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植秋放声哭着,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哭声。

    方才与徐玳对峙时,她没有哭。

    现在空无一人,她却再也忍不住。

    悲伤之余,她捂着眼睛,一片黑暗里,她忽然想到了母亲。

    ——谁家情侣不吵架,徐玳够好了,至少,你还不至于被赶出来。

    ——露宿街头。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母亲的表情,还有说这话时她扬起的眉头。

    渐渐的,植秋眼泪流干了,嚎啕变成呜咽,她慢慢放下手,浅橙的光晕散在墙壁上,像小时候喜欢的橘子汁。

    植秋一时看愣,等醒过神来,眼泪已经流干,她抹了把脸颊,泪痕固在脸上,紧绷绷的。

    植秋走到镜前,沉默地冲刷着双手,将一捧水撩在脸上。

    水流顺着脸颊,一滴滴滴落。

    无边的寂静再度袭来。

    一楼好几扇门大开着,门洞黑黢黢的,似深不见底,灯光掠在黑与白的边界,植秋从镜子里望见身后,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到头顶。过去看过的瑰异画面,此刻全都冒了出来。她打了个冷战。植秋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此刻玳她只想逃离,她匆忙套了件卫衣外套,戴上棒球帽。

    走到门边,植秋却停住脚步。

    她能去哪儿呢。

    自从大学毕业,她就搬到了徐玳的住处,在莲安,她没有任何的亲戚,更别提还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

    朋友南瑶那里,应该可以借宿吧。

    植秋这样想着,顺手拿出手机,待滑开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之前还没来得及发给承淞的信息。

    ——谢谢。

    植秋一怔,但很快掠过去,她找到南瑶的微信,下一秒,也看到了南瑶身在五百公里外的定位。

    不凑巧,南瑶出差了。

    天阴沉可怖,雨水泼洒着,沾湿她的鞋面。植秋拿起手机,她翻着微信的界面,有点漫无目的。

    她到底还能去哪里。

    植秋沉默着将手机放在兜里,她索性拿了把伞出门,走到街上,她拦了辆车,打开车门时,她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

    “姑娘,要去哪里?”

    植秋大脑空白,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姑娘?”

    望着司机,植秋下意识报出了一个地址。

    “去,去樟桦路56号吧。”

    这个地址在她脑中沉淀了几年,她从未提起,说出口时,不免感到生涩。司机明显一怔,看到司机的表情,她以为自己说错了地方。

    “是不是,没有这个地方。”

    植秋小心翼翼地问:“我记错了吗?”

    司机忽然一笑:“你没记错。”

    “是很好的地段呢。”司机说着,“我们几乎都不去那里。”

    车子穿过层层车流,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如司机所说,这里确是好地段,清幽,却不失韵味,雕花栏杆,红砖绿瓦,树叶影影绰绰,遮住低矮的楼层,也弱化了莲安纸醉金迷的浮夸味道。

    整个区域,充斥着非富即贵。

    植秋站在大门口,门禁森严,她不知怎样进去,看着一辆汽车恰好到了跟前,停车场抬了杆,她急忙走过去,想趁着一起进去。

    “干什么!”

    一声喝止传来,植秋吓得呆在原地,她回过头,只见安保拿了登记册,向她走过来。

    “你找哪位?”

    安保打开册子:“你要进去,也得登记啊,怎么能趁着抬杆想混进去呢。”

    植秋不语,她不想打扰里面的人,其实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在植秋看来,却有一种示弱的感觉,不知是否与徐玳久了的缘故,植秋想,她的自尊心可真奇怪,有时敏感又脆弱,有时倔强又固执。

    植秋登记了个人信息。

    安保低下头一看,又抬起头:“你叫植秋?”

    “是啊。”

    植秋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吗?”

