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妄出院时已经临近新年，平时装修简洁干净的病房，也在几天前来了几位工作人员装饰上专属于新年气象的对联和用织布织成的红色大辣椒。

    出院这天天气还算不错，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雨，小院里充斥着雨后泥土翻新涌上的新土味道。

    冉意抱着布丁站在小院里浇花，两排并列摆放的白桔梗被她养护的很好，原先掉落枯萎的花朵掉落在土壤上，让抽出的新芽吸取它们最后的养分。

    屋内林朝妄收拾好行李，拉着亮黄色的行李箱走出来。

    怀里的布丁听见响动，抬头对着他喵喵直叫，并且有想要跳下冉意怀抱去林朝妄那的冲动。

    “布丁！不可以，哥哥的手还不能抱你，姐姐抱你不是一样的嘛。”冉意把布丁抱的更紧了些，小猫也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安安分分的重新趴回冉意臂弯，但还是略有遗憾的对着林朝妄喵喵叫了两声。

    林朝妄闻言轻笑，眼眸中是快要溢出的温柔，他伸手揉了揉委屈可怜的布丁，“后面一个礼拜要送你去林家住，要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喵......”布丁有些失望，它也想和哥哥姐姐一起出去玩。

    这次去北青，冉意早上四点不到就醒了，在衣帽间试了差不多快一小时的衣服，来来回回不下十几套，最后还是林朝妄帮忙一起决定才解决了后面一礼拜要换的衣服。

    林朝妄放下行李箱上前，把手中拿着的围巾一圈一圈围上冉意露出在外的脖子。

    “外面冷。”

    “我故意的，想让你帮我围围巾。”

    冉意就着他绕围巾的方向，生起了坏心，踮脚仰头去寻她要落下的目的地，也没忘记用手捂住夹在两人之间的布丁。

    如羽毛般轻柔的吻印在他的唇上，一触既离。

    林朝妄微愣，等反应过来，没等冉意分开太远，抬手重新压回，加深了这个吻。

    ——

    晚风温柔呢喃，月亮悄摸爬上漆黑的天空。

    下了飞机，冉意依旧没有告诉林朝妄把他带来北青的目的。

    林朝妄问起来，她就食指放在唇上，一双桃花眼亮亮的，“是秘密，但是可以小小透露给你一点提示。”

    “带你去见一个人。”

    冉意早就提前了一周在北青订了酒店。

    以前住的那栋出租房，她有去问过还存在手机联系人里的房东，那早在三年前因为开发新区给拆了。

    这也难怪，江渊会气急败坏用最后的一点积蓄雇人来找她麻烦。

    无家可归的人，就连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她望向进门就开始收拾行李的林朝妄。

    还好，她不是那个可怜人。

    冉意上前拉过林朝妄那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腿上。

    卷起灰色毛衣袖子，两道从前到后形成对称图案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直击着她的视觉。

    冉意心疼的不得了：“下雨天还会觉得刺痒难受吗？”

    出院那天林朝妄的主治医生特地和她嘱咐过，被伤到的手臂只差一公分的距离就会刺断神经，会导致整只左手臂有瘫痪的风险。

    还好林朝妄运气不错，只不过遇到梅雨季会有刺痒难耐的感觉。

    出院前一周，乐宁基本上都处于梅雨季节，冉意就没见他和她提过。

    她戳了戳那道疤，“不舒服就要和我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只要下雨，半夜就会趁我睡着去书房自己拿热水热敷。”

    “好。”林朝妄顺着冉意的力气坐到她身边，“姐姐关心我，很开心。”

    冉意并不怎么相信林朝妄的话，每次他都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去实施，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在意。

    林朝妄见冉意没搭理他，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抱上冉意，说：“那以后只要下雨，姐姐就帮我热敷好嘛。”

    “嗯。”

    等到了心里满意的答案，冉意放心了不少。

    她窝在林朝妄怀里，嗓子闷闷的，“这次带你来北青，是想带你去见在我小时候帮过我的奶奶。”

    “她三年前身边家人在一场车祸里去世，那时候我在国外，是乐尔提起我才知道的。”

