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清晨。
云书书一觉睡得非常踏实。
因为他觉得,自己昨晚已经搞定了一切。
不管是那条憨憨的龙,还是那条纯纯(蠢蠢)的龙,还是那位人美心善、能动手绝不废话逼逼的小仙女。
自己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怎么说,前世那些悲欢离合、三姑六婆、家长里短的狗血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
迷迷瞪瞪起床,迷迷瞪瞪洗漱,迷迷瞪瞪被龙宫侍女引到偏殿坐下,云书书被扑鼻的香气激得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几案上,虽然没有所谓的龙肝凤髓(想吃这道菜的你是想死吗?)
但各色珍馐、异果佳肴,不用尝,从摆盘和刀工上,就能感受到龙宫此刻待客的诚意。
莫苍苍还没来,对面的位子空着。
但不打紧,反正,自己和她吃的又不是同一份,对吧?
夹起一颗葡萄大小、似糯米圆润又似珍珠滑腻的丸子,还未入口,云书书就听见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夹子音。
“小~丙~哥~哥,你试下这个嘛,可好吃了~”
“宝宝,嗝,乖,自己吃啊,我已经吃不下了。”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怎么可能!”
“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好不好?”
“嗝,呃……好。”
“张嘴,啊……”
“啊……”
“真乖!”
“嗝……”
……
丸子掉了,云书书也无心去管。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主位上旁若无人单方面喂食的两个人(两条龙),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早上的这波狗粮,来得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
量大,管饱。
撑肚子。
所以,莫苍苍是真的没来?
还是来了辣眼睛伤耳朵因此出去透透气?
这个问题,值得认真思索。
默默用真气封闭自己听觉的云书书低头,开始目不斜视、专注眼前,不管不顾地吃起来。
直到被莫苍苍一掌拍醒。
“嘶~好痛!”
恢复听力的云书书正打算和顺势站在自己身旁的莫苍苍理论,却听见主位上,嗲嗲夹子音依旧。
“小~丙~哥~哥,你真讨厌,我要用小拳拳捶你胸口!”
呃?
捶吧!捶吧!
捶爆胸口算了!
自暴自弃的云书书丢掉筷子,瘫坐在椅子上,用眼神询问莫苍苍:“你拍我做什么?”
莫苍苍用看弱智的眼神回击他,低声道:“方才龙王问你,除了长须国的事,可还有其它要求?”
“啊?”
云书书跳了起来。
“多了去了,什么水系功法、配合功法施展的法宝笛子、金银珠宝、仙草灵药、美人少妇……”
等会!
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云书书扳着手指头,又给重提了一遍。
“水系功法,没了。”
“就这个?”
敖丙看了看龟丞相,有些不确定。
“本王刚才听到的,怎么好像不止这些?”
“就这个。”
抢在龟丞相回答之前,云书书赶紧确认。
“若是陛下赏赐太多,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哦~”
敖丙赞许地点着头,有些遗憾。
“本来龟丞相还建议赏赐你几个蚌女,说每次她们开壳吐珍珠的时候,你都看得津津有味。”
“我~有~吗?”
感受到莫苍苍背上的错刀蠢蠢欲动,云书书一把拉住她的手,无比真诚地道:“你相信我,绝无此事。我没事看别人吐珍珠干嘛,闲的。”
“小丙哥哥,蚌女是不是都是光溜溜的?”
“对呀。”
“是不是只有吐珍珠开壳的时候才能见到?”
“是呀。”
……
小龙女,我谢谢你啊!
心灰意冷地瘫坐着,云书书懒得解释了。
不就是自己让敖丙多亲了她几下!
小情侣闹别扭,遇事不决先跪后亲再少儿不宜,一整套下来,这不啥事都没有了吗?
解决不了?
那就多来几次。
为什么要让自己背这口本不该由自己扛的锅?
累了,毁灭吧。
……
“我相信你。”
“哈?”
云书书无法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莫苍苍,有些怀疑,在这东海龙宫,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因为我比它们都好看。”
这理由……
呆呆地望着晨曦中,自信坚定、娇艳胜花、眉目如画的莫苍苍。
一时间,云书书竟有些呆住了。
……
角落里
蜃蜃无聊地吐了个烟圈。
“难道说以后每天早上都是吃狗粮?妖生,好无趣呀!”