    安保眼神松懈下来,态度忽然恭敬。

    “我送您进去吧——”

    安保叫来辆摆渡车,扶植秋坐上去。植秋就这样进到了小区里。

    车子弯了几个来回,掠过一丛丛花木,静,还是静,只有流水汤汤的声音,一路绿色形状各异,让植秋眼花缭乱。

    外面的天然公园,都不如这里呼吸顺畅,毕竟是莲安,固若金汤的水泥森林,植秋无法想象在闹市中,竟然还能开辟出一块地域,如此幽深而不被打扰。

    “您到哪个楼?”

    “我——也记不清了。”

    安保回过头来,眼神狐疑,来这里的访客都有所求,里面人的地址,他们无不烂熟于心,这个姑娘倒是不同,打了辆车跑过来,得了特许能进去,结果却连要去哪个楼都不清楚。

    安保打了个电话,车子很快停在一栋楼前。

    “您到3楼东就可以了。”

    为植秋输好密码后,安保便离开,留植秋一人,站在明亮的灯光里。

    这楼只有一个单元,且私密性很好,植秋只能进到三楼东的隔间,大理石墙面的包围下。

    植秋莫名紧张,以至于方才都忘记了,为何她写下自己的名字,便能这么轻易地进来。

    她按了门铃,没有回应。

    植秋又摁了几下。

    “不在吗——”

    植秋后退一步,抬起头想要看门牌。

    忽然,门一下子开了。

    一个年轻男人推开门,探出一半的身体。

    他身着白T,头发半干,有水珠从发丝滚落,浸湿了他的领口。

    植秋率先看到了他的眼睛。

    吃惊,疑惑,植秋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清晰看到他的瞳孔,一瞬便收紧起来。男人见是植秋,缓缓将门展开。

    身体也完全展现在植秋的眼前,隔着薄衣,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

    是清癯的英俊。

    植秋下意识去看他左眉边,还是有道疤,尽管很浅,浅到几乎辨别不出,但长久不见,这几乎是她辨别他唯一的印记,她快要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从未想过他的脸相较过去,更加摄人心魄,剑眉上挑,鼻子高挺,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似鹰隼——锋而利的帅气,那攻击性像与生俱来的,只是随性地与之对视,都生怕被刺一下。

    “承凇。”

    她率先出声道。

    承凇两手插在兜里,此时他的眼神,仍是冷的。

    “你怎么过来了。”

    承凇看了下她身后。

    “那男的呢。”

    他说:“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植秋知道承凇说的是谁。

    她说:“就我自己。”

    像怕承凇不明白似的,植秋又重复道:“我一个人来的。”

    承凇看着她被淋湿了一半的衣服,一时没有说话,他侧过身体,闪到了一边,留出一段空隙,向屋内偏了下头,示意植秋进去。

    植秋擦过他的身体。

    一股很干净的木香飘过来。

    植秋站在前厅里,一时竟分不清客厅与其他房间的边界。这里实在很大,色彩多是黑白灰,空间留白大,家具少,杂物更是几乎没有。

    只有电视里微弱流淌声音,提醒这个屋子里,有人生活着。

    承凇轻轻将门阖上。

    “坐吧。”

    承凇绕到植秋面前,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干净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过来。”

    植秋这才脱下鞋子,赤着脚来到了中央,坐到承凇的对面。

    电视正播放着球赛,双方咬分很紧,生死难料,她与他就这样看着画面,彼此都没有说话,半晌过后,承凇忽然开口,只是,他仍没有看植秋。

    “还回去吗。”

    植秋没有听清,反问:“嗯?”

    承凇却不再重复了。

    她低下头,忽然望见了双脚,植秋脸上腾地热了,来到了这里,她好像一下回到了年少时候,说也奇怪,明明与承淞已长久不见面,但今天一见,她只觉得亲近,以至于连基本的礼貌都忘记。植秋绞着双手,有点局促,她终于意识到贸然来访很是冒昧,哪怕对方是承凇。

    植秋试探性地问了声:“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你女朋友了?”