    林朝妄耐心听着，手上一下又一下轻拍冉意的后背。

    “后来我想接她来乐宁家里住，她不愿意，只好在北青买了套房子，让她能住的舒服。”

    “这次来北青，也是因为我很久没有和那位奶奶过新年了，想带着男朋友，去见见她。”

    林朝妄点头，眸眼弯弯的看着冉意，“那奶奶会喜欢我吗？”

    “我比姐姐小，长辈都喜欢自家孙女找成熟稳重的对象吧。”

    冉意没说话，而是故作沉思，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犹豫半会儿才说：“应该会喜欢吧，奶奶还是很开明的。”

    “那我要好好表现，让奶奶喜欢我才行，不给姐姐丢脸。”

    冉意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在笑，栗棕色的头发长至眉毛上方，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往上勾起，眸光狡黠，薄唇轻勾。

    显然是一眼就看穿了冉意在逗他。

    但他愿意被冉意这样戏弄着。

    冉意摸着他的鼻梁，上下滑动，“骗你的，我提前和奶奶说了会带你来一起过年。”

    “奶奶很好相处，她知道要带你来过年，也紧张了好几天，你也不要太担心。”

    “嗯。”

    天蒙蒙亮，清晨的薄雾被光线照耀，变成了一团团白色绒球。

    除夕的北青，街上人烟稀少，只有早餐店开满了整整一条街，包子出笼的烟火气飘出，弥漫在空中。

    冉意牵着林朝妄的手走在刚下过雨的小路上，每走一步，溅起的水花高高弹起，再在四周落下。

    弯弯绕绕好几条巷子，两人终于在一扇铁门前站定。

    冉意感觉到一直被林朝妄牵着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侧眸抬头，用眼神安慰着他。

    “不要紧张，奶奶人很和蔼可亲的。”

    话音刚落，铁门被从里打开。

    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出现在门口。

    冉意见到开门的奶奶，笑容顿时绽放，“奶奶！我带林朝妄来和你一起过年啦。”

    李奶奶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冉意后，表情从警觉转换到惊喜。

    “快进来快进来，别站在外面，会感冒的。”

    她快步上前去想去牵冉意的手，余光发现边上还有另一个人。

    “这是？”她大概能猜到是谁，语气也是难掩的惊讶和欣喜。

    冉意微笑点头，伸出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先牵上奶奶，往屋里走去。

    “是我以前一直和你提起的林朝妄，这次除夕带他来和您一起过。”

    李奶奶看向林朝妄，满是鱼尾纹的眼睛微眯着，喜悦溢于言表，“好好好，意意经常和我提起你。”

    林朝妄谦卑微微弯腰和李奶奶打招呼，嘴甜的要死，再配上他这张又奶又乖的脸，“奶奶好，我是林朝妄，这是给您带的礼物，来的匆忙准备的比较急，不知道奶奶喜欢什么，就买了些比较适合的。”

    李奶奶接过，笑的合不拢嘴，“意意一直和我说，她从很久之前就有在意的男生，我也很想见见那个男生是谁，原来是你呀。”

    冉意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见李奶奶还想接着往下说，快速打断：“奶奶！我们买了晚上要吃的菜，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她侧眸瞄了眼林朝妄，示意他也跟着来。

    要不然他们俩再这样聊下去，迟早会被奶奶曝光早年和她诉心的所有秘密了！

    冉意把满满一整袋的时鲜蔬菜全部拿出摆好，洗了几袋蔬菜，凑头往外面瞧了一眼，看看林朝妄跟着来了没。

    她见林朝妄扶着李奶奶到沙发坐好，还开了电视，处处体现了对长辈的体贴和教养。

    李奶奶也是对这位冉意带来的男朋友很喜欢。

    没多久，林朝妄才出现厨房。

    冉意没忍住好奇，“和奶奶聊什么呢。”

    “聊了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姐姐以前这么勇敢，能一个人吓跑来家里追债的两个成年人。”

    “还有，以前姐姐走路摔倒，就会直接坐在原地大哭，奶奶有次发现了你，问起原因，你说‘自己不想回家，坐在地上只是为了磨时间’。”

