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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年租户搬走后,这房子好几个月没人住了,打开门里面桌椅沙发却非常干净整洁,水电暖也都能正常使用,桌上甚至放着一束盛放的向阳花。
早几天前,孙涞就跑来过一次,去朋友那里拿了钥匙后,找了家政来收拾了一番,还请了一个钟点工每天来定时通风。
中规中矩的户型,三室一厅两卫,其中一间房上了锁,里面放着房主的杂物,孙涞把向阳的那个大房间让给女生们居住,自己主动进了另一个小房间。怕她们房间的小卫生间不够用,又趁着三人去放东西时,抓紧时间去外面的卫生间草草洗漱了一番,之后便回了房间,没再出来过。
陈桑榆和盛夏里吃过泡面洗漱过后,三人开始安排晚上住宿事宜,房间里是一张2米双人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睡三个人却有点挤。
盛夏里提议横着睡,摆上三个枕头后,她和陈桑榆陈桑榆还行,可难为了邱意这个高个子。
“我搭个地铺好了,我腿没地儿搁,不舒服!晚上肯定睡不着!”邱意坐在床边,晃悠着小腿说。
“在地上睡冷不冷啊!”陈桑榆裹着被子歪过头。
“我不怕冷!”邱意说着跳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她火力大,一向坑冻,只是望着光秃秃的地板,抓抓头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睡地上吧,应该铺点什么才对。
盛夏里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说:“要是打地铺的话,得在地上多铺一层,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被子。”
她四处翻找,对久没人住的房子很是没有信心,却在打开衣柜下面的抽屉时,惊喜出声,“我的天,竟然真的有备用的被子。”
除了床上的三床被子,柜子里还有几床备用的,而且一看就是新的,很蓬松,铺开后有股阳光的味道。
盛夏里把两床被子铺在地上,又把床上属于邱意的被子抱下来,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公主,请入睡。”
邱意嘿嘿一声钻进了被窝。
房间里熄了灯,她们又像大学时一样闲谈夜话,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纪律委员盛夏里也加入了聊天中。
“孙涞这小伙儿,想得实在是太周到了,他前几天请假跑前跑后,肯定是提前过来准备这些。”大条如邱意也忍不住夸赞道。
盛夏里蛮认同,“有他在,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大学时三人出去游玩,安排食宿、规划路线这些事,都是盛夏里负责,陈、邱二人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向往网上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却常常因为缺乏规划和前瞻性而败北。唯一一次她没有跟去的,就是毕业时去西藏,她们就差点因为高原反应差点挂在路上。
“喂!”邱意翻了个身,面朝陈桑榆的方向,“你怎么不说话啊?感动不?”
“不敢动,一动被角就漏风,冷。”陈桑榆说。
邱意气得踢了下床脚,“装什么傻?你明知道我问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过生日,孙涞顶多叫出去吃个饭,偏偏你,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张罗,又是留车,又是提前找好吃的好玩的,不知提前多久就开始计划了,别跟我说你真感觉不到!”
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其实一开始孙涞只约了她一个人,陈桑榆当时就拒绝了,孙涞这才改口说是大家一起,并且说邱意已经同意了,陈桑榆不想扫兴,这才答应了下来。
邱意一直都是很看好孙涞的,也从来不吝啬当说客,“孙涞这样的好男人,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又有钱,又知道心疼人,不比那个谁好啊!你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黑暗中,盛夏里也歪过头看向陈桑榆,微微点点头,以往她与邱意意见总有分歧,这是第一次,她多次认同邱意的话,“孙涞是个很好的人。”
陈桑榆头一回被两人这么齐整的劝说,不由得十分烦躁,“好就合适吗?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每个都合适吗?”
陈桑榆并不否认他人很好,可她内心中始终觉得感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能轻易用好坏、合适与否区分,它一定是某个时刻的心动与吸引。
很明显,林意安才是那个能够吸引她的人。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
大概这个世界上的感情都是这样不对等,在她生日来临之际,林意安也就随口说了句生日快乐,便已然让陈桑榆想要与之复合的念头死灰复燃,而孙涞做了这么多,却仍然得不到她的青睐。
邱意听出了她话中的不耐烦,生怕搞砸了事情,思忖片刻后,说:“我就是随口劝劝你,不是孙涞让我说的啊!你要烦就烦我,别烦他!”
