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二次验尸完毕,已近黄昏。

    十六名僧人,生前皆中迷药,只是药量控制得极为精准,使人四肢绵软、意识昏沉,却没有完全昏迷。

    李璟序陷入沉思,“如此说来,他们遭遇袭击时已无反抗之力?”

    慕容雪点头。

    他刚褪下羊皮手套,便见一名眼生的侍卫闯了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最终定格在慕容雪身上。

    “阁下可是慕容先生?”

    “是我。”

    “我家大人有请。”侍卫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

    “谁?”

    “现任刑部侍郎,谢大人。”

    李璟序抬眸,视线与那侍卫对上,对方朝她也拱了拱手,“我家大人特意交代,李小姐不必跟去。”

    “他认得我?”

    侍卫不再回应,引着慕容雪前往斋堂。

    不跟上去,她就不叫李璟序了。

    忙活了一整天的差役们大多还没来得及吃上饭,三三两两聚在斋堂外,就着冷水啃着干粮。

    再往后走,十年以来,她第一次再见到这个人。

    谢晏负手而立,面前胡乱堆着些用过的碗筷,油污凝固,至少放了一夜没洗。

    “有劳慕容先生,再查验一番。”

    他没有回头,没有寒暄,没有看任何人。周身发散的威势,与她记忆中那个痴傻骄横的形象判若两人。

    余晖昏昏沉沉地洒在他的侧脸,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慕容雪拈起一点碗底残留的饭渣,在指尖捻开,闻了闻,片刻后回复:“碗底残渣中,确有少量曼陀罗花粉与□□混合的痕迹,正是江湖上惯用的蒙汗药。”

    “接着查。从凶手下药到李小姐上山,中间不过两个时辰。既要杀人,又要藏匿凶器,没那么容易。”

    能在斋食中下药,又能算准僧众饭后诵经时间,这凶手只怕便是寺中人。

    他下令:“七位高僧连同一些尚未受戒的沙弥,被囚也好,被困也罢,定然还活着,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李璟序冷眼瞧着谢晏那副故作深沉的姿态,撇了撇嘴。说话时刻意压着嗓子,生怕旁人听不出他如今是个“大人”似的。

    某人正腹诽,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谢晏终于偏过头,目光淡淡扫了过来。

    李璟序冷不防撞上他的视线,整个人僵在原地。

    差役们将将点上烛火,跳跃的光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如削,十年光阴褪去了孩童时的稚气,将那张脸打磨得深邃凛冽。

    尤其那双眼睛,清明如溪水,又淡漠若寒霜,此刻不带情绪地与她对视,莫名让人心口一窒。

    她张了张嘴,满脑子刻薄的腹诽蒸发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念头嗡嗡作响,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招人了?!

    谢晏将她这副呆愣模样尽收眼底,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简单啃了两个馒头,李璟序带上姜且,开始在乱林中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原本她还担心姜且胆小怕黑,没想到她格外兴奋,甚至主动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找路。

    “阿且,”李璟序踩断一根枯枝,状似无意地提起,“你家府邸与太师府就隔一条街,可曾见过谢家二郎谢晏?”

    姜且头也不回,专心盯着脚下:“谢晏?没见过。倒是遇过几次谢太师,瞧着是个挺和气的老头儿,总笑眯眯的。”

    李璟序蹙眉:“都说他自幼痴傻,可今日一见,此人心思缜密,连我上山的时辰和镜台寺失踪僧侣人数都一清二楚。”

    姜且忽然“咦”了一声,蹲下身,灯笼凑近地面:“阿序,你看这儿的草都是断的!”

    话落,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极其轻微的窸窣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她们的方向慢慢靠近。

    姜且吓得一抖,灯笼差点脱手。李璟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已悄然抓住一块石头,屏息凝神,将姜且护在身后。

    然而那阵声响过后,林中却再无异动  四周一片寂静。

    姜且惊魂未定,紧紧抓着李璟序的胳膊,声音发颤:“刚才是什么声音呀……”

    她缓缓松开抓着石头的手,掌心已沁出薄汗。

    “许是什么野兽窜了过去。”话虽如此,她目光仍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树影。

    “走吧,”她接过灯笼,重新迈步,“留心脚下。”

    先帝在位时,广修佛寺,四明山上梵宇林立。新帝登基后,反推道观,佛教式微,除了镜台寺外大多断了香火,因而这山上有不少荒废的野庙。

    而那些无人问津的野庙正是藏污纳垢的绝佳之地。

    可四明山上的荒庙少说也有七八处,一时间她也不知从何找起,只能在林中碰碰运气。

    姜且有些犹豫地问:“要是我们找到了凶手,但是打不过他们怎么办?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顾虑得是。此事不能莽撞。”

    她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人不会走,他就在她身边。

    ————

    宣政殿,李承元正与一老者执子对弈,局势胶着,他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眉宇紧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楼福鑫悄无声息地近前,俯身低语:“陛下,大理寺少卿方尘述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奏。”

    李承元恍若未闻,目光仍死死盯着棋盘。楼福鑫正要再禀,却见他忽然抬手,白子“啪”地落下,胜负已分!