……
雨。
如雾。
轻似梦。
一点一点。
自天空坠落。
站在同泽殿内,望着远处,湖面上被雨水激起的层层涟漪,萧绎没有动,侍奉身侧的张全顺就更不敢动了。
其他的人都在至少五十步外,微低着头,表达出自己不敢直视帝王的恭谨。
但眼角余光,又要时时关注着萧绎和张全顺的动静,以便主子有令,能够快速反应。
除了时而噼啪作响时而淅淅沥沥的雨声,同泽殿内,寂静无声。
就连众人的呼吸,都是尽可能地轻微绵长,小心翼翼。
因为宫中人尽皆知,萧绎喜静。
特别是在他沉默看雨,沉默看书,沉默吹箫,甚至沉默什么都不做的时候。
皇帝有令:宫中,无故,不得大声喧哗!违者……
没有违者。
因为不懂事的人,张全顺根本不会让他们出现在皇帝面前。
内侍和护卫们的青云路,也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没有意识的人,从来走不远。
……
“陛下!”
今日看雨的时间,有点长。
张全顺感觉萧绎心情不是很好,但为什么不好,他就算天天陪在皇帝身边,也整不明白。
明明眼下四海皆平、海晏河清,虽不敢吹千古盛世,但什么民不聊生、天灾人祸之类的大情况,还真没有。
为什么陛下总是郁郁寡欢,并且,还越来越郁郁寡欢呢?
张全顺是真不明白。
果然,还是自己师傅,自十五岁起就跟在萧绎身边的旧臣说得好:天威难测。
天子,拥有整个天下的人。
为什么感觉这么不快乐?
张全顺是打破脑袋也想不通。
好在,这并不妨碍他对皇帝的关心和忠心。
“陛下,水气深重……”
“你忘了朕的修为?”
好吧。
皇帝已经傲娇地表示他不想挪地方,张全顺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你说,这样的天,贵妃会出现吗?”
什么?
难道陛下想贵妃娘娘了?
张全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倒不是说皇帝和贵妃感情不好。
萧绎在后宫,素来奉行雨露均沾,一团和气。在这和和气气里,万芊芊正是因为受宠,才受封贵妃,暂行后宫管理之职。
而是,这里是同泽殿,陛下当皇子、太子时独居的宫殿。
独居,从未在此宣召、留宿过任何妃嫔、宫女。
前一阵,万芊芊还因为觉得萧绎对她淡漠,而特意找过自己。
现在这情况?
再想到数日前,春游。
一袭儒衫、手执折扇的万芊芊亮相于春水边,雌雄莫辨的美,瞬间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
包括皇帝。
众目睽睽之下,一贯端水的萧绎直接递给万芊芊一支笛子,自己执箫,与她来了一曲笛箫合奏。
羡煞旁人。
再然后,那一天,皇帝就没有让贵妃离开过自己身边。
……
回忆至此,张全顺觉得自己懂了。
他微弯腰,低声道:“奴才这就派人去请贵妃娘娘。”
“不。”
萧绎摇首,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可强求。”
什么意思?
张全顺觉得自己又听不懂了。
这陛下和贵妃娘娘之间,难道也玩起了推拉?
狗血的情趣。
可看陛下这萧瑟孤单的背影,实在不像呀?
贵妃娘娘,也不像是个能够拿捏陛下的人。
实话实说,张全顺觉得万芊芊美则美矣,要说绝色,宫中哪个不是绝色?
万芊芊的美,有种英气之美,所谓女生男相,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
所以,在她女扮男装之时,可以让人眼前一亮。
但平时,张全顺觉得,男人们当然是更喜欢那些长得娇滴滴的弱女子啦。
话说回来,对于自己这个大内总管究竟能不能代表男人,张全顺心里,也是没什么底的。
……
“小顺子!”
“奴才在。”
“贵妃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除了寻常那些。”
除了寻常那些?
张全顺知道萧绎想听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贵妃娘娘,近日去高山去得稍勤,据称是去烧香许愿。”
“许愿?许什么愿?让朕更加宠爱她吗?”
萧绎竟然轻笑了一声。
但这话,张全顺没法接啊。好在,萧绎也没让他接。
“高山,高山?”
萧绎喃喃自语,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张全顺试探道:“可要奴才派人将高山清理一遍?”
“不。”
萧绎伸手,否决了张全顺的提议。
“先不要管,以免打草惊蛇。朕希望,他们可以弄点有趣的东西出来。”
张全顺讶异。
“陛下,您知道他们是谁?”
萧绎摇头:“不知道。”
张全顺:“……”
“不管是谁都好。”
望着同泽殿外下个不停的雨,皇帝的声音中,出人意料的,竟是挥之不去的倦意。
“小顺子,你不觉得吗?这日子,着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