陈桑榆其实谁都没有烦,“反正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别老打趣我们就行。”
那太尴尬了,陈桑榆将再不能坦然的和他相处。孙涞为他们做了很多,也是个很好的人,出门在外,交到几个好朋友很难,陈桑榆很珍惜这份友谊,并且接受他作为朋友的付出,同样以朋友身份回馈这份好意。
他尊重陈桑榆的感受,一直保持合适的距离,将喜欢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有邱意这个大嘴巴在身边时时提点,或许到现在陈桑榆仍不知道他的心思。
站在朋友的角度,陈桑榆是非常认可他的,但要是再进一步,陈桑榆确实做不到。
她打算找个机会跟孙涞把话说清楚。
话已至此,邱意也只能失望的叹口气,说:“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陈桑榆一觉睡到了快十点,起床时有点懵,陌生的房间令她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再转过头去,看到身边多余的枕头和地铺,才恍然想起这是在X市。
她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快速穿好衣物,冲出了房间,客厅里,另外三个人正端着茶杯,玩手机或者看窗外的雪景。
“你们怎么不叫我哇!咱们不是出来玩吗?这都快睡到下午了!再晚点夜景都赶不上了吧!”陈桑榆吱哇乱叫。
三人都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丝毫不着急。
孙涞直接站起来,说:“是我看你们睡得香,就没叫你们,出来玩舒服最重要,咱们出来玩,也不一定非要转够多少地方、看多少风景,顺其自然、感觉舒适就好。”
这大概就是有钱的好处,能分得清旅行和度假的区别,他将几人的出行看成度假,所以没安排太过紧密的行程,将她们赖床的时间也算了进去。
“额......”陈桑榆仍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她拖累了大家的行程。
邱意打着哈欠说:“其实我也才刚起来。”
盛夏里也说,“我也就比你们早起半小时而已。”因为不用做向导和计划,这次她也以很放松的心态参与其中,昨晚几人聊得又晚,不知不觉就睡过了。
三人互相看着不约而同笑出来,这可比以前出去玩兵荒马乱好多了。盛夏里就是那种出去旅行必须要值回票价的人,总喜欢早早将人们喊醒,会将行程从早到晚安排得紧锣密鼓,甚至还会安排她们去看日出。天知道,陈桑榆从不觉得一枚红彤彤的朝阳有什么好看的,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不过她从未朝盛夏里抱怨过。陈桑榆和邱意在这件事上出奇的观点一致,那就是我懒得做制定计划的人,那么别人做了计划,我一定尽全力配合,并且计划好坏,是否合我心意,我也不会埋怨。
很显然,比之从前,这样的安排更适合于陈桑榆和邱意。
有了孙涞的话垫底,从这一刻,陈桑榆才真的开始享受假期。她不紧不慢的去卫生间收拾洗漱,之后还有闲暇坐在餐桌上喝了一碗粥。
喝粥时,孙涞开始向他们三人讲这一天的安排,“那家特色菜正饭点去的话要排好久的队,咱们一会儿出去就先去错峰吃个早中饭好不好,下午去古城景区,那里有很多非遗项目可以体验,游船的话今天时间不够了,明天再去怎么样?”
“好。离得远吗?”
“不远,出去我们打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三人都没有异议,那么就出发了,一行四人出了小区打车一路西行,那个饭馆很偏僻,藏在一处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里面,昨夜又下了雪,在偏僻胡同间走了许久才到。
期间孙涞也差点迷失方向,遇到附近的居民,还不等他们开口,便遥遥指向饭馆的方向,可见,来此处的生面孔,大多都是奔着美食来的。
到了之后发现,与其说是餐馆,倒不如说是开在社区的私房菜,完全藏在一处两上两下的平房处,院子也没多大,估计是空间不够,房顶上面罩了一层看不出质地的黑色保温布料,院中竟然生了炉火,乍看上去也像个小屋似的,不等进屋已经感到暖意。
一楼已坐满了人,店家让四人上楼。楼上装修得也很质朴,跟没装修差不多,为了省事,墙上挂了不少成品画作做装饰,很简陋的四方桌子,碗筷都用塑料膜包着,现在还没有客人,有些清冷,服务员按开了空调,将菜单放在桌子上。
“别看这里其貌不扬,真的特别的好吃,主要味道地道正宗,不像别的餐馆会根据当地口味改良。”
“我懂,想要吃真正的美食就得去小馆子嘛!”邱意笑说。
孙涞点了几道菜,都是这里的特色,也是之前孙涞尝过觉得她们会喜欢的。
大概真正的喜欢并不多加掩饰,也没法掩饰,问了好几次,“这道好不好?这个很辣,要不要减些辣度?”看似是问其他三个人,实际上目光最后的落点总是陈桑榆。
而陈桑榆呢,从来不会关注这些,更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进屋,她就东瞧瞧细看看,没有停下来过,陈桑榆也没有仔细听,依稀听到几个字眼“牛蹄筋”、“鸡爪”、“拌面”等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管怎样,盛夏里觉得任何真心都不应当被辜负,她在桌下用脚碰了碰陈桑榆,“桑榆,在问你话呢!”
