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段舒缓的音乐为间隔,直播终于进入中场休息环节了。
几乎是屏幕切换的同一秒,乔耳和蔡舒蔓就噌地站起来,赶快回到幕后补妆并喝水润喉了,四十分钟过去,她俩明显已经汗流浃背了。
蔡舒蔓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水才缓过来一口气,她一边举着小风扇吹脖子,一边和乔耳悄声说:“刚刚祝西姐怎么回事,耳麦里面突然吵起来,吓得我汗都留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就挺突然的。”
饮水机“哗哗哗”地响,乔耳还在一杯接一杯的喝水,她委实是口干舌燥了,“我现在算是理解初高中的老师们上课有多不容易了,这也太费嗓子了,等会下班我就得买两盒金嗓子喉宝备用了,晚上回去嗓子肯定就哑了。”
蔡舒蔓看乔耳还在喝,自己也忍不住又接了一杯温水,小口小口抿,试图起到一个最佳的润喉效果,“你也弄点温水喝,冷水的话好像更伤嗓子。”
乔耳心觉有理,于是喝完第二杯冷水之后,又给自己接了一杯温度相当的温水,和蔡舒蔓一起小口小口往下顺,“刚刚评论区那几个人怎么回事,怎么有点像对家花钱雇来的。”
蔡舒蔓愤然道:“我也发现了,其中有一个说我是不是没读过那本小说就来推荐了。呵呵!那本我帮作者改了七八遍才出版的,里边哪段用的标点符号是什么我都一清二楚的,只怕原著作者都没有我了解那本小说。”
乔耳也回想了一下,总感觉刚刚那几个人的评论很怪,甚至毫无根据、毫无章法,就像是梦见哪句说哪句一样,“好怪啊......也有一个人自称陈砚水的铁杆粉丝,说我根本不了解陈砚水的作品风格,但他连陈砚水作品名字都打错了,怕不是黑粉吧?”
“真搞不懂,好在幕后第一时间给他们禁言了,等下问问苏麦姐是不是对家买来的水军吧,我总感觉哪里挂怪的。”
蔡舒蔓不放心,又打开手机从下往上翻了一下方才那几个人的评论,顺便看了一下对方的主页。
“乔乔你看,这几个人好像都是小号,没有发过作品,粉丝量和关注量也都是个位数,浏览历史锁了看不到,但我感觉他们进来直播间很可能是精准搜索的。”
乔耳刚把那一杯温水全部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喝水量过多导致质变转为量变了,她好像真的觉得喉咙比刚才舒服多了,她接过手机逐次看了一下,皱了皱眉。
“确实不像正常人,而且咱们直播间今天第一次上线,虽说投流了,但按理说来看的多数都应该是以前关注过咱们的粉丝们啊,这几个键盘侠从哪冒出来的。”
正说着,蔡舒蔓便发现这几个其中一个突然关注了二酉书局的官方号。
她对照一遍确认这人就是刚才的喷子之后,一时间又气又笑的:“嘿,这人真是奇了妙了,一边骂我们一边关注我们,这不典型的又当又立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乔耳正色道:“多半是对家买来的专职喷子,我尝试联系一下苏麦姐,看看能不能尽快解决。”
蔡舒蔓叹气道:“是啊,快点出方案解决吧,不然等下我们两个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要付之东流了。”
乔耳刚打开手机找到苏麦的聊天框,祝西就走了过来,“评论区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俩不赶快想办法,还有闲心躲在这玩手机呢?”
这一波劈头盖脸的输出,让乔耳和蔡舒蔓都瞬间懵了,两人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向怒气冲冲的祝西,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祝西说:“赶快想方案,马上下一场就开播了,我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明白吗。”
蔡舒蔓和乔耳木木地点了点头,直到祝西转身走了,两人才反应过来。
乔耳说:“不是,等等,眼下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办法?顺着网线爬过去堵住喷子的嘴还是抢走键盘侠的键盘啊......”
蔡舒蔓一脸悔恨与愤然,“死嘴,刚才我怎么没直接怼她呢!不是,她今天吃火药了吗,为什么会觉得出现这种情况上我们两个全责?”
乔耳也一头雾水,“我不否认我确实不是专业主播,也不是专业声优,但推书的博主多数都不符合这个标准啊,不喜欢看可以轻轻划过不是么。”
“唉。”蔡舒蔓苦笑,“就是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必搞得那么尴尬呢。而且感觉祝西姐自从回来之后,好像性情大变了,要不是建国以后不准成精,我都要以为她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语惊醒梦中人。
乔耳的心湖里就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瞬间就荡起层层的涟漪和波纹了。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祝西刚刚突然发脾气了。
她突然站起来,和蔡舒蔓说:“等我五分钟,我出去一下。”随后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留下蔡舒蔓一脸迷茫,心想:不是吧,小乔也被夺舍了?