    “……”

    冉意听着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抓了根胡萝卜堵住林朝妄的还想继续往下说的嘴。

    她的脸发烫开始涨红，“不许说了！”

    林朝妄闻言笑了出来，他像是吃了糖一般心里甜滋滋的。

    以前冉意的生活，他从没参与。

    但现在，他知道了好多小时候冉意的趣事，就像是他也跟着亲身经历一般。

    林朝妄伸手抱住她，眼里带着点湿润，“姐姐，我想听你来说，可以吗？”

    冉意没应声，她想了好久。

    过了半分钟，她才点头应下。

    夜色深沉，除夕夜开始前半小时的静谧让大家更加期待烟花绽放在天空的热闹，吃完年夜饭后，冉意从小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她抱着这个盒子，牵起林朝妄的手往小院边上的小溪走。

    随便找了个台阶直接坐下。

    她抬眸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让林朝妄也坐下。

    小盒子乖乖放在并拢的大腿上，打开，里面是一叠信纸。

    林朝妄看得微微一顿，他看出来每封信都是完好没拆封的，信封上写着的全部都是“林朝妄收”字迹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是冉意的字体。

    他拿出这叠信封，一封封拆开去看，信纸上的内容很短。

    第一封：“今天我做梦梦到了你，去医院找了医生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说让我来见你会好受一些，可是我不敢回来见你。”

    第二封：“这周梦见了你好多次，大概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了吧，我想试着用上次医生说的方法，可我还是不敢，就算我已经买了回国的机票。”

    林朝妄接着拆开第三封，第四封，内容都是一样的，有几张信纸有很明显的褶皱，显然是写信的人在书写过程中哭过，上面还有几滴泪水风干的痕迹。

    冉意认真看向他，“五年前我在国外，有无数次想回国来见你，那时候我的主治医生说，我是心病，需要用我心里那块疙瘩来根治，但是我不敢回国，害怕再看到你。”

    林朝妄紧捏着手里的这叠信纸，没说话，但在冉意说完话之后，转身用力抱住她。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在他想她忍不住买了机票出国就为了见她一面的时候，她也一样想着自己。

    “那年我也一直没有在和严临川分手后，马上答应庄祈言的告白……我拒绝了他。”

    林朝妄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

    “嗯，在你生日前，庄祈言找过我。”

    冉意暗叫不好，她想伸手去捂林朝妄接下去要讲话的嘴，但奈何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他和我说了你拒绝他的理由。”林朝妄稍稍松开了点紧抱住冉意不放的双臂。

    “他说当时你拒绝他，是因为你的心里有个弟弟，是那段时间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冉意听的脸上一片火热，忍不住伸手在林朝妄脸上捏了捏，“不许说！他怎么什么都和你了！”

    林朝妄笑出声，但他没有真的听冉意的话停下，“姐姐，我们结婚吧。”

    冉意听着，嘴角疯狂上扬，“你这是在求婚吗？”

    “没有戒指的求婚，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她说着，伸出左手放在林朝妄面前，侧眸闭眼不去看他，本想着只是个打趣的玩笑没抱多大期望林朝妄真的能带戒指给她。

    可却在下一秒，一股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无名指指尖慢慢往指跟移动。

    她惊讶睁眼，在看到那枚戒指此时正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时，一时半会讲不出话来。

    林朝妄牵起她的手，俯身吻在冉意的手背一路下移到无名指的戒指上。

    虔诚的亲吻。

    “你怎么真的准备了。”

    “在你来林家的那天，我就已经幻想了无数次姐姐穿婚纱和我结婚的场景。”林朝妄笑的眉眼弯弯。

    “等了姐姐九年，这次不要再丢下我了，好嘛。”

    “好。”

    “第一百步，让我来走向你。”

    最后的一步，这次换做冉意主动走向了林朝妄。

    除夕的钟声敲响第三下，小溪边的台阶上，有两道身影匿于黑暗吻得忘我。

    深黑的天空在烟花绽放下绚烂夺目，所有人许愿着来年的美好和幸福。

    新年快乐，

    冉意/林朝妄。

    ——正文完2025.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