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什么最苦？
从前的赵大以为，定非搬砖莫属。
身处江南郡郡城同时也是最繁华的城市--临安；身为最普通最平凡的小民一枚；在无祖业可继承无爹娘能帮衬无老婆可吃软饭的情况下，搬砖，就是城中青壮年最常见的出路。
读书什么的，呵呵。
但凡家里能供得起，我赵某人不早就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不是，光宗耀祖了。
哪能沦落到现在。
我就是缺一个机会。
然后，机会就来了。
莫名其妙被仙师说有灵根，云里雾里被带到了某处僻静山谷，日出读书，过午修行。
想象中呼风唤雨、美女成群的仙师生活没有过上，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的体验倒是不少。
因为，有监工啊。
一天十二个时辰留四个时辰洗漱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不是在读书修行就是在准备读书修行的路上。
自作聪明的、偷奸耍滑的、确实愚蠢的，多的是鞭子伺候。
至于什么找机会偷偷溜走或者自暴自弃自残自尽的，你以为真能结束吗？
天真！
□□拷问灵魂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诸多仙家手段了解一下？
“提问！”
草堂里，赵大边上一个同样被检测出拥有水灵根的瘦弱青年怯怯生生举手。
前方书案后的黑衣先生和颜悦色：“但说无妨。”
“仙师，修行我们愿意也很努力，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们读书识字呢？能不能，直接教我们怎么做就好了，我们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的。”
黑衣先生面色和缓，眼带怜悯。
“傻子，不认字，你们能看懂修行法门吗？不读书，你们能理解我说的修行心得吗？饭喂到嘴边都吃不下，这里每天不愁吃不愁喝的，还有我们师兄弟好心教导，助你们走上成仙之路。这天大的福分，你们应该要懂得珍惜。”
“可是……”
赵大边上的青年说着说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是我真的学不进啊！一天八个时辰除了吃饭就是读书，我脑子都是一团糊了。啊啊啊，仙师，我求求你，送我回去吧，我宁愿去搬砖，我不想读书！”
砰！
赵大看到，黑衣先生抬了抬手。
然后，自己身边青年就炸了。
真正意义上的炸了，碎屑溅了一草堂。
只剩下一团白花花的可能是脑子的物体悬在原地，不停发出越来越小的声音：“我不想读书，呜呜呜！我不想读书，呜呜呜！”
“乖！”
黑衣先生脸色白了白，显然露这一手，让他也耗费颇大。
“你们把草堂打扫一下，先生我先去休息，一盏茶后，我们继续。”
众生起立，低头，齐声道：“恭送先生。”
没有人多看那团脑花一眼，包括赵大。
因为整个草堂，同样的脑花还有三团，都在他们原来的位置。
以为死了就可以不要读书修行了，仙师各种神奇的手段再次了解一下？
赵大默默地去拿扫帚，开始打扫自己座椅周边。
然后在心里，对刚开始那个问题做了无声的回答。
这天底下什么最苦？
当然，是真的用脑子去读书了。
反正，比自己之前无脑搬砖可是辛苦多了。
……
临安城，是江南郡的郡城，也是临安县县治所在，因此，理所当然的，江南刺史衙门也坐落在这里。
大梁，现行的是郡县制。
一郡最高民政长官为刺史，一县最高民政长官为知县。
这刺史与知县的命名，究竟是怎么来的？云书书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知县和知州才更配嘛。
在进城时，云书书一直在想，这临安知县怕是宁愿去郡内任何一个县当知县，也胜过在郡城。
俗话说得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虽说郡城繁华，但在小地方当老大的快乐，是外人不好想象的。
啧啧！
一边走，一边欣赏城内风景，云书书承认，这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小地方，还是不能比的。
不过为什么边走边有不少大婶、老婆婆、小姑娘和圆一大师打招呼？
双方笑语晏晏，一派极度和谐的景象。
这不该啊！
眼瞅着前方那一身簇新袈裟、慈眉善目、高僧大德风范就快溢出画面的老和尚，云书书嘴角抽了抽，悄悄拉住谷幽兰衣角。
“小兰。”
“怎么了？”谷幽兰诧异转身。
“你老实告诉我，我今天，脸上是不是有灰？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可以理解。”