    对面老者抚须长叹:“陛下此子落得凶险,老臣输了。”

    李承元这才舒展眉头,随手将棋篓一推,“宣。”

    方尘述玄色官袍入殿,行礼时带起一阵冷风。

    “陛下,四明山镜台寺昨夜发生血案,十六名僧侣尽数遇害,明觉法师等一众高僧下落不明。”

    李承元转了转翠玉扳指,“佛门净地,何人如此猖狂?”

    “凶手行事缜密,尚无着落。”

    “镜台寺……若朕没记错,三年前一场暴雨导致殿宇倾塌,还是谢太师出资整修,这才保了下来。如今寺里出了这样的事,务必要查清楚,也好给太师一个交代。”他抬眼望向对面的白发老者,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谢梵云微微垂首,“陛下言重了。老臣当年不过略尽绵力,佛门遭此劫难,实乃天下同悲。查清真相,以告慰亡灵,方是正理。”

    李承元语气依旧温和,“此案牵扯甚广,想必刑部不会坐视不理吧?”

    方尘述应道:“回陛下,刑部侍郎谢晏大人已携同僚抵达四明山,此刻应在镜台寺协同勘验。”

    “哦?有刑部与大理寺通力协作,朕以为,此案十日之内定可水落石出。方爱卿觉得如何?”

    方尘述脊背挺得笔直,如松迎风。

    “陛下圣明。刑部与大理寺皆为陛下分忧,必当竭尽全力,追查真凶。”

    李承元朗声一笑,舒展了下衣袖,看向谢梵云,笑意温润。

    “太师瞧瞧,如今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有能力独当一面了。幸得他们在,朕与太师才能偷闲片刻!”

    谢梵云呵呵笑道:“陛下圣明。老臣们终究是老了,未来自然是年轻人的天下。晏儿年少,还需方少卿这般能臣多加提点,方能为陛下分忧。”

    楼福鑫匆匆进来禀报:“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道窈窕身影已踏入殿内。方英儿身着胭脂红鸾凤宫装,云鬓斜簪一支赤金步摇,流苏摇曳生辉。

    她径直走向御案,将手中捧着的食盒轻轻放下。

    “陛下操劳国事,连盏热茶都顾不上喝。臣妾亲手炖了参汤,陛下尝尝。”

    李承元侧身靠着椅背,抬手让她坐近了些:“爱妃有心了。”

    方英儿笑容不变,转而看向垂首肃立的方尘述,语气亲切自然:“尘述也在?”

    谢梵云早已起身恭立一旁,此刻拱手道:“老臣告退。”

    李承元略一颔首,并未挽留。

    方尘述随之欲退,却被李承元拦住。

    “你姑姑日日念叨你,既来了,便坐下尝尝她亲手炖的汤。”他随手点了点御案下首的圆凳,示意他坐过去。

    方英儿似是无意中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尘述翻过年便要行冠礼了。他的婚事,臣妾这个做姑姑的也该替他张罗起来。陛下,您觉得呢?”

    “爱妃看上了哪家的闺秀?”

    她轻叹一声,“方家如今就剩尘述这点血脉,在臣妾眼里,谁家的姑娘都及不上自家孩子珍贵。倒是嘉阳公主前日来请安时,瞧着出落得愈发雍容大气,与尘述站在一处,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对璧人......”

    “铛”的一声清响,杯盏落在案上。李承元扫了眼方尘述:“嘉阳的婚事自有皇后做主,朕说了不算。”

    “陛下贵为天子,皇后姐姐再疼爱孩子,终究也要顾全皇家体面。臣妾瞧着尘述与嘉阳年纪相当,若是……”

    “爱妃。”李承元截断她的话。

    他目光仍落在方尘述身上,语气慵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朕记得谢家二郎与尘述同岁。太师方才还同朕提起先帝遗诏,谢家子孙与皇室公主必结秦晋之好。”

    方英儿的手骤然收紧,先帝遗诏,她竟从来不知。

    殿外忽然传来暮鼓声,方尘述缓缓抬眸,眼底清明:“陛下圣明,娘娘明鉴。镜台寺凶案未破,死者尸骨未寒,臣此时无心顾及婚事。”

    李承元忽然抚掌大笑,“好一个尽忠职守的方少卿!那朕便等着,待你查清此案,再与方相共议你的婚事!”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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