    承凇盯住她的眼睛,不过几秒,他的视线下移,挪到了她的脚上,植秋有点尴尬,想将脚收了回去,但沙发下面没有空隙,她的两脚荡着,一时进退两难。

    承凇起身,走到了鞋柜边。

    植秋的目光追随着他。

    承凇从鞋柜中拿出一双粉色拖鞋,鞋头前面,有两颗硕大的兔子头。

    他将鞋子扔到了植秋面前。

    “穿鞋。”

    承凇的身体靠进沙发里:“怎么还老和以前一样。”

    植秋的脚伸进去,尺码正好,但下一秒,她意识到什么,脚又很快缩了回来。

    “这拖鞋,该不会是你女朋友的吧?”

    植秋作势要站起来:“我不能穿。”

    “不是。”

    承凇看着电视里的画面:“我没有女朋友。”

    植秋哦了一声,随之便是沉默,客厅里一片寂静,两人分坐在沙发的两端,看着电视画面,偶尔,植秋会偷偷望承凇一眼,他像是房间没她这个人似的,眼神全神贯注,就集中在电视屏幕的那颗足球上。

    植秋将热水捧在手里,热气拂在脸上,掠过她哭肿的双眼。

    “那男的呢。”

    他忽然说。

    他再一次提起。

    植秋知道承淞说的是谁。

    承凇是从不会叫徐玳的名字的,徐玳在承淞口中,只是一个那男人的代号。

    植秋说过多次。

    ——承淞,别这样,这样很不礼貌。

    可承淞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植秋索性也不再管,那男的就那男的吧,能知道是谁就行。这样时间久了,植秋也默认,以至于在很多时候,她也不会在承凇面前提起徐玳这两个字。

    徐玳好像彻底没了名字。

    在她与承淞中间。

    植秋的眉眼耷下去,承凇终于看出一丝异样,他伸手,可手伸到半空,还是收了回去。

    “承凇,我失恋了。”

    承凇的手,彻底顿在半空。

    植秋很想听承淞说点什么,哪怕是一点安慰,或者劝告,一点点就可以,她此刻渴望那些话,就像干旱渴望甘霖,及时雨浇灭心头的裂口。

    可承凇像没听见植秋的话一样。

    他转过身,走到了厨房里,植秋望着他的背影,她不见怪,承淞一向沉默少言,惜字如金,他不像徐玳,徐玳总是能说很多好听的话,像羽毛抚过她的耳朵,直击心底,铺垫好全部的缠绵悱恻。

    承淞从不会这样。

    她几乎是下意识脱口:“你不要安慰我一下吗。”

    承凇看了她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

    承凇打断了她:“我之前说过,他不合适。”

    “可惜,你没听我的。”

    他的声音有点重,令植秋一怔。

    她像被雪打过的鹌鹑,偃旗息鼓。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植秋无法否认承凇的话,但她又不愿在承凇面前承认这个错误,这种饮恨的感觉让她无力,索性撇过头去。

    她站起身,想要离开。

    可她不知该去往何处。

    植秋走到流利台边,彻底背对着他。

    一分一秒,植秋都没有回头。

    她隐约听到身后窸窣的声音,是承凇的脚步声。

    来来回回了好几趟。

    两人就保持着这一种僵持的怪异状态。

    植秋拿出手机,微信空空荡荡,徐玳没有发消息来。

    零星有生日快乐的祝福冒出来,将徐玳的对话框一步步挤下去。

    植秋原本干涸的眼眶,忽然又有了湿意。

    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又浮了上来,她回想起最初的徐玳,顶着一身百花丛中,片叶不沾的决心与她告白。

    与徐玳相恋的时间里,她一度很是快乐。

    她跟在徐玳的身边,过路也引得路人满是艳羡。

    在多数的时间里,她收获到到的,几乎尽是对他们俊男美女的祝福。

    而如今——

    植秋望着屏幕,眼泪滑落。

    “喂。”

    身后突然传来承凇的声音。

    植秋下意识拭去眼泪,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她扭过头,只见承凇坐在沙发前。

    他保持着方才的坐姿,水杯,茶壶仍在原地,什么都没有改变,多的只是一个橘子蛋糕,摆在茶几中央。

    “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的话。”他垂下眼眸,点燃蛋糕上的蜡烛。

    “先把今天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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