谷幽兰略歪头，定格出一个愕然疑惑的表情。
倒是前方圆一突然传音入密道：“云施主，不必挂怀。怎么说，在这临安地界，老衲还是承蒙了一些错爱的。”
“切。”
心中心思被老和尚看穿，云书书果断决定结束掉这个话题。
反而是莫苍苍经过他身边，幽幽丢下一句话：“肤浅。”
我怎么肤浅了？
你不肤浅你天天涂脂抹粉，早上照镜子可以一口气照一刻钟？
还有，方丈大师不是用的传音入密吗？
不是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吗？
方丈大师？
大师？
大……老和尚别走！
……
在江南刺史衙门前，云书书终于成功追上了圆一，也看见了从衙门里被人送出来的莫南亭。
“大舅……南亭兄！”
“哥哥！”
“莫大哥！”
“莫大人！”
四种不同的称呼，成功映射出四人与莫南亭不同的关系和亲密程度。
莫苍苍跳到莫南亭身边，听他正与眼前一身常服的官员介绍道：“你们来得正好，贾大人，不如我们先去皇城司驻所，再详聊？”
江南刺史贾文周微笑颔首：“固所愿也。”
于是，片刻之后。
众人齐聚临安皇城司驻所。
事实上，各郡皇城司的驻所，就在各郡刺史府隔壁。
也很好理解：在这个有妖魔鬼怪的年代，朝廷能够处理此类事件的机构或武力，必然不可能离行政权力中心太远。
否则，朝廷威慑力何在？
出于好奇，这一路上，云书书还是向另外三人了解了下，普通老百姓，是如何生存在此方世界的。
毕竟，妖怪也不是吃素的。
难道说，靠一身正气？
答案确实就是：靠一身正气。
摊手。
据莫苍苍说，一般情况下，野外的妖，在没有化形开智前，是不会主动进攻人类的。
原因很简单，人身上有股味，为妖所不喜。
简称：“人味”。
这是已经归顺皇城司的某化形大妖醉后吐露的。
“真的吗？”
云书书一脸稀奇加震惊。
莫苍苍沉吟着：“反正大家都这么传。”
“那岂不是以后所有的所谓深山老林我都可以横着走？”
“呵呵。”
莫苍苍冷笑：“你可以试试，去找那些千年老妖，看是和它们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来一场人妖旷世绝恋；还是因为误入它们的地盘直接就被一手捏死。”
“咦～苍苍，你好吓人。”
“你说清楚，哪里吓人？如果是长得吓人，我现在就捏死你！”
“怕怕。”
“呕～”
圆一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示意自己只是无意路过，二位请继续你们的表演。
“所以实际上，这妖，为动物所化，只要你不主动去招惹它，它多半也没有兴趣搭理你，毕竟，大家物种不同，彼此实在欣赏不来。”
谷幽兰娓娓而谈，却不防云书书蓦然伤心：“啊，我的小狐狸，我的白兔子，我的……嘤嘤嘤！”
谷幽兰冷漠道：“这世界上，没有一种叫做嘤嘤怪的妖，如果有，请让我现场拍死！”
云书书：“……”
“那你养父养的草怎么说？”
“草木另成一类。另外，一般不感兴趣不代表全部不感兴趣，总是会有例外的，这时候，就需要皇城司或者周边修行者出手了。而这些人的人数，从来都是不够的。拥有一身正气，神清气正，是普通人保护自己、不让妖魔鬼怪看上自己最有效的方法。但实际上，最危险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你是说……人？”
“人心不足，欲望生魔。而魔，是杀不死的。”
“阿弥陀佛，谷施主说得有理。”
再次路过的圆一冲云书书挤了挤眼睛：“云施主，佛门清心咒和大金刚印要不要了解一下，只需要三个最新版本的小人画本？”
“大师，你这样，是怎么混进皇城司的？”
云书书一脸的痛心疾首：“你有心魔知道不？最新版本的好贵，你先把老版本借我看几天。小兰，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你信我不？”
“我信你个鬼！”
……
临安城的鬼，不是，诡异情况是这样的。
这半个月来，接连有人失踪。
一开始，衙门还以为是普通的爱恨情仇。
什么这家相公和这家娘子吵架了。
这家相公和那家娘子打架了，备注：在晚上，夜深人静。
那家娘子和隔壁老王私奔了。
那家相公和这家相公手牵手出去玩了，备注：一去不回，为爱做零。
等等，等等，不可言述。
就在差役们一边津津有味地翻阅卷宗，一边做了个粗粗的统计时，这才发现，这十来天的功夫，临安城有名有姓有家人挂念的人，就少了四五十个。
这惊世骇俗不被世俗容忍的真爱，有这么多？
不对，不对。
很不对。
这是大案要案啊！
我等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看得穿、破得了？
快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