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继续吗？”克洛诺斯率先打破沉默，说完他好像又觉得差了点什么，窥了眼我的脸色，轻声补充，“……不要硬撑。”

    “我没事。”

    在别人关心我的情况下，我开不了口说拒绝的话语，无论对方是谁。

    更何况对方是克洛诺斯，我更加不会拒绝，也不敢。

    他的眼神带着探究，让我很不舒服。

    我皱了皱眉头，直白地表达不悦和烦躁，他收回视线，在我能独自站立行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表现出回归赛场的意思，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扫帚尖点着地。

    他在无声地询问我的意见。

    “就当前的形势，我们顶多再撑10分钟，就会全员精疲力竭，耗尽所有体力。”我开门见山，不打算在这种危急关头和他啰嗦。

    “临时的首发队员已经来不及了……该死，要是每个人都是我……”

    我忽然灵光乍现，“你说得对！”

    我下意识抓住他的小臂，薄薄的衣料阻挡不住他体内散发的源源热气，不久前他就是用这样的形式唤回了我。

    他很快反应过来，目光如炬，“你的意思是我和罗齐尔的位置对调，拼尽全力抓到飞贼？”

    我点点头，“没错，没人规定不能在比赛期间调换职位。何况你是天生的找球手。据我观察，前半场你的体力耗费量还不到一半，而罗齐尔因为被格兰芬多视为众矢之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你只需要和他交代好利弊，罗齐尔虽然性格孤僻乖张，但终究不是像弗林特和帕金森一样的傻子，这种外交——你比我更得心应手。”

    我抬了抬下巴，在看到克洛诺斯眼中浮起的赞许，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接下来的比赛顺利得进行了一段时间，直到金色飞贼的出现打破平衡。

    我与克洛诺斯隔空对望一眼，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侧身从外围飞过，额前的刘海被掠过的疾风吹得凌乱又散漫，倒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懂行的观众已察觉端倪，看台再次嘈杂起来，其中多半是对斯莱特林钻规则空子的愤懑。

    “他这是……和罗齐尔调换了位置？”卡西欧佩娅满眼不可思议，嘴里念念有词，估计是什么“太厉害了”之类。

    雷古勒斯难得皱着眉头，目光始终盯在紧追飞贼高速飞行的少年身上，突然，一抹红色闯入他的眼帘，他微微一愣，视线落在西里斯身上几秒后便移开了，宽大袖口下的手掌却不自觉地攥紧。

    不要……不要受伤。

    最新战术迅速在队中传了一遍，在有关荣誉方面，斯莱特林的执行力向来是顶尖的。

    不出一会，除去守门员以外的所有队员不仅各司其职，还充当起防御外敌的盾牌作用，为克洛诺斯清出一条畅通无阻的抓飞贼之道路。

    我正与格兰芬多的追球手对峙着，余光瞥见这样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或许是斯莱特林在我印象中向来是与欧申纳斯或者兰开斯特一致的阴险孤僻，这样团结一心的大场面，使我深为感动。

    眼瞧着场上愈演愈烈的战势逐渐演变为两位找球手的solo，不仅看台上的观众忍不住站起来喝彩，就连场上的两方队员也不约而同暂时休战，一同屏气凝神看这历史性的一幕。

    红绿交织的残影跟随着一道金色的影子在场上飞跃，不好说谁会成为最终的赢家。

    “……波特和美第奇齐头并进！金色飞贼已经快要被追上了！……波特伸出了手！美第奇也是！……噢！美第奇抓住了飞贼！赢得了150分！斯莱特林获胜！！！”

    解说的尖叫声回荡在场地的每个角落中，多数人选择支持的格兰芬多在最后输掉了比赛，但这只会更加凸显斯莱特林的胜利和自豪。

    即使多数人仍旧带着偏见对斯莱特林的获胜心存质疑，但也丝毫不影响小蛇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平日里一个端得比一个矜持，当赢下对战格兰芬多的比赛时，一个叫得比一个响，更有心思细腻敏感的小姐悄悄落了泪。

    我卸下身上的装备，好似将几小时的紧张和担忧一同卸去，徒留一身幸福的疲惫。

    平日里冷清幽静的休息室因为这场史无前例的比赛热闹了起来。

    高年级生从霍格莫德偷渡回来的黄油啤酒摆满了桌子和茶几，各式各样的蜂蜜公爵糖多得掉在了地上，随便从沙发的一角都能掏出一大把好吃可口的糖果，椰子冰糕、甘草魔杖、奶油花生糖……噢！还有一个低年级的误食了胡椒小顽童，嘴里正冒着白色的烟呢，周围人都哈哈大笑，他也不好意思地一起笑了起来。

    这些年我长高了不少，但在人高马大的男生堆里依旧是鞭长莫及，好不容易挤到平时坐的长沙发边，发现克洛诺斯和莉兹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沙发，几个学生站在旁边，颇有一种服侍总裁和夫人那味。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准备默默隐身在人群中，克洛诺斯看似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语气像是发现了新品种的神奇动物一样惊喜，“啊，墨利亚，你来了。”

    他这一说，这个小圈子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我，这下我是真的没法逃了，只好硬着头皮顶着笑脸，坐在旁边唯一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上。

