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家。
手冢彩菜正在看电视剧,突然她发现走廊有道人影闪过,是她那本该九点按时上床睡觉的儿子。
手冢彩菜不禁站起身走出去,“怎么了,小光?”
看到手冢国光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运动衫,正提着网球包朝后院走去。
手冢国光听到妈妈的声音,停下脚步,解释道:“我稍微运动一下。”
说完继续朝后院走去。
手冢彩菜满脑子问号,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这时候打网球?
正在手冢彩菜犹豫要不要阻止手冢国光时,路过的手冢国一淡定道:“让他去吧。”
“可是爸爸...”
手冢国一提醒道:“他今天第一次输掉比赛。”
“那要不我去安慰安慰他?”同样路过的手冢国晴也插话道。
手冢国一双手拢袖,阻止他,“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事,他会调整过来的。”
“相信他。”落下这句话手冢国一率先离开走廊。
夫妻两人默默对视一番,选择回去看电视。
石灯笼亮起,飞蛾扑灯发出叮、滋啦的声音。
院里的灯光将地上的人影拉长。
“...55、56...”
手冢国光双脚蹬地,腿部微屈,利用核心发力,腰椎带动身体的扭动,球拍在身前划过锋利的弧线。
汗水从脸颊滑落,原本干净的运动衫也被浸湿,紧贴在背上,他反重复着动作:引拍、转体、挥臂,动作始终干净流畅,没有丝毫变化。
“...99、100。”左手练完换右手,胸腔起伏,喘息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仿佛在跟自己较劲一般。
挥拍结束,手冢国光停下手,混乱的思绪也已经理清,归为平静。
他独自站在院里,良久,后坚定地转过身,将一架网球篮车推至身边。
从篮子里取出一颗,抛球,挥拍。
球被墙反弹回来,手冢国光开始给球上施加外旋转。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这个招式本就需要对手回击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现在他用墙壁代替,但球撞击墙面,受外力和路径干扰让他无法确定具体的效果。
只能一边回忆比赛时的手感,一点一点调整拍面控制和挥拍路径。
球再次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一道“呜~”的声音紧随其后,仿佛哀怨一般的声音。
手冢国光:?
手上毫不犹豫再次挥拍,将球击回。
“咚。”
“呜~”
再次听到那道声音,手冢国光的手一顿。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再次挥拍。
球撞在墙上,“咚”的一声,紧接着又传来“呜~”的一声,十分清晰而且格外悠长。
手冢国光:??
他停下动作,抬起右手接住反弹回来的球,侧耳倾听,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于是抬手继续,然而每当球撞到墙时,总会有“呜~”的声音传来。
不打就无声。
手冢国光:?他这是被盯上了???
院里的灯在飞蛾的前仆后继下,突然咔滋闪烁了一下,在它熄灭的那一短短瞬间,在手冢国光的眼里被无限放大。
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一般,墙上的人影也飞蛾的舞动下变得扭曲。
风不知何时停了,皮肤却不自觉泛起凉意。
脑海不由自主地闪过他和爸爸看过的恐怖片片段,情节历历在目,那一刻他的眼睛仿佛出现了幻觉,竟觉得眼前的墙好像长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过热的脑袋仿佛冷水兜头,瞬间凉了。
一片静寂中,他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墙,突然墙体发出哀嚎。
“呜呜呜呜呜呜~~~”十分突兀且刺耳。
手冢国光:!!!
褐色的瞳孔乍然收缩,就在他的腿控制不住生出想跑的想法时,“噗嗤。”
轻微,又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从墙上传来。
手冢国光咔咔地抬起僵硬的脖子,正好对上熟悉的紫色。
趴在墙上的埴之冢羊看到手冢国光被吓得像炸毛的猫崽一样,心里因他腾升的怒火才勉强消散。
她原先在和室里边享受夜风清凉边看书,听到庭院里的声响就猜到这人会也不老实。
扒墙一看,哦豁!
手冢国光此时也顾不上他被吓唬的事,赶忙开口道:“危险,快下来。”
下来?
