考官眉头一挑，油灯下拿起那份被康德乐指出来的答卷，入眼就是一笔很有特色的好字，心中便是一声赞，再细细一看，便忍不住嗤笑：“康大人是觉得这学子哪里说错了？这策略，我瞧着他答的有理有据，挺不错啊。”
如此饱含深意的话，让周围的评阅官们纷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企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奈何，他们想要当自个儿不存在，主副考官显然都是不允许的，毕竟，打嘴炮的事情，怎么能他们上呢？多丢身份！
于是乎，本来最不耗时间的分主副榜一事，就这么硬生生花了几个时辰都没能争出个谁对谁错。
最后，还是周大人觉得太累，太浪费时间，当然也最主要是为了个小学子太过于落康德乐的面子，总是不妥的。
所以——
周大人先退一步，说：“不如这样，抓阄吧。不过话先说在前面，要是这倒霉学子不小心进了副榜，这名次可得由本官定！”
康德乐闻言，自然没有不满意的了，毕竟他也跟这学子没真的大仇，甚至若非对方这策略可谓是对他贴脸嘲讽了，他都未必非要用对方来立威。如今既然里子面子都有了，也可以适可而止了。
而抓阄的结果——
康德乐看着手中的“副”字，轻轻一笑，更加不把这个名叫楚长生的区区秀才放在了心上了。
当第八日的天蒙蒙亮时，往日就很热闹的解元楼，今儿个更热闹了。
不过，这些热闹跟楚长生无关，她正在解元楼外面，遥望拥挤人群，一会垫垫脚尖，一会东张西望，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要不要试试轻功？嗯，要是踩着人头飞过去的话，会不会半途被人给打下来？
“长生长生！哎呀，我好紧张啊，好紧张啊！”乔君华这个童生都不是的假科举人，紧张的比楚长生这个真科举人，还要情真意切。
楚长生说：“不用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也许大概可能……没戏。”
“怎么就没戏呢？必须有戏！长生，你这么优秀，要是过不了，哼，这全天下的人唔唔！”
江文钦眼疾手快，堵住了乔君华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和兄长江书川对视一眼，拖着乔君华迅速离开人群。
江书川低声对楚长生说：“主考官是为国选才，胸怀必然宽广，长生你策论答题虽与主考官政治理念不合，但也是为国为民，所以就算是名次上被压，但也不会被黜落。”
楚长生心想，要是这样那还怪好的呢，但，就怕不是啊。毕竟，她自己写了些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清楚，主考官要是真就如此胸怀宽广，让她上了正榜，那她以后绝对不暗戳戳盘算送对方儿子去和亲……
“且宽心，等待便是。”
“……嗯，谢谢表哥。”
楚长生颔首，面上做出一副听了劝的样子，让江书川放了心，而旁边对楚长生了解颇多的李扶苏，却觉得这事情肯定没完。
甭管姓楚的上不上榜，这康主考官，日后都要被记仇！
当然，只是这是小仇还是大仇，就看这榜单上不上，名次是高是低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可能不是你朋友亲人，而是你的敌人，或者曾经的敌人！
楚长生现在记仇小本本上“康德乐”三个字，比她那智障明君系统上的名臣榜和武将录上自带光环的名字还要闪烁耀眼。
“来了来了，放榜啦——”
有人大吼一声，紧接着是锣鼓三声，是宣示放榜的声音。
楚长生因为起的迟，又心里有数，所以来得晚，距离榜单可谓几百米，不仅看不到榜单，就连榜单前静坐了五位爆炭老人家的事儿，都毫不知情。
自然，更不知道，她的好老师，也在其中。
说是迟，那时快，这边放榜，那边考院开门，大家几乎本能跟着榜单跑，而那群“爆炭老人家”们呢，则反方向，往考院去了。
当榜单展开的那一刹那，某个破锣嗓子则差点直接炸开了所有考院考官们的耳膜。
“康！德！乐！”
胡子长长，头发白白的小老头，凭借声音震慑住了考院看守的士兵，猛地飞扑，冲向了刚巧走出考院的康德乐，然后，“砰”就是一记拳头，砸在了康德乐的鼻子上。
康德乐：“！”
康德乐都没反应过来，鼻子钝痛，接着热流涌出，抬手一抹，他两眼一翻，晕了。
“康大人，康大人——”
考院门口霎时间慌乱成一片，让本来一心想要看榜单的不少人，也投来了八卦的眼神，但就怎么说呢，事不关己的八卦，再好吃，也没有自己的事儿重要不是。
于是乎，很快，在林知府出面将康德乐带走，又带走了这些个“爆炭老头”后，事情就好似已经过去了，大家伙该干啥干啥。
反正，等到楚长生不疾不徐终于被挤到了榜单前的时候，具体榜单不算远的考场门口的事情就好似风过无痕，康德乐落在地上的血迹都被擦了个干干净净。
楚长生毫不知情，只盯着副榜第一位的“楚长生”三个字，缓缓呼出口气，在心里将记仇小本本上“康德乐”三个字，用力加粗加红！！
“副、副榜？”李扶苏想过楚长生上榜，想过楚长生榜上无名，甚至想过楚长生这次还能好命拿下解元，又或者终于被他踩在下面，仰视他榜前风光，但就没想过这种情况……
副榜！
副榜第一名。
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