    这个角度我正对着莉兹。这些天忙这忙那的，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同她好好谈谈。

    眼下她与克洛诺斯坐在一处，看得出我来之前他们聊得很高兴。

    斯莱特林休息室的温度常年偏低，加之现在快要入冬，更是逼得我早早把冬装拿了出来，而莉兹这种纯血小姐自小受过的规矩是绝对不允许她裹成小熊出现在众人面前，更何况是心上人。

    她只穿了一条羊毛短裙，配上乳白色的长筒袜，只露出膝盖及以下一点点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上身是针织衫和小披肩，领口处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狐毛，她的肤色本就偏白，在狐毛的映衬下更显得似雪，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睛泛着烁烁星光，柔情似水的眼神里全然都是心爱的男孩儿。

    说真的，是我我也心动，美女谁不爱啊？

    显然，现在也不是一个适合的时机，我随手抓起一把糖，捡了颗看起来无害的丢进嘴里。

    嗯，果然巧克力永远滴神。

    正当我准备拆开第三颗巧克力球，莉兹突然发话，“利亚，克洛诺斯说调换位置的计划是你想出来的，对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因为那些刹那间投向我的视线，而是因为我对上她含着笑意的眼眸——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这种笑意属于欧申纳斯和克洛诺斯、属于兰开斯特的其他人、属于每一个虚与委蛇的纯血。

    但，从不属于莉兹啊。

    我愣愣地望着她，试图从她那双宝蓝色的眼眸中找寻到属于原本的温柔与纯真。

    “怎么了，利亚？是有什么不舒服吗？”她关切地问我，起身将我拉到她的身侧，我偷偷窥了一眼克洛诺斯，他面色平静无波，就连眼神也不动分毫。

    “我……”我对上莉兹的眼睛，里面的关切不似作假，却隐藏着一些陌生的情绪，令我下意识便生出抵触心理。

    “是不是比赛太累了？我知道，你和克洛诺斯为了学院争得荣誉，劳苦功高，今晚的庆功宴是为你们二人开设的。”

    柔柔的声线如泉水般淌过山涧，悦耳动听，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舒畅惬意。

    而我却觉得似寒冬腊月被浇了一盆冷水，冷到骨子里去。

    “我提议，敬克洛诺斯和墨利亚一杯。”

    她举起酒杯，笑着望向身旁的少年，克洛诺斯神色淡淡，却还是慢悠悠地、配合着站起身。

    莉兹见状，眼中笑意更加深厚，好像胜券在握般，断定他一定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究竟是怎么了……

    我看着眼前一个接一个站起来的人，仿佛一片巨大的森林拔地而起，将我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

    “好样的！克洛诺斯！”

    “你太棒啦！美第奇小姐！”

    “为墨利亚和克洛诺斯干杯！”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好像开始晃动，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只显出黑白两色。

    祝福语和庆贺声变成难听的磁带卡盘噪声，声波化作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我的大脑上，无数细密而又频繁的阵痛一阵阵袭来，我双手握着沙发两侧的扶手，腿软得发抖，怎么也站立不起来。

    意识不清间，我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本能对外界的警惕反应瞬间筑起，我咬着牙关甩甩脑袋，试图恢复神志，不能再这样沉下去了。

    手臂倏地被擒住，过于强势的力度和举动令我无法挣脱，只能在鼻尖嗅到一抹淡淡的苦艾酒味。

    “克洛诺斯？”我轻轻叫出声，拉着我的人并未停顿分毫，直到石墙内嘈杂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为止，他才停了下来。

    我仅存的脑细胞不足以思考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刚才不是还很配合莉兹说说笑笑可开心了吗？怎么一转眼变脸这么快？

    我看他半天没说话，还拉着我的手，掌心温度比平时高上不少，方才拉扯间那股酒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重起来。

    我不喜欢苦艾酒的味道，微苦的酒香会让我有被束缚的感受，更不必说传说中它还有致幻催/情的功效，我向来对它敬而远之。

    但是今天我对苦艾酒的抵触和反感却不似以往那样强烈，反倒是吸进去了不少酒香，神志正在变得慢慢清明，四肢的力量也在逐渐恢复。

    就这样，我和他静静地无言了五分钟。

    他像是算好时间，我恢复了一样，“回去吧。”

    我下意识拦住他，觉得他可能神志开始不清醒了，“你驳了莉兹的面子，现在回去不是打她的脸吗？”

    他朝我挑了挑眉，眼神中透着不屑，“你认为她不知道？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这人怎么说出来的话听着就奇奇怪怪的……

    我慢慢放下拦着他的手臂，脑中开始复盘莉兹态度和性格的转变。

    单单是因为我和西里斯他们走得近？她打小时候就知道我俩关系好，这条显然说服力不够。

    然而我又想不出第二条合理的解释，只好作罢，克洛诺斯将我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只不过当时的我无暇顾及，所以没有注意到他那双枯叶黄的眼睛里，暗沉下来的情绪。

    我悄悄溜回寝室，快速洗漱好爬上床，把四周床帘拉得严严实实，窝在被窝里，脑中回荡着临分别前克洛诺斯说的话——

    “不要太信任身边的人，所有人……都会变。”

    我以为他指的是莉兹，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件事，皆向我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和残酷性。

    可是，以后是以后。

    当时的我仍旧沉浸在莉兹转变之大的悲伤和忐忑中，对未知的未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只在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圣诞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