哼,这可是你说的哦。
埴之冢羊双手一撑,右腿一跨,稳稳地坐在墙头上。
手冢国光见她欲翻身从墙上跳下来,忙把手上的球拍一放,跑过去接人。
埴之冢羊翻身的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眼伸出双臂的手冢国光,目光重点落在那两条手臂上,刚消散的怒火又复燃了。
本想靠自己的能力下来的埴之冢羊瞬间改了主意,瞄准他的身体,计算落脚点,然后纵身一跃,朝人压去。
手冢国光看着那道身影从两米多高的墙上一跃而下,穿过他的手臂,直扑他的身体。
他猛地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影。
手冢国光放开人,皱着眉道:“这很危险。”
能轻轻松松从四五米高的地方跳下来的埴之冢羊没有回他的话。
而是明知故问道:“你在做什么?”
手冢国光的问责顿时卡壳了。
对上那双清晰映入他身影的眼睛,所有罪恶仿佛无处遁逃,他开口道:“抱歉。”
埴之冢羊:“抱歉什么?”
手冢国光这时倒是老实交代,“我违背了承诺。”
之前他答应过她和教练在他身体进一步强化前不会轻易尝试反向开发手冢领域。
埴之冢羊一脸冷漠,“所以你现在这是明知故犯?”
要让对手的球从宽8.23m,长23.77m的球场范围出界,所需要的旋转远比手冢领域要高得多。
现在他的手臂才勉强支撑手冢领域和零式的发挥。
手冢国光如鲠在喉,没有为自己辩驳。
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为什么?”埴之冢羊询问理由。
即便是犯人也是要知道他犯事的缘由。
手冢国光直视埴之冢羊,一字一句道:“我想变强。”
他不想输。
埴之冢羊皱起眉,“赢就这么重要?”
“对。”手冢国光掷地有声道。
埴之冢羊无法理解,也不认同手冢国光的做法。
绝对不能轻视生命。
这是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她也一直奉为圭臬。
真正理解这句话是在七岁那年。
只是简单的一幕。
在医院,一位母亲跪在人来人往的廊道边缘,不停朝墙磕头祈祷。
因为她的孩子得了绝症。
她不知道这是有多绝望才会让一个体面的女人如此狼狈,去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人的生命是脆弱的,亦是沉重的。
这是她当时体会到的。
她喜欢格斗,是因为她享受只有她和对手的世界,但这是建立在不会损害她健康的前提下,训练也绝对不会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更不会去追求所谓的突破极限。
所以她才会打不过哥哥们。
她知道原因,也接受这个结果,更从未想过要改变。
她一直都知道职业运动员是个透支自身健康的职业,以健康去换取竞技巅峰是这个职业一以贯之的现象,长年高强度训练和带伤退役更是这个职业的特征,即便退役后他们的发病率也是常人的数倍。
她不认同,因为这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价值观,生命的可持续性。
运动是为了促进健康,应该是适度的。
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小伙伴也即将踏上这条路。
沉默中,埴之冢羊缓缓开口道:“如果我阻止你,你也不会停止对吗?”
手冢国光也沉默了,嘴唇抿成直线。
在逐渐凝固的气氛中,他低着头,紧绷着肩膀。
“抱歉。”微涩的声音在空气中沉重地回荡。
埴之冢羊明白他的答案。
手冢国光是个容忍度很高的人,这也是他们和谐相处多年的关键所在,埴之冢羊想。
但现在,他们这算是第一次发生冲突吧?
冲突往往会消耗巨大的情感,时间和精力,她不喜欢。
看样子这次还会是永久性冲突。
埴之冢羊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冲突已经产生,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解决。
是解决掉冲突当事人,也就是手冢国光?还是...
埴之冢羊一直不说话,这让手冢国光有些心慌慌。
他张了张嘴,“我没想一夜就把招式练成,感觉到累了也会休息的,我不会勉强自己,你之前教我的按摩手法也一直有在用。”
可是不是这个问题呀,你这是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埴之冢羊在心底摇了摇头。
埴之冢羊终于开口了,但她却说了个与话题无关的话,“我的球拍呢?”