“哦.......什么?”
“要不要减些辣度?”
陈桑榆的注意力终于回来,“没有关系的,我很能吃辣,看你们。”
邱意和盛夏里也表示都能吃,孙涞起身下楼去把手写的菜单给老板娘,回来时,听到三个人似乎起了些争执,你推我桑的嘻嘻哈哈吵着什么,被夹在中间的陈桑榆狼狈的捂着脸。
“怎么了?”他坐下问。
邱意指着陈桑榆:“快带她去医院看看吧,她染上职业病了!”
陈桑榆脸颊泛着红,见到人多了更加不好意思:“我哪里说错了嘛!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看他这里哪里消防合格了?私搭乱建不说,你看这里面积这么大,也就只有一个出口做疏散通道,通往二层的楼梯还是泡沫芯的,刚才上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中一间屋子是卧室来的,典型的‘三合一’问题,还有院里的遮阳布,一看就不是阻燃材料,楼下又是燃气又是灶火,用电用火量又大,这要是起火的话,火灾负荷很大的好不好!”
邱意竖起大拇指,“哎呦,真不愧是搞安全的,进门竟然还研究上疏散通道了!”
陈桑榆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挖苦,“拜托,人人都要看的好吧,否则真出了事,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往哪里跑,延误了时间,运气不好就得挂里面!”
邱意不以为意,撕开筷子包装,一边刮毛边一边说:“得了吧,你就是杞人忧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都大睁着眼,又没有睡觉,还能跑不出不成?”
大多数人对于火灾现场都有这样的误解,就算真着了火,大白天的,我还能跑不出不成!
陈桑榆最近研究了很多火灾案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纠正她这个思维误区,“是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火烧不到你,你就能跑出去,实际上在火场里,烟比火可怕多了,像是这些、这些可燃物释放的有毒气体,可能吸入十几秒你就晕了,火场里每一秒都很关键的......”
陈桑榆正要举几个例子,余光扫过对面的盛夏里和孙涞,见两人都是一副低头憋笑的模样,立刻就炸毛了,“你俩又笑什么!别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像是这样的小饭馆都是重点检查的‘九小场所’,别看这地方不大,跟小规模企业一样,小场所发生大事故,这样的先例还少吗!”
盛夏里连连摆手,“我不是在笑你这个,我就是觉得......觉得你......”思忖片刻,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反正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哪会在乎这些,什么疏散通道,什么安全隐患,想当初两人去西藏高反进了医院,差一点就出事,回来之后被盛夏里好一顿批,两人仍懒懒散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过去,她的改变如此之大。
有时,盛夏里也在想,固然林意安曾经甩过她,但如果真要在这个行业里发展,那他却一定是最适合她的那个老师。
邱意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仍然不以为意。
玩笑说话间,一盆盆热菜陆续被端上了桌,地地道道的湘菜,卖相十足,光是看着就要人咽口水。
几人早饿了,默契的抄起筷子埋头就开吃。野山菌鸡汤鲜到恨不能将舌头一口吞下,姜辣娃娃鱼一口鲜辣,嫩到没朋友,小炒黄牛更是弹嫩多汁。
盛夏里独爱其中的一道腊味烟笋,笋子又脆又嫩,主要还有种她说不出的味道,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是什么。
孙涞说:“这里的菜都出自大锅柴火灶,大锅里翻腾无数遍,在大城市里、在家里都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盛夏里这才恍然,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锅气,原来一道菜的味道,不仅与调料、火候有关,灶具、器皿、炒制手法更起了决定性作用。
孙涞看她吃得香甜,问道:“怎么样?是否不虚此行?”
盛夏里竖起大拇指,“真是太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