乔耳一路点头哈腰说着“抱歉”、“借过”、“不好意思”,飞快穿过了人群,顺利来到了祝西的身边。
祝西略忙,她休假半年刚回来就赶上二酉书局举办这样的活动,难免不太得心应手,眼下她正苦恼于人员调度的问题。
编辑部和别的部门不一样,很多人都是来了又走,导致离职率和入职率都很高,短短半年过去,祝西认识的在职编辑就只有乔耳、蔡舒蔓以及两三个旧同事,其余的二十几个人,尤其是收稿方向的网络编辑都已经换了不止一批两批了。
乔耳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走了上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刻意,“祝西姐,小刘是那边那位穿蓝色T恤棕色裤子的,年初刚来咱们部门,他今天负责COSER们的休息室安排,那边那位一身黑衣服戴眼镜的男生是小张,负责组织参展人员的签到工作,上个月刚来的......”
她还没说完,祝西就一脸冷漠地看向她,“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乔耳尴尬了,她本来就是个I人,不擅长主动出击,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惨遭滑铁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耳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已经一片空白了,她现在只知道自己的脚指头在不断重复扣地动作,并且应该很快就能在鞋里扣出四室一厅了。
祝西好像更生气了。
她本就比乔耳高出半头,偏生今天还穿了个坡跟的鞋,于是在乔耳的眼里,祝西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了,“你什么?论资质你才来多久?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处理工作?”
夺命三连问给乔耳打了个措手不及。
祝西的声音不小,一旁已经有人听见后过来劝架了。
乔耳脑袋嗡的一下,她攥了攥拳,努力让自己在气势上不输对方,“我是想说,每个人都有不熟悉的时候,我们互相帮助就好了。”
祝西非但没有领情,反而更加恼火了,她冷笑一声,“别假惺惺了,主编都和我说了,你今天略施手腕把湖中玉从我这儿撬走了,明天还准备撬走谁?都在一块共事,你不妨直说!”
该来的还是来了,乔耳刚才就猜到多半是因为湖中玉的事,祝西才如此大动肝火。
于是她提起一口气,反问道:“湖中玉老师转组的事情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在此期间祝西姐为什么没有主动联系她了解情况,为什么没有和她好好沟通,而是非要等到上级领导批复结果之后来质问我?”
所有人包括祝西都吃了一惊,这个平时和声细语的乔耳,似乎突然间成长了,此刻她卸下“乌龟壳”勇敢站了出来,变得不再唯唯诺诺了。
乔耳继续道:“湖中玉老师续约的事,从上个星期就开始谈了,她作为作者也有自己的忧虑,在你休假的时间里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之所以她最终选择转组并不是因为否认你的能力,而是她同样站在30岁的岔路口中央,只想给自己的梦想和未来求一份心安理得,这有什么过错?”
“作为责任编辑,我们最应该考虑的就是作者的想法,不是么?”
乔耳来之前根本没有措辞,只是现在一股脑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讲了出来,此时觉得心情就像松开闸口的大坝,索性任由洪水喷薄涌出了。
“同意湖中玉老师转组的事是上级领导批复的,相信苏麦姐也和你说过了,这不是我单方面的决定,也不是湖中玉老师自己决定的,而是三方商量之后的结果,如果你有什么异议完全可以向上级提出,而不是在这里朝我发无名火。”
此话一出,祝西沉默了,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原来乔耳其实是“外酥里嫩”的?*
如此犀利、如此中肯、如此一针见血,谁也没想到这番说辞是从这个看起来像小兔子一样的乔耳口中说出来的。
其实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乔耳的指甲都快把自己的手掌心给抠破了。
乔耳内心os:别太牛了,这真的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想不到我还挺有吵架天赋的?不对,这不会是第二人格吧?不管了、不管了,看这情况应该是吵赢了?
小脑瓜飞速运转,处理大量信息,半天她才又憋出来一句:“如、如果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直播好像要开始了。”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为什么要用“吩咐”这个词?活像个太监似的。
明明她才是赢家,她却像吃了败仗一样,突然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徒留其他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良久,祝西望着小兔子一样的背影,突然无声笑了。
——原来一直是她本末倒置了,陷入思维误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