埴之冢羊有副球拍,一支在自己家,另一支在手冢国光的网球包里。
手冢国光下意识从网球包里掏出她的球拍,但在递过来时动作却迟疑了。
他艰难地问:“怎么了?”
埴之冢羊见他不动,直接动手拿了过来,在手冢国光小心的目光中走到另一边球场。
埴之冢羊拿着球拍道:“我陪你练,你一个人练不了不是吗?”
她知道,她妥协了。
妥协又叫策略性让步,是维持关系稳定和和谐的润滑剂。
她选择妥协,不是认同这个做法,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如果让埴之冢羊给自己的社交进行划分,她会给出三个同心圆。
第一个圆也是核心的一层,里面放的是能够绝对接纳她的人,目前名单有:爸爸、妈妈、爷爷。
第二个圆是能够分享脆弱的人,包含表哥表姐,两个堂哥,大伯,舅舅们这些亲戚和近藤婆婆。
第三个圆是能够轻松相伴的人,目前这一层只有手冢国光和半个身子探进来的西园寺艾丽莎。
至于其他人就被她排除在圆外。
圈内的人不多,每个她都很珍惜,自然也就包括手冢国光。
妥协归妥协,但她还是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个是一天只能练三次,她会陪他练。
在手冢国光开口前,率先拿话堵他,“你在意的不应该是次数,而是应该在意怎么在有限的次数内尽可能提高成功率,减少无谓的尝试,不要拿数量去堆招式。”
“好。”手冢国光答应了。
第二个就是,“三天后陪我去医院体检。”
又在他开口前拿话堵他,“彩菜阿姨同意了的。”本打算明天再跟他说这事的,现在只能提前了。
手冢国光面露些许无奈,“我没想反对。”
话说得倒是好听,埴之冢羊撇了撇嘴。
她才不会被他乖巧的表象所迷惑,她要是让他放弃打网球,他肯定不会同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她不会轻易去触碰。
“开始吧。”
说是三次,埴之冢羊并没有随意敷衍那三次。
每次打完都会详细告诉手冢国光她观察到的旋转的力度、方向、轨迹以及落球点,并提供她的意见。
手冢国光的进度大大提高。
在埴之冢羊宣布训练到此为止,他也很痛快地收起自己的球拍和埴之冢羊的球拍。
见埴之冢羊朝那堵墙走去,他连忙把人拦下,想让人走门。
面对谨慎认真的小伙伴,埴之冢羊早有一套应对措施。
埴之冢羊一脸无辜道:“可是我是走墙过来的,爸爸妈妈他们也不知道我离开家了。”
“我原本也没打算过来的。”说完埴之冢羊瞟了手冢国光一眼。
埴之冢羊又露出迟疑的表情,“没有事先告知,还爬邻居家的墙,你说爸爸妈妈知道了会不会骂我?”
说完又瞟了手冢国光一眼。
她开始发愁道:“爸爸说过做错事就要罚写检讨,可我活了十一年都没写过检讨,你知道怎么写吗?”
“要是爬墙的事不小心吓到近藤婆婆了怎么办?”说完又又瞟了手冢国光一眼
“......”手冢国光镜片一闪,拉着她的手臂没松,嘴上却道,“我去拿梯子。”
埴之冢羊:〈比耶〉。
手冢国光走前十分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生怕他走后这人就自己上墙了。
埴之冢羊乖巧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乖巧的笑,还乖巧地表示让他快去快回。
最后埴之冢羊在手冢国光的注视下翻过墙,稳稳落地后抬头朝墙头上的手冢国光挥挥手,带着自家的梯子回屋了。
离开前也不忘提醒人记得热敷和按摩手臂。
见人安全回屋,手冢国光也离开了墙,悄无声息地把梯子搬回去,才回后院收拾一地的网球。
日后,手冢国晴邀请儿子一起看恐怖片再也没成功过。
手冢国晴不明所以,并痛失能和儿子培养父子感情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